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間,最難得的是心有靈犀。趙恆立刻拉住了劉娥的手,柔聲誇讚,“卿卿果然知我。我想給咱們孩子預備的臂膀,正是此人!”
劉娥卻極為懂得把握分寸,眼睛立刻笑成了兩枚月牙,“官家最近半個月,幾乎天天提起他。剛才又說王曙和陳堯谘年紀稍嫌大了些,臣妾如果還想不到是他,豈不是辜負了官家每日言傳身教?”
“這麽說,還是朕教的好嘍?”趙恆聽得心中舒坦,故意笑著追問。
“當然是官家教得好,臣妾即便是塊木頭,在官家身邊被雕琢久了,才會生出幾分智慧來!”劉娥誇其自家丈夫來,可是毫不吝嗇,角度也絕對新穎。
“你要是木頭,朝堂上那些文臣武將,恐怕有一大半兒,都是泥塑了!”趙恆聽了,立刻又笑著搖頭。
“官家,是不是又有人惹你生氣了?別理他們,您慢慢發現聰明的,把笨的換掉就是!”劉娥敏銳地察覺到趙恆話有所指,晃了晃對方的手臂,柔聲安慰,“況且,官家英明神武,做您的臣子,也不需要太聰明,忠心耿耿就好!”
“倒也是,他們忠心就好。笨點兒倒也沒多大關系!”趙恆被說得心情再度大悅,笑著點頭,“更何況,一代新人換舊人。朕總有機會,將笨的和不夠忠心的,一個個驅逐出朝堂。”
“官家也不必著急,一步步來。”劉娥接過話頭,笑著提醒,“畢竟很多人,是熬了大半輩子,才熬到朝堂上的。總得給地方上其他臣子留一個念想。”
“是啊,如果不是為了給其他臣子留一個念想,朕早就下令趕人了!”趙恆深以劉娥的話為然,笑著點頭。
隨即,他又快速搖頭,“行了,不提這些。你上次給朕推薦的丁謂,的確是個幹才。跟韓提刑倆人配合默契,京東東路的純陽教叛匪,已經徹底被他們兩個聯手犁庭掃穴。朕準備過幾天,先將王欽若調回朝堂來,把整個京東東路,交給丁謂執掌。”
“是官家知人善用,臣妾見識短,當時隻想著報恩!”劉娥不肯居功,笑著輕輕搖頭。隨即,看了看趙恆的臉色,再度柔聲提醒,“不過,官家讓丁謂執掌京東東路,是不是太快了些?他先前不過是四品轉運使……”
“你別忘了,他還有個樞密院直學士的虛銜,原本就是正三品了!執掌京東東路,做經略安撫使,不過是由虛轉實。”趙恆早就考慮到了這一層,笑著補充,“更何況,他和韓提刑所立下的功勞,滿朝文武,都有目共睹。”
“那,那臣妾倒是多慮了!”劉娥心裡,其實早就料定,丁謂肯定要魚躍龍門,嘴巴上,去仍舊故作謙虛。”只是不知道京東東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亂,丁謂接替了王欽若,有沒有本事,盡快讓地方由亂入治。“
“朕會把韓青留在那邊,繼續幫他。”趙恆也算知人善用,笑著給出了最佳答案。“以韓青殺出來的凶名和丁謂的足智多謀,地方上不難恢復昔日的安寧。”
“官家不會召回韓青?”劉娥大感意外,詢問的話脫口而出,“您剛才不是還說,要培養他做孩子的臂膀麽?他這回,立下的功勞又絲毫不輸於丁謂……”
“他升官太快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朕再升他的官職,對他來說,未必是好事。”平素也難得跟人說說自己的真實想法,趙恆笑了笑,耐心地解釋,“這個時候,必須壓一壓他,將來他才能走得更穩。另外,用人之道,可不能光顧著賞罰分明。得讓他明白,恩出於皇家這個道理。否則,怕他將來很難對朕,對咱們的孩子,有敬畏之心。”
“嗯,臣妾明白。越是美玉,越需要雕琢。”劉娥瞬間就理解了趙恆的意思,鄭重點頭。
趙恆心中,頓時找到了知己,於是乎,又笑著補充:“父皇當年那麽賞識寇準,還不是故意讓他在外邊歷練了好幾年?甚至在他成為參知政事之後,還又找借口讓他經歷了一番沉浮。”
“那,那總不能,對他的功勞都視而不見。否則,丁謂很難跟他朝夕相對。”劉娥卻想得更深,猶豫著提醒。
“朕不升他的官,卻可以晉他的爵。然後再給他一些別的補償。這樣,他就不至於心中覺得朕處事不公平,丁謂也不會覺得是自己搶了他的功勞。”在找平衡方面,趙恆早就輕車熟路,再度笑著給出了答案。
劉娥的眼睛忽閃忽閃,大腦如同禾苗汲取甘露般,汲取了趙恆無意間傳授給自己的駕馭臣子之道。隨即,又笑著擺手,“還可以厚待他的家人。俗話說,得志不過封妻蔭子。他還沒孩子,卻已經定親。官家可以再給他妻子一份誥命,讓他們二人奉旨完婚。”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趙恆大為好奇,忍不住笑著追問。
“宮內宮外,早就傳遍了。民間最津津樂道,也就是這些,英雄美人的故事。”劉娥毫不顧忌,笑著如實回應。隨即,再度輕輕拍手,“不對,臣妾還忘了說,他當初在永興軍路之時,還賺到了一個美妾。官家乾脆一起封了誥命,讓他左擁右抱!如此,他雖然沒升官,卻肯定更感激官家的恩情!”
