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在雨傘鋪子前還未如何看清,出得十字街,走出一段距離,便能夠看到皇城衝天而起的大火,依稀能聽到慘烈的叫喊。
這個節骨眼,杜君綽要前往皇城,簡直是自尋死路,何況他的身體狀況已經是這般模樣。
但他身為玄武北門的守將,這個時候又豈能苟且偷生,這是他的職守所在,無法苛責。
“你也要去?”張真胤這般問李崇道,後者搖了搖頭:“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李崇道知道自己的斤兩,這已經是他的極限,去了也於事無補,只能是個累贅,搭上自己的小命不說,連費聽阿勒和小阿離都跟著陷入危險。
張真胤點了點頭,朝費聽阿勒道:“那你帶他們走,我護送杜將軍去玄武門守備營。”
費聽阿勒點了點頭,正要分頭行動,卻見得前方亮起火光,一大群白衣白帽的拜火教徒,正從十字街的那一頭圍堵了過來。
“怕是回不去了……”費聽阿勒峨眉微蹙,當機立斷道:“一並從北邊坊門出去,守備營應該是安全的。”
李崇道也是有苦說不出,如今也只能聽從他們的安排了。
到了靖恭坊北邊的坊門,屍體遍地,坊門早已被撞破,杜君綽的那些人已經失散,宋筠萱也不知所蹤,周遭的百姓正在將受傷的軍士拖回自家的住宅。
見得此狀,也不消多說,張真胤背著杜君綽,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往興慶宮這邊進發。
畢竟隔著兩坊的距離,靖恭坊被攻破了,但常樂坊和道政坊卻安然無恙,坊門緊閉,不能穿越過去,只能走主街大道。
因為是宵禁,主街空無一人,守軍幾乎集中在了北面,他們一路走來,也沒有遇上什麽人,出奇地安靜,甚至有些詭異。
興慶宮原本是興慶坊,不過被征用了,此時還在建造當中,準備給魏王李泰做王府,修修停停,一直沒能竣工。
此時裡頭黑燈瞎火,也沒有什麽異常之處,張真胤和費聽阿勒便帶著李崇道三人往太極宮的方向去了。
還沒抵達守備營,朱雀大街兩側的商鋪已經起火,喊叫喧天,百姓都在撲火,街上也有不少人受傷,混亂得不成樣子。
很難想象,大唐朝的都城居然有一天會亂成這般模樣,李崇道心裡也很是驚詫,因為史料上並未記載過這等規模的大亂。
這麽大的事件,不可能沒有留下記載,他也不知道哪裡出現了問題,前方的道路被堵,他們根本無法進入守備營,皇城那邊已經被守軍徹底封鎖。
杜君綽身為忠武將軍,又是監門衛中郎將,守軍還是認得的,見得他渾身浴血,後背插著十幾根弩箭,也是心頭大駭。
“宮裡情勢如何?”杜君綽強打精神,一問之下也是臉色大變。
這些守軍只能將整個宮城徹底封鎖起來,那些養老的開國功臣們也不敢打破宵禁,更沒法互通消息,所以此時只有監門衛等諸多應急軍隊在措置事態。
至於宮裡如何,他們在外頭也不得而知,漏進去多少刺客,有沒有人員傷亡等人,也沒法知曉詳情。
如今駐扎在北衙的屯軍全都捍衛著皇城,值守內宮的則被封在了裡面,外人沒法進去,畢竟沒有皇帝的命令,誰敢貿然進去?
裡面分明起了大火,刺客到底有多少,根本就沒人能掌握具體情況,說來說去,還是沒有主持大局,能夠拿主意的人站出來。
杜君綽當機立斷,朝守將下令道:“快去通知太子殿下,讓他帶著東宮的人手來救駕!”
東宮有著自己的率府,雖然人數不算多,但好歹也是衛隊,這個時候,通知太子殿下,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另外,派人去通知房相,讓他來主持大局。”
“取我魚符,相關各坊解除暫時解除宵禁,務必讓他們即刻到宮城來支援!”
杜君綽雖然身受重傷,但腦子還是清醒的,當即下達了一道道命令,守將們正不知所措,有了這主心骨,自是領命去做事。
李崇道此時朝杜君綽道:“河間郡王府還有些人手,將軍若是信得過,可讓人去報信……”
杜君綽看了李崇道一眼,朝他搖頭道:“這得由房相和太子來決定,我的權限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可見杜君綽並沒有病急亂投醫,即便這等情形之下,他仍舊能夠冷靜理智做出判斷和決策,李世民將玄武北門交給他,也果是明智之舉。
李崇道也沒有堅持,諸將領命而去,剩下的人便將杜君綽和李崇道安置了下來,但城門兩側因為宵禁,無法打開坊門,更是沒辦法延請郎中,只能由隨行的軍醫來包扎傷口。
杜君綽後背全是弩箭,軍醫也不敢胡亂拔箭,只是削去了箭杆,暫時做了些措置。
李崇道的肩頭和大腿中刀,雖然沒有傷及筋骨,但傷口很大,失血也不少,用了藥之後,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他也迷迷糊糊,沒法理清楚。
只是隱約之中聽到有些對話,也不真切,就如同高燒狀態一樣,有些半夢半醒。
直到後半夜,他突然被吵鬧聲驚醒過來,放眼一看,是魏王李泰帶著一隊人馬趕來,正在與太子爭吵。
房玄齡也已經到場,似乎正在調解太子和魏王,雙方人馬劍拔弩張,這等節骨眼上,也屬實不太好看。
杜君綽的狀況比李崇道好不了多少,但他身體素質過硬,此時是清醒的狀態,一直冷眼旁觀,畢竟這個層面的事,已經不是他能插嘴的。
房玄齡和杜如晦並稱為“房謀杜斷”,是因為房玄齡善於謀略,而杜如晦處事果斷,二人算是互補。
但從反面來看,也說明房玄齡在決斷這方面有所欠缺,此時短板就暴露無遺了。
雖然是宰相,但房玄齡只知道調停太子和魏王的矛盾,而沒法盡快做出決策,越是猶豫不決,這兩兄弟就吵得越凶。
從形勢來看,太子入宮救駕無可厚非,但魏王也想進去,這就不太合適,但魏王仗著李世民寵愛,也想著入宮,所以就吵鬧了起來。
而且魏王居然也帶了不少人,這就有些太過明目張膽,也難怪房玄齡沒法拿捏尺度。
李崇道看在眼裡,攤上這樣的兒子,他都替李世民著急了。
正當此時,便宜老爹李孝恭也帶著自己的“家丁”,急匆匆趕到了宮門前來,見得李崇道這般模樣,李孝恭也是悲憤交加,見得太子和魏王在爭吵,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