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眼見方百花就要笑出聲來，柳箐淡淡的回答她道。

  “真的嗎，那我可要睜大了眼睛，好好地看看你們是如何反敗為勝的。”

  方百花笑容不變，將目光重新投向遠處的那片蘆葦灘，然後她就看見了奇跡的發生。

  方七佛追的急，王武逃得更快，邊逃還邊回頭不停的張望。

  離著城門已經很近了，那廝忽然就呼哨一聲，騎馬兜了個圈子，提著大砍刀就反殺了回來。

  那些腳底抹油的官兵，跟著一起翻身，怪叫著朝他殺過來，還有一些弓兵立住放箭，有幾支擦著他的身邊掠過去。

  “啥情況？這些人不怕我身後那幾萬義軍？”

  方七佛詫異的回頭看一眼，好家夥，就是自己一個人追了過來，身後哪有什麽義軍，那些人都在那片蘆葦灘掙命呢。

  原來王武他們，早就在陷溝上鋪設了幾處木板橋，逃過去之後落後的一踹機關，那小橋就沒了支撐，七佛馬快跟了上去，那些跟隨快的腳下一軟就沒了人影，後面的停不住，也都紛紛跟著掉了下去，都在泥水裡掙扎。

  南軍來時浩浩蕩蕩，龐萬春兄妹就趁機領著伏兵分頭遠遠吊著，待看到他們發起衝鋒，放了兩個號炮，一起殺出，南軍後方頓時亂作一團。

  中計了！方七佛不認為自己能在千軍從中取了王武的首級，於是撥馬朝東，趁著官兵還沒合攏，一騎絕塵而去。

  南軍群龍無首，又被官兵前後夾攻，已經毫無鬥志，只顧得朝東西突圍逃生，待得龐家兄妹跟王武在陷溝前會和，那裡已經是堆屍如山。

  戰鬥結束後，蕪湖知府派人將戰死的南軍兵馬埋在了這條陷溝裡，為了震懾義軍，將陷溝取名為六萬軍河，還在邊上各築了一座“六萬軍廟”和“六萬軍塔”來安撫冤魂。

  此時的城樓之上，眼見的官軍以弱破強取得大勝，一樁潑天價大功就要砸在自己腦門上，府尊汪直情不自禁的仰天長嘯。

  至於方百花，則是呆呆的看著遠處昏暗的戰場，淚水濕透了衣襟，一直等到喊殺聲停止南軍灰飛煙滅，不由得心灰意冷，閉上眼睛，一頭朝城下扎去。

  柳箐手快，一把將她抱住，面無表情道：“你輸了，履行賭約吧。”

  方百花努力掙脫，卻是覺得那人有千百般的氣力，根本就掙不動，一時萬念俱灰，身子癱軟下去，太尉這才放開她。

  官軍罕見的大勝，因為天黑也不去打掃戰場，合兵回城。

  府尊興奮地臉都變形了，急忙命人連夜擺下流水宴席，將太尉搞來的燒雞跟肥肉罐頭拿出好多款待將士們，聞訊的蕪湖百姓走出家門敲鑼打鼓，遊街狂歡了整整一個晚上。

  “相公，方家的那個小娘們好像傻掉了耶。”翌日上午，郭月仙跑到太尉床前幸災樂禍的匯報道。

  柳箐剛睡醒，就在被窩裡頭伸出一隻手將她拽倒在自己跟前。

  假裝掙扎兩下，仙兒就勢趴在在他的被子上，主動和太尉親了一會嘴，這才坐起來紅著臉看他：“官人，小心海棠姐看見了吃醋，嘻嘻。”

  “醋很多，夠她這輩子慢慢吃的，說說看，那個方百花啥情況？”柳箐伸個懶腰，懈怠的問道。

  郭月仙眉飛色舞道：“那個女人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就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發呆，奴偷偷看了，都幾個時辰了，她一直坐在椅子上像根木頭一樣。”

  柳箐嗯了一聲：“她是沒想到自己會輸，從一個極端忽然走向另一個極端，刺激的太厲害，心態崩潰了，要是不管她，她就會一直這樣消沉下去，整個人就完蛋了。”

  真的呀，那奴的心裡頭可就痛快極了。俏婢子邊說邊將手伸到太尉被窩裡取暖，趁機佔了些便宜。

  太尉心猿意馬，忙說道：“別亂來啊，弄得哥哥上了火，你後果自負。”

  郭月仙將嘴貼到他耳邊：“官人啊，海棠姐老摳門了，她跟奴講，要到不舒服時才讓我伺候你，你忍幾天啊，奴到時保管讓你舒舒服服的。”

  “喂，你好像還是處子吧，跟誰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仙兒媚媚的一笑：“官人，我爹爹光侍妾就不下幾十名，大家為了爭寵，那手段可是無所不用其極，奴在家中後宅待著耳濡目染的，光看都看會了。”

  好，這就是一位五毒俱全的小人精，在那種特殊環境裡培養熏陶出來的優秀人才，以後一準不是個省心的。

  太尉點點頭：“就喜歡你這樣有覺悟的，以後的偷偷寵著你點。”

