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道還在期許自己能得到什麽封賞之時，有人卻在蠢蠢欲動，到底是打滅了李崇道的幻想。

  “臣竇奉節，有奏！”

  竇奉節到底是坐不住了。

  當他得知李崇道下獄，李孝恭朝野上下在打點關系找門路之時，他心中的欣喜是難以想象的。

  他想起了李崇道在永安宮中對自己是如何羞辱的，此子根本就是個無賴潑皮，竟用下作手段來汙蔑他，更可恨的是，永嘉長公主竟然還配合他演戲。

  竇奉節與永嘉長公主的婚約是高祖皇帝留下來的，他與長公主之間雖然也認識，但若老實計較起來，也沒什麽感情。

  彼時的婚姻講的是政治，講的是門當戶對，講感情那才是耍流氓，竇奉節對永嘉長公主的執著是天經地義。

  李崇道雖然年輕，永嘉長公主雖然是他五服的姑姑，但姑姑就是姑姑，你可以娶表妹，但絕不能跟姑姑有什麽不正常的關系。

  在竇奉節看來，這些都無所謂，不管他是什麽身份，與永嘉又是什麽關系，自己的未婚妻與另一個男人合夥起來戲耍自己，這是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的。

  更何況他承襲了父親酂國公的爵位，如今又是左衛將軍，若無意外，過年之後就會出任秦州都督，大好的前程在等待著他。

  說得難聽一些，三觀歪一點，對於老一輩而言，升官發財死老婆或許是很多油膩老男人的好事，而對於他們這樣的年輕一輩，升官發財死老爹才是好事。

  因為老爹頭頂著天大的爵位和官位，老爹死了，他們這些年輕人就能世襲封爵和官職，還能得到父蔭。

  竇奉節在年輕一輩之中，算是意氣風發的，又如何能忍受李崇道的羞辱？

  雖然義父楊恭仁幾次三番提醒他不要去惹李崇道，但竇奉節是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更何況他手裡還握著別人不知道的秘密！

  李崇道見得竇奉節，也是心頭髮緊，倒也不是為自己擔憂，而是為了他著想。

  雖然竇奉節作風有些張揚跋扈，但罪不至死，甚至有些冤枉，李崇道對他並沒有私怨，甚至有些同情他。

  “陛下，景龍觀主曾私下叮囑過，這寶函金丹需是要盡快研解……”

  李崇道只是小聲提醒，希望李世民能結束這場特殊的小朝議，畢竟大家還在元法寺的內殿，可不是太極宮的金殿。

  不過竇奉節還是聽到了，李崇道是在保護他，但他竇奉節可不這麽認為，在他看來，李崇道是心虛了！

  李世民看了看李崇道，又看了看竇奉節，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竇奉節，你的話可以不說麽？或者下次在奏？”

  “竇奉節，今日並非正式朝議，外頭的儀式還在舉行，有什麽事回頭寫了奏折交給我吧。”

  李崇道放眼一看，是個肥胖老年人，面容與楊續有著三五分相似，應該是時任中書令的楊恭仁，也就是楊續的兄長。

  楊恭仁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左衛大將軍，乃竇奉節的頂頭上司。

  或許楊恭仁也知道竇奉節說話必然要闖禍，李崇道能從他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一絲感謝的意思，很顯然，楊恭仁這樣的老狐狸，已經看出了李崇道對竇奉節的好意。

  甚至於李世民也非常清楚竇奉節想要說些什麽，或許沒人比李世民更清楚這樁事情的內幕，因為他才是最終的大boss.
  然而竇奉節卻大受委屈，朝楊恭仁喊道：“義父，李崇道分明是個勾結外敵的突厥細作，為何你要如此回護他！”

  “突厥細作？”朝堂上頓時一片嘩然。

  這已經是非常嚴重的指控了，因為剛剛的朝議還在商量對突厥出兵，如今你就說李崇道是細作，簡直在油鍋裡點了一把火。

  李崇道憑借著提名尉遲敬德的舉動，博得了幾乎朝堂上絕大部分人的好感，這個舉動正中李世民的下懷，在無人敢提的情況下，是李崇道讓李世民有了台階來原諒尉遲敬德。

  如此一對比，竇奉節簡直就是頂風作案，就好像喝花酒的狐朋狗友裡插了個書呆子，太過不解風情，簡直是大煞風景，掃興至極。

  適才李世民大行封賞，將軍心士氣都提振起來，卻被竇奉節一句話就打了個折扣。

  老子在封賞虎將激勵人心，你下一秒就說李崇道是突厥細作，也實在是沒有眼力見了。

  “左衛將軍，這話可不能亂說，你可有證據？”李孝恭剛剛被贈予揚州都督，眼下有人汙蔑他兒子是突厥細作，這簡直是打他的臉！

  竇奉節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在他看來這是最好的機會，他一定要讓朝臣，讓皇帝陛下看清楚李崇道的嘴臉。

  “李崇道指使東市經紀館的行首趙溫，聯合殿中侍禦史裴明禮，私通鐵匠小五等，秘密鑄造馬蹄鐵，而鐵匠小五乃是突厥人在長安城的細作！”

  “單只是這鐵匠，每年通過秘密商路為突厥奴提供的違禁之物，折合二十幾萬錢，其上線乃是前貝州刺史趙德言，而趙德言已經在頡利的帳中為相！”

  “臣傾盡人手，甚至不惜以身犯險，總算是搞清楚了這中間的端倪，非但李崇道，還有左監門衛中郎將杜君綽，也是趙德言的細作，他甚至在長安城外殺害無辜百姓滅口，為趙德言掩護身份！”

  “臣有諸多人證，請聖人下旨，宣召相關人證覲見！”

  竇奉節高昂著頭顱，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的情緒反應是那般的真切，因為他相信自己調查的就是真相！

  李崇道能體會這種感受，他也知道，竇奉節查到的確實是真相。

  不是說他說的不對，只是不合時宜罷了，就好像給人祝壽，祝福老人家長命百歲，但老人家已經九十九了，說長命百歲就不合適了，如果呆一些，人家祝福長命百歲，你卻說科學上能活八十八就謝天謝地了。

  現在已經決定要出兵，人選什麽的全都定了下來，趙德言和那個所謂的真相，就已經不重要了。

  非但不重要，也不能提，就算滅了突厥，趙德言這個反向內奸起了關鍵性的作用，李世民也不可能昭告天下，將這個計劃公諸於眾，更不可能光明正大去封賞趙德言。

  這注定是要埋入地下，永遠不被人所知的秘密，但竇奉節卻曝光了出來，而且言之鑿鑿，相信自己就是真理。

  李崇道看著信心滿滿的竇奉節，對官場越發恐懼起來，如果自己一頭撞進來，只怕也會跟竇奉節一樣，滿以為自己就是真理，但朝堂哪裡是個講真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