“聰明,卿卿簡直跟朕想到一起去了。韓寶貴這幾天,通過劉承珪向朕求情,就是想給他的孫媳婦,求一份誥命。朕索性加倍給了他,然後讓他帶著聖旨和誥命,去青州給他孫兒完婚!看他們一家人,會不會念朕的好處!”
“官家聖明!”劉娥最近沒少通過丁謂的渠道,拿韓青的禮物,當然要對趙恆的決定大讚特讚。
“卿卿跟朕總是心有靈犀!”趙恆心裡,這叫一個舒坦,拉著劉娥的手,連連點頭。。
說罷,又故意皺起眉毛,低聲長歎,“唉——,你和朕都如此聰明,將來孩子豈不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朕這壓力可就大了,前面有太祖太宗,後面再出一個勝過大唐玄宗的千古明君。朕被夾在中間,想青史留名,可不是一般的難!”
大唐太宗之後,唐高宗李治其實乾的相當不錯。然而,卻因為後面又出了一個唐玄宗,所以世人提起大唐,只會提貞觀之治和開元盛世,很少人才知道,唐高宗在位之時,先蕩平了高句麗,又將西部邊境推到古波斯!(注,大唐曾經短暫在古波斯,建立波斯都護府。後因為路途過於遙遠放棄。)
趙恆今天心情高興,拿唐玄宗比即將出生的孩子,將自己比作李治,原本是跟劉娥開個玩笑。然而,後者聽了,卻立刻滿臉緊張,“官家,官家放下。妾身一定會好好教導咱們的孩子,讓他把聰明用在正地方。遇事以孝為先!”
“你啊,這顆小腦袋裡整天瞎想什麽!”趙恆立刻明白劉娥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低下頭,用前額輕輕抵住對方前額,“放心,朕不會忌妒自己的兒子!他若是能超越朕,超越其祖父,朕肯定高興還來不及!”
“官家——”劉娥的臉,頓時紅得像起了火,卻不是因為誤解了趙恆而感到愧疚。
“別動,朕要懲罰你,以小人之心度朕之腹!”趙恆毫不客氣地低下頭,銜住了劉娥揚起來的烈焰紅唇。
劉娥婉轉相迎,夫妻兩個如同蜜裡調油。然而,終究還記得,此處乃是文德殿,又念著肚子裡的胎兒,稍稍溫存了片刻,便淺嘗輒止。然後互相擁抱著,交頸而坐。
“臣妾那邊,有個從尼姑庵裡帶過來的宮女,姓李,算是官宦之後。家世清白,面目姣好,且知書達理,懂得進退……”知道趙恆沒有盡興,劉娥強忍心中不願,低聲提議。
這就是她的另外一個聰明之處了。既然自己懷著孩子,無法行夫妻之事。而古往今來,又從沒聽說有皇帝會為某個妃子守身如玉,所以,與其便宜了宮內的競爭對手,不如推薦自己知根知底的心腹。
“你說的可是李娥?”趙恆眼前,立刻閃過一個怯怯的少女模樣,笑著搖頭,“罷了,她差了你太多。朕抱一抱你,已經心滿意足!”
無論這話是真心,還是純粹哄人高興。劉娥心中,都湧起一股暖意。將臉趴在趙恆耳畔,她低聲補充,“臣妾是希望,官家能多去我那邊幾次。臣妾又不願,落個善妒之名。所以,官家還是收了她吧!如此,臣妾也能……”
話才說了一半兒,趙恆已經怦然心動。正打算順水推舟答應下來,殿外,忽然傳來了劉承珪的輕呼,“官家,老奴剛剛接到河北定州那邊傳來的密報,請求面呈。”
“哪裡?”趙恆大吃一驚,心中綺念頓時消失了個乾乾淨淨,輕輕推開劉娥,同時高聲對外吩咐,“速速呈上來。朕已經跟劉昭儀用完了宵夜!”
“是!”劉承珪暗松一口氣,推開宮門,努力保持鎮定,緩緩走向禦書案,“河北定州,消息還沒經過核實,所以,聖上不必擔心,也許明天一早,就能證實,此消息乃是以訛傳訛!”
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趙恆心裡更亂。劈手奪過密報,同時低聲吩咐,“說,朕聽著呢。到底定州到底怎麽了,遼軍又南下了麽?朕記得,那邊剛剛補充了一批火雷彈!”
“是!”知道自己不說,趙恆心裡會更緊張,劉承珪又答應了一聲,努力將聲音放得平穩,“定州觀察使王繼忠,外出打獵,被遼國刺事人掠走。然後,奉遼國南面行人司大總管蕭撻凜之命,潛回城內,裡應外合,將定州獻給了遼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