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幼薇生怕門子道破了她的身份,趕忙松開李崇道的肩膀,朝那門子道:“甚麽事,可是阿郎散值回來了?”
“不……不是,是東市的李署丞要見這位……這位李掌櫃……”
“李署丞要見我?難道這麽快就要把店還給我?”李崇道很快就否決了這種天真的想法,因為李署丞明明跟他說過,他李崇道惹了不該惹的人。
既然不是為了解封店鋪,一個小小的署丞,敢追到褚遂良的府邸來,應該是幕後黑手又要追加傷害了。
“不見,褚遂良這老兒沒回來之前,我誰也不見,他要有膽子,讓他自己進來見我!”
李崇道把所有希望都壓在了褚遂良的身上,這府邸現在就是他的龜殼。
“這是你家?”褚幼薇心底也是無語,只是想了想,還是朝門子說:“阿郎還未回來,暫不見客,讓他在外頭候著吧。”
話音剛落,一行數人便從外頭闖進了客廳:“不用候著了,我等不是私下拜謁,此番是公乾。”
褚幼薇掩面躲到了屏風後頭,怒叱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小小平準署的署丞,竟敢擅長朝廷命官的官邸,我家阿郎可是天子近臣,豈容爾等在此放肆!”
李署丞也有恃無恐,刷拉一聲展開一絹公文:“本署職掌供官市易之事,凡百司不用之物及沒官之物皆以時出賣,今日查封了你的李記食鋪,如今有人買了,特來與你簽押文書,你收了這五千錢,銀貨兩訖,這便離開長安,不得再踏足半步!”
“大哥,沒事多讀點書吧,你這是查封,可不是沒收,二者還是有區別的,別以為我讀的書少,你就可以騙我。”
李崇道嘴上說得輕松,但心思也在飛轉,他尚未找出那個幕後之人,但對方已經先他一步,眼下要把他徹底趕出長安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麽人,但李崇道可不會認慫保平安。
李署丞本以為隨便詐唬一番,就能糊弄過去,畢竟五千錢不是小數目了,誰能想到李崇道竟是個內行人。
身正不怕影子歪,這李署丞分明是收受了好處,故意刁難李崇道,李崇道固是放不過他,微眯雙眸,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朗聲道。
“李署丞,你口口聲聲汙我私用尚食貢品,可你才是大逆不道的僭越之人,我勸你乖乖把狗頭縮回去,否則鬧將起來,你官身難保!”
“大言不慚,簡直不知所謂,你是官還是我是官!”李署丞本就理虧,多少有些色厲內荏,中氣不足,然而被李崇道反過來詐唬,他就不能忍了。
李崇道逼近了幾步,沉聲道:“禮部有明文,敕七品以上服龜甲雙巨十花綾,其色綠,九品以上服絲布及雜小綾,其色青,你卻穿黃色小衣打底,這可是武德朝的規矩,看來署丞還在懷念高祖的年代啊……”
此言一出,李署丞汗如雨下,需知當今聖人胸懷寰宇,最能容人,唯有兩個人不能提,一個是高祖皇帝,一個就是廢太子息王李建成!
這是當今聖人李世民唯一不能碰觸的“汙點”,大唐以玄色紅色等為尊,赤黃色如日中天,士庶不能用,但很多人乃至於婦人,都會用類似的黃色,諸如檸檬黃之類的。
而黃色的分類和標準,其實有些模糊,畢竟染布水平有限,就好像李崇道私用貢品事件一樣,不較真那就睜眼閉眼,照常這麽用,可一旦認真計較起來,同樣能夠抓住痛腳,李崇道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
“你……你胡說!”李署丞心虛地叫囂起來,然而李崇道卻死抓不放。
“這是什麽地方?這可是褚遂良的官邸,褚遂良官拜起居郎,乃天子近臣,這些奴婢都可是親眼見證,若讓皇帝陛下知曉,你個小小的署丞,哼,讓你家老婆子等著收屍吧!”
李署丞下意識要撕扯衣服,但很快就滿臉尷尬,若只是一些束帶之類的配飾,他可以當場解下來,可小衣穿在裡面,只有領口處露出一圈,總不能當場脫個精光吧。
他鐵青著臉,一把揪住了李崇道的領子:“何等天真,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了誰!”
若只是陸紅藥,李署丞還不覺著如何,雖然她是皇后殿下身邊的紅人,但到底只是個宮中尚食。
可陸紅藥把潞國公侯君集抬出來之後,事情可就不簡單了。
雖然他並不清楚,為何神仙一般的大人物,要為難李崇道這麽一個小小的飯館小老板。
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李崇道在侯君集面前,根本就是一隻小螞蟻,伸出一根指頭就能撚死的小螞蟻。
而如今,李崇道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螳臂當車都稱不上,這是蚍蜉撼樹,自尋死路。
李崇道微眯雙眸,偷學了小菲菲的絕招,將李署丞的尾指往後一掰,冷聲道:“我是不知道,你可以告訴我啊,你倒是說說,我究竟得罪了誰?”
李署丞面如死色,甩開了李崇道,惡狠狠地說道:“我警告過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拂袖而去的李署丞剛剛離開客廳,外頭便響起了沉重的踏踏馬蹄聲!
褚遂良的府邸可是位於平康坊,旁邊就是興慶宮,這人竟然當街縱馬不說,還衝撞到了褚府裡頭來!
褚幼薇聽得腳步聲,也有些忍不住,從屏風後頭出來,跟著李崇道走到了庭院外頭。
但見得一匹高頭大馬如黑色的閃電,從府門外頭衝撞進來,戰馬的皮毛烏黑發亮,沒有一根雜毛,雙眼血紅,如同地獄裡躍上人間,渾身沙場上的血腥氣,馬身和馬頭覆蓋著斑駁的血色戰甲。
而馬背上的猛將身著錦袍,長須飄飄,面頰清矍,後腰橫插一把儀刀,端的是威風八面,如神將下凡。
“是……是右衛大將軍,潞國公侯君集!”有人敢衝撞自家府邸,褚幼薇也是氣惱不已,可當她看清楚來者何人之後,那股子憤怒頓時化為了驚恐。
“侯君集?我跟他又有甚麽乾系?”李崇道更是一頭霧水,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得罪了這人,但侯君集嘛,他是不怕的,這又是為何呢?
因為侯君集必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