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奉節能順著趙德言這條線,摸到大半個事實真相,而且竟然還找了人證,多少還是有點東西的,李崇道並不擔心竇奉節聽不懂他的意思。
橫豎答應過永嘉長公主,如今算是說到做到了。
出了內殿之後,李崇道便發現柴紹帶著劉神威,正在等著他,柴紹從居家養病,閉門不出,這才多久功夫,竟然紅光滿面,非但能出門觀禮,說話竟還中氣十足了。
“崇道侄兒今番可是出盡風頭了。”柴紹對李崇道素來不吝誇讚,畢竟他親眼看著李崇道如何救活自家的兒子。
李崇道搖頭笑道:“柴公何出此言,出風頭的是葉法善那幾個人,與我何乾……”
“可不要低估了老家夥們的眼光……”柴紹雖然說得雲淡風輕,但其實也是在提醒李崇道,很多事情其實都瞞不過朝堂上那些老辣的眼睛。
李崇道也不多言,將寶函交給了劉神威,朝他道:“下一步就要給皇后殿下診治了,可有信心?”
劉神威話不多,點了點頭:“小事。”
李崇道也放心了不少,指著寶函問說:“你果真能研解出配方來?”
“能。”
“這麽自信?這可是金丹哦。”李崇道有些調侃的意味,因為就算騙過了所有人,他李崇道都不會相信這是什麽金丹。
劉神威也很乾脆:“因為這丹就是葉法善托我煉製的。”
“這可是欺君之罪啊。”李崇道壓低了聲音,又看了看柴紹,後者只是呵呵一笑:“劉神醫的丹,堪比金丹,況且丹鼎一道,本來就是神仙之法,欺君不欺君的,全憑聖人一句話罷了。”
畢竟太過敏感,李崇道也不再多提,攙扶著柴紹,往大殿方向慢慢走著。
李崇道想著,這已經是最好的機會了,當即朝柴紹說:“侄兒許久沒有給皇后殿下請安了,柴公能不能帶我去覲見?”
柴紹呵呵一笑:“老夫居家養病也有兩三年了,聖人與皇后幾次來探望,我卻沒法入宮,你不說我也要去的。”
三人往側殿的方向慢悠悠走去,又聽柴紹說:“濟源堂的藥園子已經盤下來了,聽說是殿中侍禦史裴明禮捷足先登,此人眼光毒辣,膽大心細,是個好大的奸商。”
說到此處,柴紹轉頭看了看李崇道:“老夫可聽說他是崇道侄兒的至交好友,你不會早就知情,與裴明禮聯手坑老夫的錢吧?”
李崇道嘿嘿一笑:“確實有些交情……”
“你呀,做什麽事都拐彎抹角,不當官可惜了。”柴紹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因為他正愁沒合適的機會對李崇道好一點,李崇道是個聰明人,自己做了什麽,李崇道是心知肚明的。
李崇道也明白柴紹的意思:“柴公,很多人跟我說過這句話,但官場……確實不適合我,想想竇奉節,我是半點心思也不敢生了……”
柴紹心裡很感動,因為李崇道這話很容易得罪李世民,而柴紹與李世民的交情,滿朝文武都清楚,這是將柴紹當成值得信任的長輩了。
“為人處世,最忌交淺言深,不過想來侄兒也不需要老夫多羅嗦了……”
柴紹仿佛在家憋了太久,大病初愈那種重獲新生的感覺,讓他動力十足,說話的欲望也強烈不少,一路上與李崇道說了很多,動機也很直白,就是希望李崇道不要碰壁。
這比什麽都有用,因為柴紹的話,幾乎點出了李世民的諸多不可碰觸的逆鱗和雷區,這是他能給李崇道最好的禮物了。
說著說著,便來到了側殿,尚宮宋筠萱將他們接了進去,因為有柴紹帶頭,所以也很順利見到了皇后殿下。
多日不見,皇后殿下的臉色也好了不少,面色紅潤,精氣神都不錯。
“你這孩兒,總不安生,今日法會,長安城不知又要鬧騰多久了……”
與柴紹寒暄了一陣之後,長孫皇后總算把話引到了李崇道這邊來。
李崇道摸了摸後腦杓:“鬧一些好啊,長安城最可貴的便是這份煙火氣……殿下可要時常出宮來與民同樂,好好感受這份熱鬧……”
長孫皇后溫柔笑了起來:“予見過很多孩子,還沒哪個孩子說話比你更中聽的。”
“我從小就沒見過母親……所以見到殿下就倍感親切……總覺得孩子跟長輩說話,本就不該這麽規矩,一旦規矩嚴肅起來,會少很多溫情和人情味……”
聽得此言,長孫皇后也心疼起來,說道:“想多點人情味可不能光靠嘴巴,以後多進宮來看看我才是真心。”
李崇道試探道:“那我能不能帶著劉神威進宮?殿下的病……”
說到劉神威,長孫皇后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因為她與李世民一樣,對劉神威的第一印象其實並不好,甚至可以說差到了極點。
“殿下,劉神威醫術超凡,老夫便是明證,犬子也是有賴崇道侄兒和劉神醫,這才活了下來,崇道侄兒有著至真的赤子之心,老夫相信他是真心盼著殿下能好起來,殿下可莫要辜負了他的一片好意……”
劉神威也主動上前來,滿目誠懇道:“殿下,某一直在終南山,未曾見過人間,跟著師尊學習醫術,沉浸其中,不問世事,更不懂人情世故,但這段日子與柴公相處,明白了不少道理……”
“李崇道雖然年紀小,但他教會了我一個事,想要治病救人,就要先搞清楚什麽是人,要思考做一個什麽樣的人……”
“我也想了很久,最後才明白,以前我一廂情願地認為,只要能治病救人,不懂人情世故又如何,如今我想,只要能治病救人,學著變得圓滑世故一些又如何……”
“某適才唐突看了看,殿下的臉色太過紅潤,燥氣外泄,目赤耳紅,該是長期服用了烈性藥物,這些藥物固然能夠強健身體,但這是竭澤而漁,並不可取,請殿下給劉神威一個機會,為殿下診治。”
劉神威言辭懇切,感情真摯,不遮不掩,光明坦蕩,與先前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皇后殿下看了看劉神威,又看了看柴紹和李崇道,不由歎了一口氣。
“柴公和崇道孩兒能令得劉神醫變化成此等姿態,真真是下了一番功夫了,予非故作矜貴之人,先前只是膽怯自棄,往後便拜托劉神醫了……”
聽聞此言,李崇道也是露出笑容來,放眼看去,皇后殿下眼眶濕潤,看他的眼神便如同看著自家孩子。
這邊廂還在說話,外頭又傳來炸鍋一般的喧囂聲,一名宮人慌亂地撞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