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奇,你有事嗎?”楊溥見到楊士奇進來,起身問道。
“有事,大事。”楊士奇一臉平靜地說到。
“說。”
“就在剛剛,殿下叫我過去,談了一些事情,讓我坐立不安。”楊士奇從來沒有表現過如此失態之舉。
“士奇,什麽事情慢慢說。”
“殿下想批判朱元晦(朱熹)。”
“為何?”楊溥大吃一驚,那可是聖人,現在治國理念皆出於此。
“現在,一個女子的勞動力可以跟成年男子分上下。特別是農村女子,農忙之時田裡務農,農閑之時作坊打工,一年下來也有五六兩銀子的收入。當初殿下以孝字入手,讓婦女出門打工,當時我們可背無數罵名,現在實時證明殿下此舉乃是萬分英明。”
“士奇,你到底怎麽講什麽,殿下不是要批判朱元晦嗎?你跟我將夫婦打工之事做啥?”楊溥不明白士奇的意思。
“不急,聽我慢慢道來。朱元晦提出,存天理,滅人欲。多少年來,無人敢提出質疑,敢提出來質疑這六個字的人,都被打入深淵,不得超生。可是,我聽出我們的殿下,想要質疑挑戰這個六個字。殿下問我: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怎麽理解?”
“這?”楊溥大吃一驚,他知道楊士奇的身世。
“如若朱元晦所言,我早就餓死了。”
“殿下在試探你啊!”楊溥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楊士奇那時候婦女就能打工,那麽他母親也不會改嫁,為其夫君守寡並且撫養兒子。
“殿下試探的不是我,而是天下學子。他已經然我辦理一件事情,要辨白朱熹三從四德之言。”
“不可,萬萬不可!”楊溥急忙阻止。
“你認為誰能阻止殿下要做的事情!”
“也是!”
“殿下的本意是讓,女子入學,考科舉,可是朝廷從未有此先例,我也沒有主意了!”楊士奇出來都沒有感覺,想現在這樣無能為力,想幫忙結果發現自己兩邊都幫不上忙。
“士奇,我們換一個角度去看問題吧!殿下從太師起,他所下的棋,滿朝文武沒有幾個人能夠看出起目的,但是結果都是利國利民的。我們雖然是讀聖人書,只是這些年來,在殿下手下做事,他的所作所為已經深深讓我臣服,殿下無論做什麽,我都支持他。”楊溥對藍鬧是最為忠誠的,在太師之時也是第一個投效的。
“利國利民,說的好!只要對老百姓有利的事情,我們無條件支持。聖人之言,不食民間煙火,不知民間疾苦,此書不讀也罷!”楊溥的利國利民四個字,驚醒了楊士奇,讓他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事情。
“嗯!”楊溥肯定地點頭。
“我將以總理大臣的身份,向朱熹學派發邀請貼,舉辦一個以茶論會!”楊士奇想通了。
通航八年(1412年)五月初七,楊士奇以總理大臣的身份,向朱熹學派發出邀請貼,與六月初八,在聚仙樓舉辦一場‘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論友會。
此貼一發出,天下學子嘩然,有人破口大罵,說楊士奇欺師滅祖。
藍鬧在宮中,收到消息後,微微一笑。如果,沒有反應那就奇了怪,現在民間有此反應,那也算是正常。
“士奇,你這個帖子一發,就成了天下學者攻擊的目標了!”楊溥笑了笑。
“我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萬一那些不明事理的人,罵了不該罵的人,其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楊士奇擔心的是,那些學子罵了皇上,那還不是找死。
通航八年(1412年)六月初八,聚賢樓下雲集了無數學子,可是他們只能站在外面而不得內。因為,當天掌櫃定下規矩,無邀請貼者,需要繳納銀票五百裡,作為入場卷。這些學子,嘴巴喊得最響,可惜囊中羞澀,只能在外曬太陽。
藍鬧穿著便衣,輕輕松松地繳納了五百兩銀票,進入其中,成為一名路人甲。
此會的舉辦者楊士奇,已經在二樓座大堂等候了。藍鬧慢悠悠地走上而來,看到楊士奇後,出手示意讓他別出聲。
“楊士奇,要等到什麽時候,可以開始了嗎?”那些受到楊士奇邀請貼的那些人,沒有一個缺席。
“可以了!”
