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桌椅倒地聲緊跟著傳了出來,兩道人影被燭光迅速投上了紅色的窗紙。
“救命,救命,來人啊!”前面一道身影大叫著逃竄,身體繞過倒地的桌椅,奔向門口。隨即,來不及開門,快速折回,繼續繞著桌椅轉圈兒。
後面一道身影,提著刀緊追不舍。卻被腳下的障礙物阻擋,一時間,竟無法奈逃命者分毫!
“救命,救命,來人啊,來人啊,有人來挑堂口啦!”
“救命,救命!刺客把趙舵主殺了!”
“救命——”
聲音不停地透窗而出,在夜空中顯得格外淒厲。
隔著窗子,竇蓉也能清楚地分辯出哪道身影是韓青。然而,她卻不敢冒著誤傷情郎的風險放箭幫忙。只能一眼不眨地盯著窗紙,心臟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裡鑽出來!
站在她身側的竇沙,心情更為緊張,握著折疊盾的手臂,不停地顫抖,顫抖。
他感覺到,刺骨的夜風好像突然停了,四下裡的狼嚎聲也消失不見。頭頂的星光迅速變暗,而窗子內的燭光,忽然如太陽般明亮。
窗紙上的人影,忽然變得無比清晰。並且動作好像變得極為緩慢。
竇沙能清楚地看到,韓青刀鋒貼著對手砍過,但是,連續三次,都只差了半寸。
他本能地想衝過去助戰,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抖得無法挪動。他想要催促自家姐姐趕緊放箭,卻發現自己上下牙齒在不斷相撞,根本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就在他緊張得幾乎要窒息的時候,韓青手裡的唐刀,終於砍在了對手的後背上。血光再度噴了滿窗,沿著窗紙,淅淅瀝瀝往下淌。
竇沙的心情猛然放松,終於可以正常呼吸。而此時此刻,周圍的茅屋裡,也終於有紅蓮教徒衝了出來,咆哮著撲向仍然亮著燈的大堂。
因為置身於黑暗之中,竇蓉和竇沙姐弟兩個,被那些教徒徹底忽視了,誰也沒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而竇蓉卻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機關,用弩箭將衝得最快的一名紅蓮教頭目,從側前方射了個對穿。
“幫我上弦!”她毫不猶豫丟下弩弓,從腰間拔出兩把飛刀。
一名紅蓮教徒怒不可遏,大吼著向她撲了過來,被她當頭一刀,射在了鼻梁上。後者立刻慘叫著倒了下去,雙手捂著鼻梁骨滿地打滾兒。
另外一名紅蓮教徒舉起刀,在自己面前左右擺動,試圖阻擋暗器。竇蓉又一刀甩過去,正中此人子孫根。
“哎哎——”竇沙這時才做出了回應,手忙腳亂地去張開弩弓。沒等他將弩箭裝填到位,數支羽箭已經呼嘯而至,刹那間,將姐弟倆身側砸得泥土飛濺。
“砰!”竇蓉及時用腳勾起了折疊盾牌,擋在了自己和弟弟身前。
更多的羽箭飛來,將竹板和粗布組裝成的盾牌表面砸得“噗噗”作響。然而,卻沒有一支羽箭,成功突破盾牌的防護。
土匪們手中的弓太軟了,射出的箭矢力道不足。而竹片和粗布的組合,又能卸掉箭鋒上的大部分衝擊。
“嗖!”竇沙終於裝好了弩弓,卻忘記了交給姐姐,而是自己瞄著越來越近的一名紅蓮教徒射了過去。
結果,弩箭射空,對方嚇得大聲尖叫,一個箭步藏到附近的碾台背後。
“射他,射他!”叫喊聲此起彼伏,更多的紅蓮教徒從茅屋中衝出,用竹子或者白蠟木做的獵弓,隔著老遠朝竇蓉和竇沙姐弟招呼。已經在大堂內殺了他們舵主和總壇巡查使的韓青,卻被他們集體忘記。
那些羽箭穿透力很差,準頭也不怎麽樣,卻數量眾多。頓時,壓得竇蓉和竇沙姐弟倆,藏在盾牌後無法露頭。
“他們只有兩個人!”