  俏婢子心花怒放，又貼上去跟太尉親昵一回，才幫他更衣起床。

  龐萬春兄妹一早就跟著府尊去蘆葦灘打掃戰場去了，白海棠還在冬眠，太尉倆個也沒管她，窗外偷瞄了一眼繼續石化狀態的方百花，躡手躡腳的出了門，主仆倆一起去南門外看熱鬧。

  各種兵器都堆成了小山，南軍陣亡的其實不算多，千把人的樣子，其余的都奪路跑散了，那時天黑也沒處追去，但是兵器盾牌什麽都被他們給丟棄了，散在方圓十多裡的地方，官兵們分成小隊，正在四處搜撿。

  府尊撚須微笑著再看手下官員將戰利品登記造冊，不住的點頭，龐萬春兄妹正在將好的雕翎箭往箭壺裝，已經弄了好幾袋掛在馬背，見到柳箐來到，一起走了過來施禮。

  “呀，怎麽是郭妹妹跟著官人過來的，你海棠姐呢？”龐秋霞有點驚奇的問道。

  太尉笑道：“那位還在被窩裡躺著呢。”

  “這樣啊，小妮子可真會把握機會哈，這就趁機勾搭上了，當心你的主子發飆。”大妹子調笑道。

  “她發飆也晚了，已經睡過了。”郭月仙一本正經道。

  “我去，你倆白日那啥啊，真的假的？”

  俏婢子眼睛眯成月牙：“當然是假的嘍。”

  “小人精，以後鐵定是個禍害，不過挺好的，多算計你家主子幾回也不錯。”

  這倆在胡鬧，太尉跟汪直走到了一起，龐萬春跟李武見到，都聚了過來。

  “哈哈哈，太尉果然是諸葛再世，一條妙計大敗六萬賊寇，學生今天就寫捷報上京，你老人家當居頭功，我等跟著沾光，附在翼尾。”府尊奉承道。

  柳箐搖搖頭：“這個大可不必，你們照實寫就是了，我的官職已經夠高，再往上就要犯忌諱。”

  汪直老油條，點頭附和道：“先生果然少年老成，如此學生就照辦吧，今日不得閑，太尉且先住著，我讓府中的俏美丫頭伺候著你，等到明天，學生再陪你到城中青樓一逛，這裡的行首也是很有特點的。”

  “不必了，方七佛不敢再來，那些大米也足夠支撐些時日。如此我們今天收拾下，明天一早麻煩府尊派人送過江去，我們好趕路。”太尉說道。

  汪太守大驚道：“太尉如何不勾留幾日？也好讓我等盡一下地主之誼。”

  柳箐笑笑：“還是有些事情要處理，年底之前我應該還會再來，到那時咱們聚首吧。”

  見無可挽留府尊隻好歎氣道：“也罷，太尉是要去做大事情的人，如何肯在這裡滯礙，那今晚學生就擺個送行宴，為君踐行。”

  柳箐應了，告罪一聲，走去陪郭月仙挑了幾把好的腰刀，跟龐家兄妹一起回城。

  到了第二天的早上，汪直跟李武親自出城相送，安排了幾艘官船，將柳箐一行跟馬匹分別載了，站在岸邊灑淚揮別。

  半個時辰到了江北，一行六人騎馬行到晌午，一條三岔路口擺在跟前，一通巢湖，一通無為州。

  “你們去前面等我。”柳箐吩咐一聲先下了馬，隨手拉住木然跟在身後的方百花的馬韁繩。

  等著她慢吞吞的下了馬，太尉將自己馬背上的包袱解了遞給她：“你可以走了，但是要牢記，一定不要再回江南去了！”

  方百花驚訝萬分的抬起頭：“你、你要放我走？？？”

  柳箐認真的說道：“方娘子，不管你信不信，我若是繼續讓你留在江南，不出一年你就會死，真的。”

  “你功夫不錯，帶著這些東西去無為州或者廬江躲避，就是千萬別過江了，否則到了年底，但凡是南軍的大小頭領，都會被屠殺殆盡，一個都活不下來。”

  “你抓我是為了救我？”

  “柳箐點點頭：算是吧，我跟蘇卿憐在一起，也是為了救她，聽我一句，好歹到了年底，你就一切都了然了。”

  說完，騎上馬跟屬下會合，朝著巢湖方向那條路去了。

  方百花捧著包袱立在原地百感交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本以為他就是想要奴的身子，卻怎麽也想不到，人家原來是在救自己，方百花啊，你這是遇到了傳說中的真仙正君了啊。”

  “官人啊，你就這麽的放她走了？那可是方臘的妹妹啊！不怕她跑回去繼續害人。”郭月仙有些惱，噘著嘴不高興。

  “不會的，經歷了這些，她的心境變了，反正我算是仁至義盡了，她要是真的跑回去，那只能說她命中該著早夭，那就真是天意了。”柳箐苦笑道。

  白海棠安慰仙兒道：“放就放了吧，跟著死人一般，帶著她，這一路也沒意思。”

  郭月仙不樂意道：“官人還沒睡她呢！奴總是覺得虧了。”

  其他幾人一起大笑，白娘子給她一個白眼：“女登徒子！”

  走的不到十余裡，身後馬蹄聲響，眾人詫異回頭，就見方百花急急趕了上來，離得柳箐近了，才調整下呼吸，嬌聲道：“郎君，奴認賭服輸，情願跟著伺候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