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道並非盲目自信,只是好鋼用在刀刃上,李孝恭這張牌,也需要在適合的時機打出來才有效果。
玄武門之變的事件當中,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居首功,這是李世民最後的定論,而且還給他賞賜了一萬匹絹,尉遲敬德自負其功,目中無人,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但尉遲敬德拳打李道宗之後,李世民也曾用漢高祖殺韓信和彭越的故事來警告過他,所以尉遲敬德也是有所顧忌的。
鬧到雍州府已經算是極限,尉遲敬德萬萬不可能為了尉遲寶玠這個狗兒子,而在金殿上恃寵而驕。
李崇道的預想也不差,抬出李孝恭這座靠山之後,尉遲敬德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
“你拿皇后殿下來壓我?”
李崇道呵呵一笑:“我只是說皇后殿下可以為我作證,難不成吳國公連皇后殿下也不信?”
尉遲敬德面色陰沉:“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不想幹什麽,朝廷自有法度,我只是想讓尉遲寶玠受到應有的懲罰,還褚幼薇一個公道!”
“李弘節,你作何打算?”尉遲敬德微眯雙眸,將最後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李弘節的身上。
李弘節在擔任雍州別駕之前,曾擔任大理寺少卿,也就是喬洮陽現在這個職務,所以對朝廷律法才這般清楚。
尉遲敬德這句問話的意思在明確不過,這是在向李弘節求助了。
他不敢鬧到皇后殿下那裡去,如果讓尉遲寶玠接受審判,刑罰的輕重就要靠李弘節來拿捏。
從六品上的起居郎褚遂良和他這個吳國公尉遲敬德,哪個更值得結交,只要不傻都知道,李弘節是官場中人,不可能會為了鐵面無私而得罪他尉遲敬德。
只要判罰不是那麽嚴重,他尉遲敬德也就忍住這一口氣,吃下這個悶虧,待得以後有機會再收拾李崇道這小子了。
李崇道聽得出他的言外之意,李弘節雖然與褚遂良有些交情,但在這等事情上,只怕免不了要和稀泥,該是不敢把事情做絕,更不想得罪尉遲敬德。
李弘節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最終還是開口了。
“李崇道為了救助未婚妻,同時也為了自保才出手反製,屬於正當防衛,該是無罪,尉遲寶玠奸罪既成,按照《武德律》的法條,當判徒刑二年。”
“奸罪非死罪,尉遲寶玠未受父蔭,又無承襲,更沒有官身,不得減免罪責,當然了,若覺得不公,吳國公可以奏請聖上。”
“李弘節你瘋了!”尉遲敬德萬萬沒想到李弘節果真會秉公辦理,尉遲夫人當下就慌了:“阿郎,萬萬不能啊,寶玠還小,如何抵受得住這牢獄日子!”
尉遲寶玠聽說要坐牢,也哭了起來:“阿耶,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阿耶救我,救我!”
李崇道也很是訝異,難道說李弘節也是宗室子弟,因為都姓李,所以才不惜得罪尉遲敬德,不給任何回旋的余地?
大唐朝雖然大一統才十來二十年,很多開國功臣都已經躺在功勞簿上享樂,但諸如李靖等一眾猛將,仍舊在邊境上開疆拓土,也不乏純粹的好官。
但雍州府是個極其敏感的衙門,李弘節是不可能靠鐵面無私就做到這個位置上。
“李弘節,你這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咯?”尉遲敬德也是滿臉慍怒,李弘節卻攤了攤手道:“本官只是秉公辦理,來人,先把人犯尉遲寶玠收監審訊!”
尉遲敬德臉色鐵青,尉遲寶玠卻是頹然坐了下去,尉遲敬德一腳將兒子踢飛了出去。
“沒出息的東西!老子現在就打斷你的腿,讓你連監牢都做不成!”
尉遲寶玠聽聞此言,微微一愕,猛然抬頭,與父親目光相觸,眼中突然死灰複燃道:“是孩兒做錯了事,給阿耶丟臉了……”
“孩兒浪蕩慣了,若是坐牢,人生還有甚樂趣,孩兒便是死了也不坐牢!”
話音一落,尉遲寶玠突然暴起,朝著二堂的柱子便撞了過去!
李崇道也是暗道不妙,尉遲敬德耍得一手好戲,適才分明暗示了兒子,只要他撞傷腦袋,就有諸多借口拖延監押甚至入獄了!
尉遲敬德妥協太輕易,李崇道本就心中生疑,此時反應過來,便衝向尉遲寶玠。
然而尉遲墨追隨尉遲敬德太多年,對主子的心意實在太了解,此時突然閃身上前,擋在了李崇道的身前!
“咚!”
尉遲寶玠也果真把所謂的“自由”看得比命還重要,此時假戲真做,還真就撞得頭破血流。
“我的孩兒啊!怎地就這般傻!”
“吾兒若有個三長兩短,爾等便是殺人凶手!”
尉遲夫人抱著自家兒子,當場哭鬧起來,又扯著尉遲敬德道:“阿郎,若寶玠死了,奴婢也活不成了,阿郎你要給我娘兒倆報仇雪恨!”
言畢,尉遲夫人又要飛撲去撞牆,作勢要陪兒子一起去死,偌大個衙門二堂鬧騰得如市井街坊一般。
李弘節也萬萬想不到尉遲寶玠會這麽做,尉遲敬德此時面色冰冷,朝李弘節道:“李弘節,我尉遲敬德好歹是個國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先帶兒子回去,若是不死,我親手押他來受審。”
“若是死了……某讓爾等陪葬!”
尉遲敬德畢竟是沙場征伐多年的無雙猛將,此言一出,殺氣畢露,李弘節也不敢阻攔。
王法不外人情,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國公,又是堂堂右武侯大將軍,他既這麽說了,總不能真把尉遲寶玠留下來,若死在雍州府裡,麻煩可就更大。
不過這只是李弘節的想法,李崇道適才看得真切,這根本就是逢場作戲,尉遲寶玠分明受到了父親的暗示。
只是這小子太愣了一些,假戲真做,果真撞昏迷了過去,若讓他們回了府,尉遲敬德推三阻四,利用養傷的借口,四處走動關系,想要將案子拉回來可就更難了。
“該怎麽辦好……”李崇道也是心急如焚,但“人命關天”,尉遲敬德有著足夠的理由,李弘節也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
就在李崇道一籌莫展之時,二堂外的月台上突然出現了一道倩影,有些鬼鬼祟祟,正在往裡頭張望。
適才一直與尉遲敬德交鋒,李崇道也沒注意到,那人正是褚幼薇的貼身奴婢,估摸著是來找褚遂良的。
這奴婢尋到這裡來,該是關於褚幼薇的狀況,但如果是緊急之事,她早就通報進來了,估摸著是來給褚遂良報平安的。
然而對於李崇道而言,這簡直就是救命稻草,他推開了尉遲墨,快步走向了那奴婢。
“你說甚麽?我的幼薇懸梁自盡了???!!!!”
李崇道的聲音比尉遲夫人還要大聲還要慘烈,要比拚演技?
我李崇道就沒輸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