“抓住他們!”
“抓住他們點天燈!”
一些膽子大的紅蓮教徒,也迅速發現了姐弟倆身邊沒有其他同伴相助,膽氣陡增。叫囂著從兩側包抄過來,試圖將二人大卸八塊。
“用突火槍!”就在此時,一隻火把,忽然打著旋子甩向了姐弟倆腳下,同時,夜空中也又傳來了韓青的聲音,溫暖且鎮定。
“哎——”竇沙立刻又有了主心骨,冒著被羽箭射中的危險,從背後的褡褳裡拔出一根鐵管,湊在火把上點燃了撚子。
隨即,他又按照韓青在定安縣時對自己的訓練標準,努力將鐵管的口部對準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紅蓮教徒。
“轟!”一聲悶雷忽然在他手中響起,嚇得他打了個哆嗦,將鐵管直接丟在了地上。
而那名紅蓮教徒和他身邊的另外一名同夥,則雙雙捂著臉,蹲了下去,慘叫聲無比淒厲,“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妖法——”其余紅蓮教徒紛紛停住腳步,愣愣地看著地面上的火把和盾牌後的竇蓉、竇沙姐弟倆,不知所措。
“轟!”竇蓉手中,也有一支突火槍響了起來。鐵砂伴著火星和濃煙,噴出了兩丈多遠,燙得幾名紅線教徒,滿臉都是血泡。一個個相繼倒了下去,捂著臉滿地打滾兒!
“妖術,妖術!”其余紅蓮教徒,大聲尖叫,臉色煞白,手臂大腿同時打起了哆嗦。
突火槍內裝的宋代原產黑火藥,配比明顯有問題。噴射出來的鐵砂和彈丸,殺傷力不足以擊穿人身上的厚衣服,有效射程也只有三丈。(注:突火槍正式出現於南宋後期,威力相當於手持煙花。)
然而,貿然使出,卻一錘定音。
眾紅蓮教骨乾們,平素打著捏造出來的“紅蓮聖母”名義大肆斂財,嚇唬百姓。自己心裡難免有鬼。
大半夜忽然聽到兩聲悶雷,還看到同伴捂著臉滿地打滾的淒慘模樣,頓時,他們就將突火槍跟傳說中能施展妖術的“法器”聯系了起來。
妖術,自然非人力所能抗衡。他們都是凡夫俗子,哪有膽量,繼續迎著“天雷”往前衝?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匪徒們嚇得兩股戰戰之際!韓青已經衝到了他們身側。刀光閃爍,將三名手持弓箭者,接連砍翻在地。
“大宋控鶴司剿匪,隻誅首惡,脅從不問!”扯開嗓子高喊了一句,他提刀邁步,奔向第四名手持弓箭的紅蓮教匪徒,迎頭就是一記力劈華山。
“饒命——”那名匪徒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尖叫著舉起木弓格擋。刹那間,弓斷、弦斷、刀光不停,沿著脖頸砍入了他的身體。
“饒命——”另外一名匪徒,與韓青之間距離不足三尺,只要將手中刀鋒向前一捅,就能讓韓青血濺五步。
然而,他卻大叫轉身,丟下兵器,落荒而逃。
對於逃命者,韓青不聞不問,隻管舉著血淋淋的刀,奔向另外一名匪徒。
那名匪徒,也是在刀光即將砍到頭皮之際,才勉強做出了反應。被韓青第一刀將兵器劈飛,緊跟著又一刀開膛破肚。
“大宋控鶴司剿匪,隻誅首惡,脅從不問!”鮮血濺了滿臉,韓青卻顧不上擦。像個殺紅眼睛的魔鬼般,邁動大步,撲向下一名匪徒,手起——刀落。
他這邊只有三個人,真正有戰鬥力的,其實是一個半。所以,他堅決不能給匪徒們回神的時間,也沒資格對任何匪徒手下留情。
第三名匪徒,勉強格擋了兩招,又被他放翻在地。
緊跟著,是第四名。
“大宋控鶴司剿匪,隻誅首惡,脅從不問!”竇沙終於再次回過了神,大叫著抓起一支突火槍,點燃頂部的撚子,然後平端著槍口指向幾名戰戰兢兢的匪徒。
“饒命——”“轟!”