“楊大人,今天你突然在此,開展論友會,‘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是否在為你母親方案啊?”有人當即攻擊楊士奇軟肋。
“沒錯!”楊士奇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你——!”
“我楊某人,年幼喪父,乃是母親帶著我改嫁,才有我今日。倘若,我母親堅持,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還有我今天嗎?”楊士奇反問一句。
“不知羞恥!”對方找不到論理,直接開罵。
“何為羞,何為恥。”楊士奇反問一句。
“你讀聖人之書,言聖人之過,其不知羞恥?”對方反問一句。
“士奇,讓你受罪了,這一個月來,有多少人在罵你,殊不知他們罵的人,卻是一個背鍋之人,接下來就由我來吧!”藍鬧看著這些讀書人,氣極而笑。
“你又是誰?”對方大聲此後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錯了!”藍鬧不想表明身份,否則真的怕自己控制不住殺了他們。
“你可有名號?”
“在下利群!”藍鬧想起來,自己給自己起了字,好像從來沒有用過,只有自己那位先生聽說過。
“這位先生,怎麽稱呼!”藍鬧朝自己右手邊第一位男子問道。
“在下原采,台州府黃岩人士!”
“久仰久仰!”藍鬧知道此人就是王叔英,是方孝孺的死黨。
“在下,華意,台州仙居人士!”
“哦!”藍鬧不以為然地應了一句。
“華意乃是我學生!”王叔英說了一句。
“哦!”藍鬧再次應一聲。
“在下書辰,師從方希直!”
“哦!方孝孺的學生!”
“你這人,怎麽這麽沒禮貌,直呼家師名諱!”就在藍鬧開口後,書辰身邊的男子叱呵藍鬧到。
“看來,你也是他的學生了!”藍鬧沒有生氣,對他的話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在下,柳安強,柳道傳玄孫!”
“道傳玄孫,不知道繼承了多少學識!”藍鬧當然知道柳貫此人,宮中藏書,藍鬧就看過,知道柳貫此人不一般。經史、百氏、數術、方技、釋道之書,樣樣精通,只是他的哲學觀點於今天的話題非常相衝。
“好了,大家坐吧!我跟這裡的掌櫃挺熟悉的,聽說他弄了一點好茶,先品品茶,我們再談!”藍鬧邀請他們坐下。
讀書人好茶,這是常事,他們也欣然接受。
茶女,家昂準備已久的泡茶工具擺上來,當著他們的面,展現出自己高超的茶藝技術。
“客官,請用茶!”片刻之後,茶女退去。
“好茶!”王叔英第一個開口道。
藍鬧笑而不語,當然好茶,這可是皇宮大內特供之茶,剛才的茶女,也是自己禦醫茶女,怎麽會不好呢!像他們這些人,打死也不會喝到這樣的茶水。
“王原采,你說這好茶,可知道這茶,市場上賣多少一斤嗎?”藍鬧問道,因為藍鬧就是打算從茶開始,切入話題。
“不知,利群老弟你可知道?”
