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宮廷舞蹈可分為健舞和軟舞,而且舞蹈節目並不固定,與觀眾的互動度也非常高,有時候跳著跳著,宴會的貴賓就全都加入其中了。
顧名思義,健舞偏“武”,大開大合,矯健有力,節奏明快,而軟舞偏“文”,婀娜多姿,抒情優美,節奏舒緩。
健舞的代表作無疑是《胡旋》和《胡騰》,但長孫皇后還是選擇了《劍器》,一看名字就知道是健舞,而且還是劍舞。
李世民伉儷二人可謂執子之手,一路走來也是同甘共苦,此時鼓舞和諧,激蕩人心,文物群臣也是感懷於心,莫名感動。
長孫皇后畢竟沉屙已久,舞了一闕便停了下來,李世民卻方興未艾,高聲道:“我大唐鍾靈毓秀,人才濟濟,何人可賦詩一闕,以讚皇后?”
此言一出,那些個文臣便蠢蠢欲動,一個個摩拳擦掌,但很快他們就冷靜下來了。
因為賦詩的對象不是教坊司的小娘子,也不是秦樓楚館,勾欄瓦舍的花魁,而是當今的皇后陛下。
辭藻豔麗便顯得輕浮無禮,歌功頌德又顯得太過嚴肅死板,而且畢竟是皇后,就算寫好了,也會給人一種諂臣之感。
但不可否認,這絕對是個討皇帝陛下歡心的好機會。
正當這些人猶豫不決之時,孔穎達再度“抵達”了戰場,叉手為禮道:“臣以為,有個年輕人可勝此任,此子文采斐然,又得皇后陛下青睞,此詩,非他莫屬!”
因為實在太過陰陽怪氣,所以無論李世民還是在場諸位,都知道他指的是李崇道。
李世民對李崇道的詩才是發自內心去肯定和認可的。
且不說人間有味是清歡,便只是送給紇乾承基的那首馬屁詩,如今都還掛在他李世民的內書房。
至於在國子監崇屏上的塗鴉,沒有李世民的命令,誰都不敢去粉飾,仍舊留在崇屏上,用李世民的話來說,這是對監生的鞭策,希望監生都能夠務實做官,而不是滿口虛言。
說來也是可笑,國子監的勸學匾,同樣出自李崇道之手,也算是一種諷刺了。
李崇道本以為躲在裴明禮這邊,算是安全區了,此時正悶頭吃飯,誰想到居然被孔穎達這老匹夫給含沙射影了,你個老東西倒是直接報老子身份證號碼算了!
李世民知道孔穎達的意思,但他同樣對李崇道感興趣,也有信心,便朝李崇道說:“李崇道,你以為如何?可有頭緒?”
李崇道自是有信心,因為長孫皇后舞劍之時,他腦子裡想的不是長孫皇后,而是公孫大娘。
雖然公孫大娘還沒有出生,但她卻是大唐宮廷第一舞人,更是舞劍第一人,《劍器》舞正是在她手裡發揚光大。
偉大的詩人杜甫正是得見公孫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舞劍,才寫下了《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
“回稟陛下,奴這裡確實有一首詩,不過就怕入不得陛下和皇后法眼。”
李世民沒想到李崇道竟還真有詩,畢竟詩詞這種東西,可不是拔根頭髮這麽簡單,否則就不會有七步成詩的傳奇佳話了。
李崇道坐在角落裡,走上前來需要三十幾步,但僅僅這麽短的時間,就能做出詩來,還是令人難以置信的。
“詩來!”李世民已經被勾起了興趣,而在場之人有些對李崇道還不了解,孔穎達針對他之後,他們才知道李崇道就是大鬧國子監的那位罵人者。
雖然他們知道勸學和罵人詩都是李崇道寫的,但並未親見,所以都伸長了脖子,矚目於李崇道身上。
李崇道走到前頭來,略作沉吟,有些裝腔作勢地搖頭吟道。
“兩儀聖殿長孫娘,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這……”有些人的臉色漸漸有些難看起來,這詩確實豪放大氣,但未免吹捧得太過了。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雖說又是馬屁詩,但架不住文采飛揚,豪氣衝天,李世民聽得熱血沸騰,此時他心目中的長孫皇后便如女武神一般,渾身散發光芒。
他與群臣一般,目光灼灼地盯著李崇道,然而後者卻如同睡著了一般,而且一臉無辜地看著李世民。
“為何不繼續?”
“沒了,就這麽多……”
“就這麽多?”李世民有些難以置信,眾人更是如同早xie患者一般不得勁。
“不能就這麽沒了啊!”
李崇道攤了攤手:“小子我詩才有限,只能寫出這麽多了……”
事實上這首詩是杜甫寫的,描寫舞劍固然是其中亮點,但最主要想表達的還是自己的思想情感,都放在了後半段。
描寫舞劍固然華麗好看,但只是為了後面的思想升華而做的鋪墊,但李崇道可不能用後半段,因為後半段與此時的場景格格不入。
但好在他也有前車之鑒,當初的人間有味是清歡,不也一樣只有一半,便是送給紇乾承基的那首馬屁詩,也同樣只有一半。
眾人都在炸毛,就好像看個小電影,看完了FBI警告,剛進入正片,看了個封面,後面就沒了,這才真叫人抓狂!
“再想想?”李世民同樣有些失望,雖然這四句已經足夠驚豔,但好東西誰會嫌多?
然而李崇道卻搖了搖頭:“再多就想不出來了……”
一直在旁邊的褚遂良心中大罵:“可惡,又被他捷足先登了!”
眾人盡皆惋惜,也有不少人,諸如長孫無忌等等,都在勸說李崇道,讓他好好想想後半段,但李崇道卻只是一味搖頭。
長孫皇后此時卻出來發話了。
“這孩兒已經著實不錯了,想不出來便不去想,人生又豈能十全十美,愛而不得才最是令人掛念的……”
此話難免有些傷懷,聯想到長孫皇后的病況,就更是令人揪心,就仿佛在暗示李世民,皇后無法陪他走到最後,雖然遺憾,但也是命運使然,無法十全十美。
念及此處,李世民也有些意興闌珊,剛剛聽到這首詩的那份喜悅,頓時大打折扣。
“也罷,朕乏了,先回去歇息了……”
眾人哪裡敢多問,李世民站了起來,走了兩步,突然轉頭,朝李崇道招了招手。
“你跟我進來。”
褚遂良臉皮一抽,仿佛舊事重演一般,該死的,果然還是馬屁詩管用,皇帝陛下又給他開小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