那幾名匪徒毫不猶豫轉身逃走,任由鐵砂噴得自己滿後背都是破洞。
沒有人受傷,但是,他們卻誰都不敢回頭。隻當“妖雷”劈歪了,讓自己逃過了一場死劫。
竇沙愣了愣,丟下冒著煙的鐵管,伸手去抓第四支突火槍。
他已經沒有機會浪費來之不易的火藥了。
四下裡,眾匪徒全都徹底失去了抵抗意志,丟下兵器,亂哄哄地衝向寨門。連系了死扣的褲帶跑斷了,都顧不上去接。
而韓青,終於也可以停止殺戮。拎著血淋淋的刀,追向跑得最慢了數名匪徒。一邊追,一邊反覆發出強調,“大宋控鶴司剿匪,隻誅首惡,脅從不問!”
“我是脅從,脅從!官爺饒命,官爺饒命!”兩名四十多歲的紅蓮教匪徒,實在跑不快,喘息著蹲在了地上,哭喊求饒。
韓青愣了愣,邁步從他們身邊繞了過去,繼續追向其他匪徒。卻悄悄調整了速度,避免追得太急,抓到更多俘虜,反而給自己這邊帶來沒必要風險。
從山寨中央,他大叫著一路追到山寨大門口,又沿著山路追出了兩裡遠,才停住了腳步,快速折回。
待他重新進入山寨,竇沙已經將兩名投降的俘虜,用繩索捆成了粽子。
而竇蓉,跟他心意相同,趁著紅蓮教匪徒被他追得亡命逃竄的機會,進入了山寨正堂。將正堂裡裡外外,全都給翻了個底朝天。
“韓大哥,你趕緊過來看看,我在屍體旁邊發現了這兩本冊子!”看到韓青終於折回,竇蓉不炫耀堆成山的銀錠,銅錢和絹布,而是將兩本麻線裝訂,表面帶著血跡的皮紙冊子,快速遞向了他。
“什麽東西,難道是帳本?”韓青接過冊子,快速翻動,隨即,兩隻眼睛瞪得宛若燈泡。
不止是帳本,還有一份花名冊!
先前被他殺死的兩名紅蓮教頭目,顯然在教中地位顯然不低。
昨夜二人在燈下整理環州分舵的成員名冊和今年的收支帳冊,疲勞過度睡著了,才被他在半夢半醒之間直接摸進了屋子。
“韓大哥,俘虜交代說,他們的總舵就在環州,距離這邊只有七八十裡遠!”還沒等韓青從驚喜中回過神,竇沙也一頭衝進了屋子內,揮舞著手臂大聲匯報。
“竇沙,你把俘虜押到山寨外面,捆在樹上。”韓青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不敢再做絲毫耽擱,果斷朝著自家小舅子吩咐。
隨即,快速將目光轉向竇蓉,“你跟我一起四下點火,把所有房子都給點了。一個別落下!然後,咱們匯合上竇沙,從原路返回!”
說罷,想了想,他又一把拉住了正在往門外跑的竇沙,將帳冊直接塞進了對方手裡,“這個,放俘虜懷裡,讓他們收好。告訴他們,大宋控鶴司已經抵達環州。識相的,磨斷繩子之後趕緊回家,不要跟著紅蓮教,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