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自是覺得惋惜,但對於李崇道而言,並沒有什麽好可惜的,他不是當官的料,丟到朝堂上只能被人啃得渣滓都不剩。
平心而論,褚遂良這樣的書法大宗師,篤信字如其人,所以對李崇道的第一印象應該不會太好。
如今能這般提點,也算是對李崇道的認可了。
念及此處,李崇道朝褚遂良道:“褚大家,我讓羅大春將冰糖的隔間藏了起來,為的就是不給那些官員見著,這個你也替我暫時保密,待得良醞署的人過來學習技術的時候,切莫讓他把製糖技術也學了去。”
褚遂良也是一臉愕然,而後搖頭苦笑了起來。
“放心吧,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種事我不會乾的。”
李崇道向李世民坦承自己喜歡商賈之道,人間煙火之時,褚遂良本以為李崇道只是為了躲避入學國子監,這才找的借口。
此時看來,此子還真有點奸商的模樣,因為他半點虧都不肯吃。
李崇道若是知道他心中想法,肯定會反駁,不肯吃虧的商人永遠無法做大做強,懂得吃眼前虧的人,才能長遠獲利,取得更大的收獲。
交代完畢之後,李崇道轉身要走,但褚遂良又叫住了他:“李崇道,有空經常過來練練字吧。”
這就算是正式的邀請了。
但李崇道也聽得出他的真正心思。
如果只是想讓李崇道經常登門,完全可以讓他過來監督蒸酒和製糖,但卻只是讓他過來練字,那就不是公事,而是私交。
再者,褚遂良經常入宮值守,接待李崇道的就只能是褚幼薇,至於跟誰練字,那就更明顯了。
“好的,外舅。”
“???”
“你是從不放過任何佔便宜的機會啊,趕緊滾蛋吧!”褚遂良嘴上雖罵著,但也不掩飾笑意。
外舅可不是隨便叫的,因為這是嶽父的意思,大唐朝要到唐明皇開元年間才有嶽父老泰山之類的稱呼。
很顯然,李崇道也將李世民和褚遂良的對話聽到了心裡,雖然李世民有點調侃和玩笑的意思,但畢竟是皇帝,要對說出的每句話負責的。
褚遂良表面戲謔,但他的笑意就表明了他的態度。
李崇道急著離開褚宅,也不多玩笑,趕回到了食鋪來。
因為李世民為李建成正名之後,自己所謂私生子的麻煩事也就徹底解除了,到時候食鋪的生意應該會好轉,而國子監的人得罪得死死的,一定會上門來找茬。
李記燒酒一旦流入市面,肯定會有商人來談生意,到時候食鋪就會熱鬧起來。
然而費聽阿勒和張真胤還在食鋪裡躲著,若是被發現了,那才是天大的麻煩。
剛推開門,張真胤就用刀子架住了李崇道,後者白了他一眼:“別緊張,後邊沒人跟著。”
張真胤不放心,又探頭掃視了一圈,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怎地出去這麽久?”
“我去哪兒還得向你匯報?我去見皇帝了,一會就有官兵來捉拿你們,識趣就趕緊滾蛋。”
李崇道沒好氣地回應,張真胤也怒火中燒,又要拿刀子嚇唬人,費聽阿勒卻是清楚李崇道脾氣的。
“行了行了,小郎君若果真去報信,又豈會告訴你。”
李崇道懶得理會,坐下來,倒了一碗水,咕嚕嚕飲盡,朝費聽阿勒問說:“你打算怎麽辦?我可沒門路送你們出城。”
費聽阿勒峨眉微蹙,顯然也是沒有更好的法子,李崇道趕緊開口打發道:“想留在這裡養傷也不行,今日過後,我這小店會成為整個長安城的焦點,你們藏不住的。”
“就你這破店,老鼠蟑螂都不來,還焦點?”張真胤忍不住冷笑著嘲諷。
“那你就放心住下,反正到時候吃虧的絕不會是我。”
“你找死?信不信我殺了你再說!”張真胤叫嚷起來,李崇道卻滿不在乎:“你也不過一個亡命徒,我與你素未謀面,為何就這麽討厭我?既然討厭我,那就莫挨老子啊,動不動喊打喊殺,有意思?”
費聽阿勒不得不出來壓場子:“張真胤,再敢對小郎君不敬,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張真胤對費聽阿勒似乎有些忌憚,也就不敢再造次。
“小郎君,若只是自家性命,便是折在此處,奴也認了,但我肩上還有使命,尚有任務需要完成,我不能就這麽放棄,果真沒有法子了麽?”
費聽阿勒知道李崇道吃軟不吃硬,水汪汪的大眼睛如討食賣萌的小狗一樣,李崇道也有些於心不忍了。
雖說費聽阿勒欺騙過他,但這段時間來到底有著主仆情誼在,李崇道輕歎一聲道。
“明晚吧,明晚皇帝會在兩儀殿大宴群臣,屆時長安城內的守備都會調度,能不能逃走,就看你們自家本事了。”
費聽阿勒雙眸放光,由衷道:“謝謝你……”
李崇道擺了擺手:“你本是我家奴婢,對我兩次見死不救也就罷了,還造我的反,如今尚未脫籍就要逃走,逃奴可沒有什麽好下場,辦完你的事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好過日子吧。”
雖然說得決絕,但其實李崇道是在為費聽阿勒謀後路,她自是聽得出其中的關切,頓時眼眶通紅。
李崇道也懶得理會她,徑直回了房間。
這一日雖然累乏,但李崇道毫無睡意,看起來事情很順利,但他仍舊有個心結尚未解開,那就是喬洮陽和宋筠萱。
無論如何,這個事情必須搞清楚,費聽阿勒沒有騙他的理由,她和張真胤不是殺死慕容順的凶手,而且他們還目擊了凶手的大概形象,極有可能是個女子。
但這樣的線索對李崇道而言顯然沒什麽卵用,想要知道真相,只能從喬洮陽和宋筠萱的身上挖掘。
而李崇道免不了生出一種隱約的猜測,此時斷然與李世民脫不了乾系。
因為喬洮陽深得李世民寵信,而宋筠萱則是長孫皇后的人,這兩公婆極有可能都是知情的。
涉及到皇帝皇后,按說李崇道就不該去調查,甚至巴不得不沾半點乾系。
但李崇道卻如何都放不下,喬洮陽和宋筠萱將他當成棋子還是次要,可如果他們打從一開始就盯上了李崇道,那就細思極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