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角,繼續吹角聚將!第三遍角聲吹過之後未抵達中軍者,斬首示眾!”耶律隆興大急,大吼著向親兵下達命令。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淒厲的畫角聲,立刻響徹了軍營。耶律課裡、楊阿裡、蕭排等已經抵達中軍帳內的將領們互相看了看,趕緊出門安排親信,去提醒自己熟悉的軍中同僚。
平時沒有戰事,大夥半夜聽到聚將的號角聲,反應拖拖拉拉也就罷了。如今宋軍已經打過了黃河,大夥還像平時一樣慢吞吞地應卯,就等於存心跟主帥對著幹了。
過後,被主帥拿下殺雞儆猴,也是活該。
東路軍是一支偏師,總人馬不到三萬。軍營所佔面積自然也不會太大。很快,耶律課裡等人所派出的親兵,就把提醒送到了所有將領的耳朵裡。
那些將領不敢怠慢,連衣服都顧不上穿整齊,就跳上了戰馬。一個個,總算趕在第三遍畫角聲停止之前,抵達了中軍。
軍情緊急,耶律隆興也沒功夫再找將領們的晦氣,先將其中幾個衣衫最不整齊的將領記在了心裡,隨即,開始調動兵馬。
他還不知道韓青借水路繞到了平原城外,其麾下也沒有熟悉水戰的幕僚,因此,很容易地就將平原縣與固河鎮兩地相繼遭到攻打的軍情,判斷成了韓青與某個“蟻賊”首領相互勾結,一南一北遙相呼應。
這種情況應對起來的確比較麻煩,倒也難不住他這個百戰名將。原因很簡單,無論宋軍,還是蟻賊,在城外野戰,都遠遠不是遼國鐵騎的對手。
所以,很快耶律隆興就做出布置,兵分兩路。
一路由他自己統率,親自前往固河鎮,狠狠給韓青一個教訓。另外一路,馬上去收拾蟻賊,不過,主將卻換成了馬軍都指揮使耶律課裡,而不是蕭摩柯的同父異母兄長蕭排。
雖然聚將時動作拖遝了一些,真正需要上戰場的時候,遼國東路軍上下,仍舊表現出了幾分精銳之氣。
隻用了短短一刻鍾,軍隊就集合完畢,又用了不到半個時辰,耶律隆興的帥旗,就抵達了固河鎮外。
然而,讓他非常憤怒的是,臨河的烽火台上,狼煙早已熄滅。守鎮的兵卒懶洋洋地在圍牆上走來走去,根本不像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的模樣。而鎮子外,無論哪個方向,都看不到任何一個宋軍的蹤影。
“耶律齊何在?讓這個蠢貨速速前來見我!”一股不祥的預感,迅速湧上耶律隆興心頭。在親兵的簇擁下向前衝了幾步,他舉起馬鞭,指著固河鎮圍牆上的兵卒,高聲命令。
那些兵卒,也終於看清楚了耶律隆興的認旗。嚇得齊齊打了個冷戰,趕緊一邊高聲答應,一邊小跑著去通知都指揮使耶律齊。
耶律齊乃是耶律隆興的親侄兒,沒想到自家叔父會在四更天,專程跑到固河鎮來“視察”,趕緊慌慌張張出城來拜見。
還沒等他行禮完畢,耶律隆興已經跳下坐騎,飛起一腳踹了過去,“畜生,虛報軍情,你該當何罪?”
“虛報軍情?冤枉,我冤枉。”耶律齊被踹得暈頭轉向,慌慌張張趴在地上喊冤。“一個時辰之前,有宋軍過河來襲,末將親自登上鎮牆作戰,才嚇跑了他。因為擔心打擾您休息,根本沒敢派人向您匯報,怎麽可能虛報軍情?
“你還敢撒謊,狼煙是誰點的?”耶律隆興聽得心裡又是一緊,卻硬著頭皮繼續呵斥。
“狼煙?”耶律齊茫然四顧,目光最終落在了烽火台上,“沒點啊,不信,叔父您可以派人上去查驗?”
“來人,去檢查烽火台。如果他敢撒謊,老子親手斬了他!”耶律隆興心中的不祥預感越來越強烈,立刻扭過頭,命令親兵去實地調查。
親兵們也察覺到了情況古怪,迅速爬上了烽火台,將手伸到狼糞和木柴下翻動。然而,哪怕他們將烽火台翻了個底朝天,都沒發現任何剛剛燃燒過的灰燼,更沒在烽火台上感受到任何余溫。
“大帥,烽火是冷的!”怕耶律隆興丟了面子之後,會殃及無辜,親兵們小心翼翼地回到後者面前,用極低的聲音匯報。
“冷的,那狼煙從何處而來?”耶律隆興心中一驚,皺著眉頭四顧。
周圍沒有第二座烽火台,也沒有第二個固河鎮。只有滾滾黃河,轟鳴著向東奔流。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宋軍在那邊的小山上點燃過烽火。就是那邊,靠近黃河的那座小山!”耶律齊忽然手指距離固河鎮不到兩百步遠的土丘,高聲叫嚷。
那土丘是當初為了拓寬河道,防止黃河決口而挖出來的泥沙堆積而成,久而久之,就長滿了雜草和灌木,被人當成了一座小山。
如果有人半夜裡,在小山上點起狼煙,隔著數裡遠看,的確會被誤認為,是固河鎮守軍點燃了烽火台。
“該死——”耶律隆興的心臟,猛地一沉,咒罵聲脫口而出。
到了這種時候,他即便反應再慢,也知道自己上了韓青的當。
後者派往固河鎮的,肯定是一支疑兵。先利用火雷彈製造動靜,讓自己以為固河鎮這邊發生了惡戰,然後在小山上點狼煙求救,以假亂真。
相比於蟻賊,自己對宋軍更為重視,便不會派太多兵馬前去平原城。而平原城那邊的蟻賊,剛好借此機會,自由來去。
不對,今夜攻打平原城,未必是蟻賊!
忽然想起,平原城外也有一條頗為寬闊的大河,耶律隆興不寒而栗。
“全體上馬!”飛身跳上自己的坐騎,他在撥轉馬頭的同時高聲吩咐,“跟我去救平原城!來人,去聯絡耶律課裡,提醒他小心行事。宋將韓青,有可能在平原城那邊!”
仿佛是在跟他的判斷相印證,他的話音剛落,已經變得單薄的夜幕下,就又傳來一陣惶急的馬蹄聲。緊跟著,都指揮使楊阿裡披頭散發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不等他派人上前去攙扶,楊阿裡就在馬背上放聲大哭,“大帥,賊人在平原縣衙裡埋了火藥。耶律課裡被炸成了重傷,蕭排、馬普、王德、趙安寧他們,全,全都一起被埋在縣衙廢墟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