“當然,我當然知道。這茶一斤五千兩銀票,而且有銀子也難以買到,需要不一樣的門路。”藍鬧選擇以自己擅長的方式,將他們帶入局中。
“好貴啊!”他的弟子華意,說了一句。
“當然也有便宜的茶葉,比如十兩銀子一斤的也多得是!只是你們知道否,采摘茶葉之人,大都是女子。你們又有什麽看法呢?”藍鬧知道他們已經入局了,逃是逃不掉的。
“采摘製茶,如同種田,選擇不同而已!”柳安強開口了。
“殊不知,現在茶園都是商賈承包,雇傭農婦采摘,有損女人拋頭露面之有傷風俗。倘若你們都不喝茶,那麽茶商也將不複存在,也不用雇傭農婦采摘,那麽就再無女人拋頭露面之有傷風俗之事!”藍鬧以退為進。
“我們不喝,別人也要喝!”柳安強急忙應答。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如果,我們都不喝茶,那麽就沒有人種茶了!他們喝,那麽你們應該去勸說,以聖人之言勸說。還有,青樓遍都是,你們熟讀聖人書,應該勸說那些,在青樓流連忘返之人,讓他們潔身自好。同時,勸說那些青樓女子從良。”藍鬧開始拋出大招。
“利群老弟,此言差矣!茶乃是高尚之物,怎麽能以銅臭相提並論!而青樓之事,那是風雅之事!”王叔英忍不住了。
“原來如此,竊書不為偷,讀書人的事,怎麽能叫偷呢?”藍鬧赤裸裸地嘲笑。
“大膽,你竟然嘲笑我恩師!”
“說來說去,你們這些不考功名的讀書人,也只是誇誇其談而已。你們身上的綾羅綢緞,還有你們每天吃的飯和喝的茶,那一個不是農民辛辛苦苦勞動得來的。就以你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恐怕會直接餓死吧!”
“利群老弟,你想說什麽,能夠讓士奇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想必你的身份不低。”王叔英或許感覺到了什麽。
“好,我說。每個人都是,娘生爹養的,為何隻許男子考科舉當官,為何不許女子考科舉當官呢?”藍鬧終於問出自己的答案。
“這個問題問得好,女子不能當官!三從四德之言,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亡從子。如果,讓一個女子考上功名,當了官,請她該聽誰的?”王叔英開口回答藍鬧的問題。
“既然如此,那女子為何要遵從三從四德呢?”藍鬧將問題換了個。
“存天理,滅人欲!”王叔英回答到。
“非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去掉欲望跟畜生有何分別!控制貪欲、惡欲等惡習,理應國家立法保證。朝廷應當立下律法,告訴世人什麽事情可以做,什麽事情不能做,而不能以區區‘存天理,滅人欲’六個字,就將女子一棒子打死。正所謂,女子可以頂起半片天。你們要明白,現在的女子,就是終生不嫁人,她們依舊能夠活下去。女子不再是,男人的附庸了。”
“荒繆!奇聞之談!”柳安強氣得不輕。
“奇聞之談,那是你見識短,井底之蛙而已!”藍鬧嘲笑到。
“安強老弟,稍安勿躁,我來問一句:女子怎麽頂起半片天,而不是整片天呢?”一心隻讀聖賢書的王叔英,來了個神助攻。
“你們可知道,一個婦女在農忙的時候務農,農閑的時候,作坊打工,一年下來能賺多少銀子嗎?”藍鬧問了一句。
“這?”
“這個?”
他們五人,相互對視。
“五到六兩銀子。以現在的物價,一個女子在作坊打工,養活自己不成問題,請問一聲,他們為什麽要嫁人呢?”
“那就應該讓朝廷關掉那些作坊,士農工商,商乃是最為低賤的職業,向現在那些人,跟我們讀書人平起平坐,真實有辱斯文!”
“幸好,你們這些人沒來當官,否則是誤國誤民!”藍鬧在大笑之中,起身離開將他們扔在身後。
“士奇,此人是誰?”王叔英看著藍鬧走後,朝楊士奇問道。
“何必問呢!知道還不如不知道!現在是六月初八,接下來就是科舉大事,應該會增加女子科舉。”楊士奇原地提著的心,算是放下了。殿下還算是給他們留了面子,隻罵他們一句誤國誤民而已。
藍鬧跟他們對話,都有旁人記錄,所以外面的人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全然知道。接下來,讓他們發酵吧!這些讀書人恐怕會因為一句,朝廷應該關了作坊,弄的狼狽不堪,最後將失去了原本的說話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