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君買雖然已經殘了一條腿，但到底還是玄甲軍退役的悍卒，面對強敵，不退反進，主動發起了攻勢。

  對面的刺客拎著血淋淋的直刀，也沒有擺開架勢，就這麽孤零零地站著，頗有些以逸待勞的雲淡風輕。

  “嘶！”

  他們的刀鋒沒有碰觸，閃電間已經交手三五輪，身位互換了幾次，刀刃都沒有接觸。

  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大唐的刀乃是絕世兵刃，每一柄都價值連城，由於大唐是府兵制度，軍戶需要自己準備武器鎧甲，所以並非人人都有唐刀。

  那些打架叮叮當當的，純粹就是外行人，因為質量再好，刀刃也是脆弱的，與敵人交刃，刀刃很容易被砍開口子或者蜷曲，那刀也就廢了。

  所以真正的高手，都會盡量避免與敵人的刀刃相交，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而這個刺客很明顯也是久經沙場的老手，兩人雖然沒有太大的動靜，但每一刀都驚心動魄。

  李崇道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冷兵器時代的貼身肉搏，看得是心驚肉跳，直到席君買被對方撞飛出去，狠狠地砸在牆上，李崇道才意識到危險已經降臨到了他的頭上。

  手裡握著那把解甲刀，李崇道抖索得厲害，雙腿發軟，內心如何給自己打氣也是無用。

  很多女性在遭遇暴力侵害時，會觸發自我保護的機制，從而無法動彈，這叫緊張性不動，不是不想反抗，而是身體已經被鎖死。

  李崇道此時就經歷了這種緊張性不動，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也似。

  “大頭！走啊！”席君買從地上爬起來，一刀劈向那人，一面朝李崇道呼喊，這一聲暴喝，將李崇道從恍惚中拉扯回現實。

  他下意識想跑，這是本能，但剛跑出幾步，又停了下來，這是道德。

  他不能丟下席君買！

  強忍著雙腿發軟，李崇道很丟人地往回走，他揚起手中的解甲刀，朝那刺客道：“你走！你快走！別傷人！”

  李崇道就好像舉著一塊磚頭，嚇唬一條呲牙咧嘴低聲咆哮的惡犬。

  那刺客整個人隱藏在黑暗之中那般，唯獨一雙眸子散發著滿是殺氣的光。

  “大頭，走啊！”席君買又撲上來，與那刺客纏鬥作一處，也不知道誰受了傷，鮮血糊了一地。

  李崇道沒能忍住，眼淚鼻涕一大把，可不是他嚇哭了，而是不知怎地就自個兒流出來了。

  “快走開！”李崇道雙手握著解甲刀就衝了上來，但又不知道從何入手。

  好不容易等到那刺客翻身把席君買壓製在地，李崇道覷準了時機，一刀刺入了那人後背。

  然而刀尖只是刺破了表皮，因為李崇道不是殺手，也沒做過傷人之事，更沒有太過決絕的信心，他萬萬沒想到，捅人需要這麽大的力氣。

  刺客反手就是一拳，李崇道被打倒在地，那刺客伸手繞到後背，卻沒能抓住那柄解甲刀，撿起地上的直刀，便要朝李崇道砍下。

  “呔！”

  一聲暴喝。

  “啪！”

  一聲響鞭。

  留守在馬車上的馬夫到底是跟了進來，長鞭一甩，纏住了刺客的手，用力一扯，長刀脫手飛出。

  席君買從地上彈起，一道削在了刺客的小腿上，後者一個踉蹌，不斷後退。

  此時喬洮陽帶著兩個家丁，從內宅追了出來，見得此狀，大喝道：“拿下！”

  刺客心知不妙，這才丟下了李崇道等人，從側面的矮牆翻越而過，如同夜梟一般展翅落下，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席君買此時才取出一隻鳥哨，用盡全力吹了起來，他在給都水監的兄弟們傳遞信號。

  都水監的人很快就趕到，席君買便讓他們出去追擊刺客，這才算是大松一口氣。

  “大頭，你怎地就不知道跑！”

  李崇道由衷回答道：“兄為了救我，奮勇向前，我又豈能獨自偷生？”

  席君買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就是個大葫蘆！你又不懂武藝刀槍，又沒在戰場上廝殺過，上來也只是送死，保得一人是一人，命才是最要緊的，往後可要記住嘍！”

  李崇道本以為他會賞識自己的義氣，沒想到得來的卻是一頓責備，心裡自然有些不舒服。

  席君買站了起來，一巴掌打在他的頭上：“傻是傻了些，但是個好兄弟！”

  李崇道這才嘴角掛笑，朝席君買道：“兄哪裡受了傷，怎麽流這麽多血？”

  一邊說著，李崇道便一邊檢查席君買的身體，後者卻擺了擺手：“皮外傷，無妨，那刺客也好受不了，等弟兄們抓住了，老子給他好看！”

  李崇道點了點頭，目光轉向了喬洮陽，後者面無表情，仿佛不看李崇道就能佔據道德製高點一樣。

  “喬少卿，你和宋尚宮下得一手好棋啊，居然拿我當棋子，讓我帶走都水監的人。”

  喬洮陽跳腳怒道：“你怕不是在說癡話，我們有何理由這麽做？”

  李崇道雖然還不清楚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但很顯然，他們已經達到既定的目的，否則不會放走那刺客。

  宋筠萱也從內宅走了出來，聽得李崇道的話語，也不插話，只是朝喬洮陽似有似無地看了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李崇道將席君買攙扶起來，朝喬洮陽道：“我是個生意人，不能吃虧，也不會吃虧的。”

  扶著席君買往裡頭走，宋筠萱卻皺眉道：“不用進去了，慕容順已經死了。”

  李崇道雖然早有所料，但還是沒好氣道：“老子管這啊柴是死是活，我要進去安頓我兄長休息！”

  也懶得理會二人，李崇道便將席君買扶到了內宅廂房，那原本是都水監的臨時值守所，為了查案，也為了保護慕容順。

  如今慕容順死了，府中的人哭得不像話，也無人再來服侍席君買了。

  “兄你先等著，我去找藥散和取水清洗傷口。”

  席君買一把拉住了李崇道：“不礙事，別折騰了，一會兄弟們回來，咱們就撤了，這地方已經不歡迎吾等了……”

  慕容順一死，李世民必定震怒，誠如席君買所言，他要吃鞭子了，心情自然不會太好。

  李崇道也隻好從房裡找了乾淨衣裳，撕下布條給席君買簡單包扎傷口。

  “兄，你還不知道，大頭我懂得佔課算卦，你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席君買咧開嘴，露出一口大黃牙：“還有什麽是你大頭不會的麽？陛下不打我屁股就不錯了，好日子從哪裡來？”

  李崇道也不點破：“兄，大頭我聽過一句話，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你的腿是在西北被廢的，自然也會從西北重新站起來，你記住大頭這句話，一定要記住！”

  席君買隻當李崇道是安慰他，饒是如此，內心還是感動的，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正因為李崇道這一句話，會讓他締造一段以百敵萬的無雙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