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不知您如何看待此事?經由幾位皇子先後而動,如今引得世家也接連出面,水晶瓶竟是以五萬兩賤賣,若是今後.”
“若是今後.”
宰相趙文璟聞聲停步。
側目而望,瞥見兒子眼裡的熱烈有些按奈不住,好似幼時渴望糖葫蘆那般的期待,多少年都未曾改變。
這種忐忑的躍躍欲試,一眼就被宰相大人看得透徹無比。
他的兒子也為水晶瓶心動了。
五萬兩。
這種常人難以想望的天價,對於水晶瓶而言卻是物超所值,以他如今的身家,也不算什麽大事,甚至能說得上是穩賺不賠的收藏,將來傳於子孫後代,也是一件美事。
可作為當朝宰相,趙文璟歷經無數的風波,看待事物也遠超常人,這種俗人的願景他完全能夠理解,卻偏偏不能忍受出現在兒子身上。
就好像,幼時無法克制對於糖葫蘆的天性孩童欲望一般,他的兒子為官近二十年,此刻也無法平複對於水晶瓶的心頭溫熱。
近日以來局勢複雜,昨夜連世家都已經露面。
水晶瓶的種種古怪事跡本就耐人尋味,到了如今地步,必然也被聖上在意,在這種極為微妙的時刻,為官者竟是萌發出尋常人的心熱
這個兒子,終究非國之大材啊。
一眼撇過,宰相大人心頭長歎,礙於皇城之前不便多言,只能如以往般,以嚴父的姿態告誡出聲。
“此事萬不可為。”
短短一語,掐滅了趙阜通所有的心熱和異動。
哪怕他對於水晶瓶的賤賣有了渴望,對於近來風頭四起的天香樓分羹之事頗為在意,在看到父親垂老眼眸裡的厲色過後,趙阜通也只能不甘地收起了所有心熱。
他清楚,這是不容抗拒的嚴令!
趙阜通此生唯一的長處,就是察言觀色。
就此悄聲做禮不敢再言。
走出皇城,恭順侍奉老夫上轎,趙阜通萬般無奈地就此走向軟轎,也要乘轎共歸府宅。
不遠處的官員軟轎旁卻是傳來陣陣驚呼,激動之聲幾乎讓官員們齊齊注目,連為官者的禮節儀態都有些無暇顧及!
“今夜又有水晶瓶賣出?!”
“恩師,此事千真萬確,學生親耳聽聞,天香樓今夜會有不下十個水晶瓶賣出,僅僅要五千兩!!!”
一語響起,眾官矚目!
五千兩的價格,一下子好似烈火般,點燃了多少人心頭的向往,如同有著魔力般地緊抓了眾人眼球!
五千兩.
這種財富,對於權貴遍地的京都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麽,甚至還買不到一處三進三出的宅院。
今夜,竟能買到傳聞中的水晶瓶?!
只是一個瞬間,踏出皇城的文武官員齊齊矚目,驚駭的眼球都開始顫動,就差衝上前去問個究竟!
甚至連乘上軟轎的官員,都在此刻急切掀開布簾而望!
那一道道熾熱無比的目光聚集,翰林院學士和他的學生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有辱文人身份,連忙悄聲乘轎遠去。
然而,呆立的數十官員已然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面對著從未敢想的誇張賤賣價,不過瞬息之間,除了早早歸去的重臣,多數官員都面帶漲紅之色,接連乘轎匆忙離去。
趙阜通驚得心跳怦然,忍不住停步回望。
可當他看到父親所乘軟轎毫無異動,只是如常般的就此穩穩而起,瞬間好似被澆了一盆冷水,激動萬分的心情悄然涼透。
不過十余息的功夫。
悠哉退朝的官員們匆忙離去,如同著魔般地離開了皇城門前,其中尤以禮部尚書宋雨亭急切,不斷催促之下大步趕回,竟連飄雪都衝散四周。
落座於軟轎之中。
宋雨亭的臉色極為難堪,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慘白。
僅僅聽聞這種驚人之事,他就感到了說不出的慌亂和驚疑。
原本為了乘機分一本羹,想到六大家族聯手,又有弟弟和夫人的勸說,他以為水晶瓶之事萬無一失,今日卻是大大的不妙啊!
昨日,他可是將一生的家財都交付給了弟弟,整整四十萬兩啊!
