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魯士,這附近有沒有售賣桐油的鋪子?”李崇道抓住了桐油這條線索,有些迫不及待。
“桐油?那是你們唐人用的東西,靖恭坊裡都是胡商,哪有這種鋪子……”
不能夠啊……這些胡商擅長製作珠寶,按說也是手工業的從業者,桐油雖然用在建築和造船等,但尋常手工業作坊也會用到。
“這些個胡商也做手工,怎會沒有桐油?”
居魯士白了他一眼:“吾等用亞麻油,不用桐油。”
“別打哈哈,告訴我哪裡有用到桐油的鋪子。”李崇道也忍不住了,面色冷峻、
桐油這玩意兒可不僅僅只是用來油漆房梁柱子或者造船,什麽家用的木盆木桶漆器,甚至於雨傘之類的,漆成光面就是為了防水防蛀,但凡與水接觸的木器都可以用。
偌大個靖恭坊,李崇道就不信沒人用得到桐油,再者,薩離就藏在靖恭坊裡,刀上沾有桐油,那麽她必然去過類似的場所。
即便她沒有去過,這把刀也肯定去過,只要找到這個場所,就能夠找到線索。
居魯士也感受到了李崇道的不滿,當即回答道:“靖恭坊大部分都是胡商,不過胡商不擅長製作雨具,東北隅有家雨傘鋪子……”
“帶路!”李崇道也不由分說,居魯士本能想拒絕,但見得李崇道臉色不對,也就強忍了下來,與寺僧交代了一番,便領著李崇道往東北隅來了。
靖恭坊也屬實太大,十字街上全是尋歡作樂的胡人,一些個陰暗角落裡,還有胡女的暗窯子,一些個急不可耐的人,甚至在角落裡就摟摟抱抱,也是不堪入目,傷風敗俗,實在是……實在是太特喵的……刺激!
李崇道也沒空深入“批判”這種不道德行為,跟著居魯士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總算是來到東北隅。
東北隅就在春明門和延興門的中段城牆邊上,往北與常樂坊毗鄰,再往北就是道政坊,道政坊就挨著興慶宮了。
整個靖恭坊都被胡人“佔領”了一般,東北隅都是些唐人店鋪,不過人氣上冷清太多,偶爾能聽到鶯歌燕舞都是些舉行家宴的,稀稀落落。
到了雨傘鋪子前,周遭已經黑燈瞎火,這鋪子就像穿著黑衣的佝僂老婦人,毫不起眼。
鋪子的旗招耷拉著,蔫了吧唧,毫無生氣,借著燈籠的光照,李崇道抬頭一看,旗招上寫著個徐字。
李崇道有些緊張起來,正要上前去拍門,走近了才發現,鋪子居然沒落板關張,只是虛掩著內門,一推便開了。
心頭湧起一股子不祥預感,李崇道扭過頭來,朝居魯士吩咐道:“你走前頭。”
居魯士:“???”
李崇道訕訕一笑:“我不會武功……”
“你覺得我會?”居魯士也是直翻白眼,但他到底只是短番漁師,李崇道可是帶著牙牌的長上漁師,來都來了,他也不好忤逆了李崇道。
居魯士打著燈籠走在前頭,進屋之後,裡面一片狼藉,腳下全是木頭竹片之類的材料。
李崇道跟在後頭,能聽到居魯士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一股子血腥氣撲鼻而入,甜膩得令人作嘔。
居魯士突然停了下來,燈籠往腳下一照,地板上大片血泊,粘稠的血水泡濕了鞋底!
居魯士發自本能往後退了一步,此時外頭突然溜進一股夜風,李崇道背後發涼,房內卻響起一陣輕輕的叮鈴聲。
雞皮疙瘩一層層炸起來,居魯士抬起燈籠,往聲源處一照,但見得櫃台的梁子下,掛著一串牌子,沾滿了血跡的牙牌,與李崇道身上一模一樣的牙牌!
“出事了!”李崇道對這牙牌眼熟到不行,搶過燈籠,快走到櫃台前,細數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九塊。
長上漁師一共就十個人,也就是說,除了李崇道,長上漁師“天團”已經全軍覆沒???
長上漁師都是牌在人在,牌不在,證明人已經死了,沒有其他例外情況。
但長上漁師有奇葩的“競聘上崗”規則,按說就算把人打敗或者殺死,就應該把牌子拿走,自己去擔任長上漁師。
可這個人的目的性極強,也毫不掩飾,將牙牌懸掛在此處,分明是殺人示眾,這是挑釁,也是示威!
李崇道突然腳底板發涼,寒氣直往頭頂炸,因為對方分明是想殺光所有長上漁師,而長上漁師和守橋人一樣,都是長安城的地下守護者,背後有沒有更大的陰謀暫且不論,九個都殺了,就剩他李崇道,意味著什麽?
李崇道下意識就想退出屋子,然而他的後背突然一暖,已經被人用手推住了。
紇乾承基每天敲悶棍培養出來的反應能力沒能奏效,身後之人如同鬼魅一般無聲無息,李崇道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也好在對方用手推著李崇道的後背,而不是利器,這說明還有余地,否則對方完全可以一聲不吭就殺掉他李崇道。
“你就是薩離?”
李崇道轉過頭來,終於看到了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人人皆需侍奉,人人都是薩離。”她的聲音清冷,官話地道,卻帶著一股子異域的沙啞磁性。
李崇道的心頭豁然開朗,下意識去看阿離,但後者只是深埋著頭,即便沒有看到他的眼睛,也能感受到他的愧疚。
“所以,你留下那把刀,留下阿離,就是要引我來這裡?”
這個並不難解釋,此時居魯士的面色也冷峻得很,顯然他也是參與者,所有的半推半就,不過都是演戲罷了。
薩離沒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李崇道的肩膀,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領:“我給你一點點時間,你可以出門發信了。”
李崇道心頭一震,終於明白薩離為何沒有立刻殺死他,她想殺杜君綽,甚至是守橋人!
李崇道不過是個誘餌,因為官軍不能進入靖恭坊,而杜君綽和守橋人卻可以,如此一來,薩離這些人,就可以付出最小的代價。
“為什麽要這麽做?”
明知道對方未必會回答,但李崇道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薩離也果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讓開了路,朝李崇道做了個請的姿勢。
“李承奉,你可以出去發信了。”
“當然了,如果你有足夠的信心,也可以試著逃跑,畢竟是人之常情,奴婢還是很通情達理的呢……”
感受到她眼角帶著嘲諷的笑意,李崇道暗道不妙,只怕今夜真要栽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