昨夜喝了酒,加上又吹了些夜風,一早上起來,祁瑾煜有些頭疼。
他人才堪堪起身,就聽得隨從來報,說雲鄴造訪。
“不見。就說我病了。”
“祁大人如今真是有了美人就忘了手足呢。”雲鄴厚顏無恥的已經闖過府中下人,徑直來到祁瑾煜房門外,“祁大人沒病應當要見我,病了更應當要見我!像你這樣沒朋友的人,病了都無人關懷問候,只有我一片善心啊!對了,不舒服一定要及時看大夫,免得耽誤了巡值正事。走!我帶你去半仙館。”
“一大清早如此聒噪,當心我扔你到大街上。”祁瑾煜黑著臉打開房門。
雲鄴哈哈笑,完全不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我家公主娘子早起做了些百合糕,請我特意送給郡主。我正要去半仙館,你可要同去?”
“嗯。”祁瑾煜也想去看看夏立有沒有猜到帕子是他送的。
簡單用過早飯後,祁瑾煜和雲鄴一同出府,直奔半仙館。
兩人在路上就聽見百姓議論,說半仙館從今日起開始在醫館門口免費散藥茶。
“說是能清肝、去火、潤燥呢。”
“可是半仙館那位不是妖女麽……”
“我聽說有人半夜經過他家後院,聽見一些奇怪的叫聲,興許是月夜變身現形!”
“哎喲,說得好嚇人的,青天白日都嚇出我一身雞皮疙瘩。”
雲鄴瞧上祁瑾煜的反應,唯恐他當街把這些閑言碎語者打到半身不遂。
雖然兩人皆為皇帝器重的朝廷命官,可無緣無故在街上打人,還是很有可能被革去烏紗帽的。
想到這裡,雲鄴已經下意識做好了要攔祁瑾煜的動作。
哪知道他雲淡風輕的走過那幾人身邊,似乎聾了一般。
“喂,他們說你徒弟壞話,你不生氣?”雲鄴很疑惑。
祁瑾煜頭都沒轉一下,“全京城人都這樣說,太多了,殺不盡。”
雲鄴:……
他還以為祁瑾煜只是想打人,沒想到在他心裡已經嚴重到了可殺的地步嗎!
金吾衛總兵真的是難以預測的可怕!
穿過繁華的京城街道,祁瑾煜二人來到半仙館門口。
比起其他陸續有人進出的醫館藥堂,門可羅雀的半仙館當真太冷清。
不過往裡走,便能聽見一陣悠揚琴聲。
“見過祁大人,駙馬爺萬福。”沉香從後頭過來,見到在正堂停住腳的二人,連忙施禮。
“何人彈琴?”
祁瑾煜剛開口,雲鄴就在後邊嫌棄的“唉”了一聲。
“這你都聽不出來?這調子帶著南邊水鄉的韻味,明顯是霓裳姑娘嘛。”
“在這方面,我是比不過駙馬爺。”祁瑾煜誇張的拱了拱手。
雲鄴懶得跟他生氣,一撩衣袍,率先往後頭去。
眾人都聚在祝濤屋子裡,因為祝濤從今天天亮以後就一直疼,疼得大汗淋漓,霓裳聽北北說了這邊的情況,仿佛能親身感受到祝濤的痛苦似的,就一直在他這頭沒走,這是彈第三首曲子了。
原先在勾欄裡,媽媽珍惜她的嗓子,不讓她連著唱,像今日這樣一連三首,她這輩子都還是第一次。
可是霓裳也不覺得累。
夏立剛剛偷偷拿了幾個蛋進空間,由得它們自行孵化,然後兌了些香料藥材,教南南煮茶葉蛋。
琴聲中藏著女孩子的竊竊私語,一派歲月靜好的景象。
“半仙,祁大人和駙馬爺來了。”沉香早一步進來,小聲稟報。
“來了就來了唄,來了就一起坐下來聽吧。”夏立屁股都沒挪,朝門口望過去一眼已經算是很給面子。
門外。
“行了,滿足了,走吧。”雲鄴忽然拽祁瑾煜調頭。
祁瑾煜甩掉他的手,“又瘋什麽。”
“人也看到,曲也聽了,目的達成,還舍不得走?”雲鄴故意皺眉,“難不成祁大人真的病了?所謂相思疾苦,你——啊呀……”
雲鄴蹲身抱住自己冷不丁被踢了的膝蓋,“小郡主啊我瘸了!快來給本駙馬爺看看腿!……”
屋裡的琴聲戛然而止,夏立聞聲而出,手裡還撚著藥草,“駙馬爺的傷不是疑難雜症,也並非致死之傷,我這裡不能看。”
“小郡主你不能跟你這個缺德師父學啊。”雲鄴被沉香扶起來,哭喪著臉道,“算了,你們師徒到底是一家,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笑鬧間,霓裳由南南扶著走也出來了,有些不確定的朝著祁瑾煜所在的方位行了一禮。
自打上次玉鐲風波之後,祁瑾煜見到霓裳總是刻意回避,他繞過霓裳,進了祝濤的屋子,一副專程來探望下屬的正派氣勢。
“裝什麽裝,大尾巴狼。”雲鄴煞有介事的嗔怒道。
就在他一瘸一拐找夏立討水喝時,醫館前頭忽然有人高呼:“請問郡主在嗎?”
