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殺慕容順?”李崇道其實自認為這個答案已經不太重要,但從動機能看出很多東西,想要最快探查張真胤的底細,這是最佳的問題。
果不其然,張真胤只是冷笑一聲:“你憑什麽認為我們會告訴你原因?”
李崇道看著費聽阿勒,後者只是低著頭,並不敢與李崇道的目光碰觸。
在李崇道的記憶中,費聽阿勒何時出現在自己身邊,竟然變得沒那麽重要,甚至一時間想不起她何時出現,便只是覺得她親近。
“李孝恭知道麽?”李崇道換了一種問法,費聽阿勒猛然抬起頭來,正色朝李崇道說:“河間王跟此事無關。”
她這是在保護李孝恭?
李孝恭明知道小菲菲是黑夜叉費聽阿勒,還將她留在身邊,派她保護李崇道這個私生子,如今出了事,費聽阿勒又想將李孝恭摘出去,他們之間到底是何等樣的關系?
李崇道知道他們不會說再多,也就不再強留:“不願說也罷,要走便走吧。”
名義上,李崇道是費聽阿勒的主人,她只是奴婢,是沒有人身自由的,但李崇道竟然這麽乾脆就放她走,費聽阿勒也有些動容。
但也僅僅只是動容,她咬了咬下唇,到底是跟著張真胤離開了食鋪。
前腳剛走,一大隊甲士竟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就四處搜查起來!
李崇道認得這些人,是河間郡王府的衛兵!
嚴格來說,他們並不算衛兵,只是李孝恭的保鏢,這些都是跟著他打仗的老卒。
因為照著大唐的規矩,親王能組建親事府和帳內府這樣的衛隊,但郡王是沒有資格組建衛隊的。
李孝恭本來就韜光養晦,這些老卒只是跟著他養老享福,沒想到今天竟大張旗鼓傾巢而出。
更讓李崇道意外的是,李孝恭竟是親自過來了!
“大王,人跑了!”衛兵如此稟報李孝恭,後者眉頭緊皺,擺了擺手,讓這些人都退了出去。
他挺著圓鼓鼓的大肚子,眉頭緊皺地盯著李崇道,而後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本王好歹是你生父,這也不見禮?”
李崇道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為了做戲你也是夠拚的了,就這麽怕?”
“做戲?我做什麽戲?我又怕什麽來?”李孝恭不由慍怒。
“平日裡難得糊塗,費盡心思打造沉迷享樂的形象,今日連壓箱底的老卒打手都全掏了出來,不就是為了做戲給宮裡那位看麽?”
“若是平素裡,敢帶這些人出門?怕不是讓人誤會你想造反。”
“你大膽!這也是你該說的麽!”李孝恭頓時拍桌子發怒起來。
“你再拍桌子我就去告禦狀,你窩藏刺客,你看我敢不敢!”
“你!”李孝恭語氣一滯,而後還是頹敗下來,歎氣道:“你就這麽恨我?”
李崇道搖頭,正色道:“我不恨你,只是跟你無關罷了。”
李孝恭眼中滿是悲傷:“我寧可你恨我啊……”
李崇道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屬於父親的那種慈愛,倒是有些於心不忍:“就真的這麽怕?”
李孝恭當然明白李崇道的意思。
“當年我李孝恭攻略巴蜀,俘獲朱粲,滅蕭梁,大破輔公祐,大軍定江南,獨坐石頭城,整個南方都匍匐在某的鐵蹄鋼刀之下瑟瑟發抖,人人都說北有世民,南有孝恭……”
“可最後呢?高祖皇帝以謀反的罪名召我入京,雖然最後虛驚一場,但卻借此奪了我的兵權,將我南方的兵馬全都分給了李神符和武士彠……”
“李道宗,李道玄,李神通,李神符,你看看這些宗親,雖然都封了郡王,但除了我,還有哪個留在長安城中?”
李孝恭也算是對李崇道推心置腹了。
因為李崇道對李孝恭的為人一清二楚。
大唐的開國功臣威名赫赫,很多人都耳熟能詳,但說起李孝恭,卻沒有多少人知道,憑什麽他就能排凌煙閣第二,僅次於長孫無忌?
或許李孝恭沒有親自衝鋒陷陣,甚至沒有領兵打仗,很多人都說其實是李靖的功勞,但李崇道很清楚,李孝恭擅長的不是戰術,而是戰略。
如果說軍神李靖等人像戰場上的將領,那麽李孝恭更像是軍士們的精神領袖,前者像司令和指揮,後者則是政委和指導員。
得益於大唐的軍製,李世民早已將軍權捏在手中,所以讓他忌憚的反而是李孝恭這樣的精神領袖。
這或許也僅僅只是李孝恭杯弓蛇影,但他不得不防,因為李淵就差點以謀反的罪名砍了他的腦袋。
“所以你這是在向我訴苦?一邊過著酒池肉林的日子,一邊哭喊著別人不了解你的內心痛苦?”
“我又能如何?”李孝恭發出嘶嘶的呼吸鼻音,這才坐了一會,已經滿頭虛汗。
“一味裝瘋賣傻並沒甚麽卵子用,我是個生意人,我這邊建議您散財消災吧親。”
“散財消災?呵呵,本王這些年算是千金散盡,有用麽?”李孝恭一聲苦笑,竟連李崇道的“親”這個稱呼都沒在意了。
“那只能說明你散財的方式不對,你是逍遙快活了,狐朋狗友吃喝玩樂,錢都用在誰身上?”
李崇道說到此處,李孝恭也是雙眸微眯。
“錢用不對地方,散財越多,反倒越讓人咬牙切齒啊。”
李孝恭若有所思,朝李崇道問說:“最近有什麽能花錢的地方?”
李崇道露出了人販子的笑容來:“我幫你花?”
“且說來聽聽。”李孝恭坐直了身子,雙眸灼灼。
“你還是禮部尚書沒錯吧?跟其他五部尚書關系還好麽?”
李孝恭欲言又止,但到底還是開口道:“陛下打算召王珪回朝,擔任禮部尚書……”
“王珪?那個與魏征一起去拜祭息王李建成的王珪?”
“正是……”
李崇道陷入了深思當中。
王珪是唐初名相,與魏征等人一種文臣交好,因為泄露宮禁密語而被貶為同州刺史,如今李世民要召他回朝頂替李孝恭的位置,這又是何用意?
因為有人曝光了李孝恭與息王婢女有個私生子,所以奪了李孝恭禮部尚書的官職,卻把官職授給曾經拜祭息王的王珪?
按理說李世民應該更討厭王珪才對啊,這裡頭又有什麽深意?
李崇道敏銳地抓住了這一點,沉思片刻,雙眸陡然一亮,嘴角露出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