作為族中庶出,宋雨亭雖說也是宋家主系,卻是早早就沒了太多的期盼,並未有常人想象的那般榮耀富貴,也不甘以二世祖的姿態過活,極盡努力才踏入了仕途,為官謹慎非常。
這四十萬兩,就是他族中身份應有的財富,還有多年來的俸銀積蓄!
原本,在六大家族出面的情形下,水晶瓶順利到手四個,轉手賣出三個,他的家財也會翻倍,還能落得個傳世珍寶。
財寶兼得,可謂是多少年都不曾有的美事!
短短兩日
先有五萬兩的賤賣之事,弟弟轉告安撫並無大礙,六大族眾人也出面擺平,這也算是虛驚一場。
方才,卻又聽聞了妖異之事!
五千兩!
只是聽到這傳聞的一瞬,宋雨亭的心都糾到了嗓子眼!
且不說那洛臨風為何敢於這般喪心病狂!
若是任由天香樓這般下去.
他耗盡家財才得來的四個水晶瓶,豈不是很難出手?要真的跌價恐怖,繼續被天香樓賤賣下去,水晶瓶的價值必將受到影響!
萬一跌破十萬兩,甚至跌到幾萬兩.
咯噔!
僅是想到這種後果,宋雨亭已然心中焦慮不已,也顧不得嫉恨洛臨風這種愣頭青,隱隱間竟是生出了幾分懊悔!
滿心忐忑之際,軟轎終於落下。
急切的宋尚書火速下轎,竟是有些腿軟,卻也顧不得咬牙前行,剛出轎抬頭,弟弟宋雨平已然小跑而來,顯然恭候了多時。
急聲相問,眼裡比他還要驚慌震怒!
“兄長!”
“您可聽聞了天香樓之事?!這要是真的被五千兩賣出,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
曾經信誓旦旦的弟弟,此刻竟回頭來請教於他!
望著那手足無措的慌亂模樣,宋雨亭愈發感到事情不妙,此刻望著這個蠢材,不禁心中悔恨滋生。
他真是沒想通,為何當初竟會心動此事,攤上這種麻煩事!
可事已至此。
宋雨亭被幾十萬兩壓得一臉凝重,也顧不得埋怨自己和弟弟,只能穩住心神問話而出。
“趙兄和各族眾人你可曾見過?”
宋雨平連忙應聲道:“都曾商議!趙兄說,此事很不對勁,今夜務必齊往天香樓,將洛臨風的作死行徑扼殺,絕不能允許一個水晶瓶外流!”
聞聽這等果決之聲,宋雨亭才臉色緩和了幾分。
沉吟之際,當即下定決心。
“好,既是如此,本官也一同前往,倒要看看,洛家那後輩要如何行事!”
一語而過。
兄弟二人齊齊入府,商議之際派出數位仆人接連奔走,京都突然變得躁動起來,無數身影和消息不斷傳開,連冬日的風雪都難阻擋那股即將迸發的熱流。
不出半日,連街邊尋常百姓都為之驚歎,天香樓之名遠勝從前。
皇城之中。
東玄宮的幾位皇子也是一臉震怒,幾個兄弟嘴上不說,心裡也是彼此清明,五千兩的價格實在太過扎心!
這種驚人消息,既讓他們心頭羞怒萬分,有種被人戲耍的怒火激蕩,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狂熱,在目睹了水晶瓶絕美之後,為這區區五千兩的價錢驚疑不定!
四皇子秦震來回踱步多時,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交織的五味,就此出宮而去,二皇子得知此事,也在暗暗較勁溜出了皇城!
待到他們乘轎行至天香樓前,哪怕夜色剛落時辰尚早,眼前所見已是人山人海,整個京都的權貴集聚,難以計數!
門前繁盛的長街,一眼望去皆是軟轎車馬!
而在天香樓中。
天字號雅座已然有了朦朧人影,管事只是望見大內腰牌,再也不敢驚擾,也無任何婢女擅自前去。
其中,唯有一主一仆。
端坐的身影品味著醇美的新酒,有種久違的趣味和風發意氣浮現面容,聽聞著樓外的轟動之聲,眼裡不見絲毫波瀾。
沉聲出言,足以引得任何人震動當場!
“朕,有多少年沒來過天香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