眾人齊齊看去,連沒有跟祝濤說幾句話祁瑾煜也站到了院中。
夏立一面叨叨著真要把阿生從家裡叫出來跑堂,一面和祁瑾煜一起往前頭去。
祁瑾煜一眼認出來人是京兆府的二把手,薛亮。
“下官不知總兵也在……見過總兵大人。”薛亮忙拱手施禮。
“無妨。”
說著,祁瑾煜看向薛亮身後——京兆府的兩個衙役揪著一個面相凶煞的男人,後面還有四個負責護送的金纓侍衛,從護送隊伍的級別來看,他們押送過來的是一名重犯。
犯人頭上戴著木頭套,嘴上還有京兆府用來不讓人說話發聲的特殊嘴罩,要不是那雙三白眼露在外邊,以及他這一身精壯橫肉,旁人或許連著犯人的性別都區分不出來。
“這是何意?”祁瑾煜問道。
夏立則饒有趣味的有意靠近犯人。
“夏立。”祁瑾煜拉住她。
太熟悉天牢重犯的特征,他們被關在那種暗無天日的環境下,常年不能洗澡,身上臭烘烘的不說,有些還有虱子跳蚤……
那些東西沾到人身上可不舒服。
“沒關系的師父,尋常宵小能奈我何?”她緊盯著那名犯人,“吃什麽都吐,這可真是要了命了呢。”
原本還打算給祁瑾煜解釋一下情況的薛亮,聽見夏立這樣說,一雙鼓鼓的金魚眼瞪得老大,“郡主如何得知?!”
“我是大夫嘛,能診病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夏立將手上的草藥往櫃台上一放,語氣稀松平常。
哪怕來之前已經聽說了夏立的超凡能力,可親身經歷的感覺到底還是不一樣。
她一搭脈,二不問診,就這麽遠遠看了一眼,心裡就有數了?而且病症診斷還很準確……
“你若不想死,今日開始就得吃藥。”夏立出聲,重新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身上。
那名嘴巴被特殊刑器所控制的犯人也有了反應,喉嚨裡發出“唔唔”的叫聲。
“煩請郡主盡快開藥,此人乃重案犯,不宜在外停留過久,否則招來其同夥,京城將展開一場腥風血雨……”薛亮說到這裡適時打住,“所以有勞郡主了。”
夏立輕輕蹙眉,欲言又止。
祁瑾煜看出不對,推到一旁,壓低聲音問道:“怎麽了?”
“這人說病也不是病,他應該就是故意讓自己變成這樣子的……”夏立抬頭看祁瑾煜,“他既然是重犯,殺了不就行了嗎?為什麽要特意送來請我醫治?”
“按照薛亮剛剛的意思,此人應該是去年忽然出現在京城的白楊起義軍。”
“白楊起義軍?”
“嗯,他們從白楊縣發家,招兵買馬,竟然在天子眼皮底下整出了一支一千人的精英隊伍。這其中的參與者身手高強,而且視死如歸。據說,他們原先是效忠於已故的榮親王。榮親王早年間有意奪權,所以暗中運籌帷幄。
“後來榮親王計劃未成就被皇上的密探發現,榮親王被皇上以一杯毒酒賜死。他多年來培養的精兵四散天涯,朝廷當時並未追究。沒想到,去年這批人以新面貌卷土重來。
“去年開春,曹進和京兆府尹合力清剿潛伏隱藏在京城的白楊軍,共查出七百余人。還有一些逃離京城,在被緝捕的過程中又死了百余人。但即便如此,也還有一二百余孽潛逃在外。
“朝廷想以這些已經被抓的白楊軍做誘餌,引誘余孽營救,好一網打盡。再有就是,皇上也很在意他們招兵買馬的錢從何來,畢竟榮親王已經倒台多時,這群人或許還有新的幕後靠山。所以,他暫時還不能死。”
祁瑾煜難得一次性說這麽多話,說完後,他仔細觀察著夏立的反應,發現她搓著下巴,好像有什麽打算。
“在想什麽?”
“這人故意吞石頭,用石頭影響自己進食,就是為了重病。我想,這一切都已經在他們的計劃之內了。”夏立的目光忽然變得格外幽冷。
緊接著,她嗅到了陌生的味道,立馬對祁瑾煜請求到:“師父,快帶他離開這裡!!!”
電光火石的瞬間,祁瑾煜雖然什麽也不知道,卻堅信夏立的判斷。
他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飛快地拽上薛亮和那名重犯,在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從半仙館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