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華天空雲淡風輕，永遠是湛藍湛藍地，倒映著同樣湛藍的海水。

  在校醫院最頂層看著，依稀能看見遠處海面的輪廓。江城收回目光，轉身坐在木椅上，他清淡的目光看向對面的年輕男子。

  “如果顧少沒病，請不要佔用醫院寶貴的資源。”江城態度毫不客氣，他不清楚顧煜澤和慕南之間的矛盾，他只知道慕南果斷離開聖華的原因之一，有眼前這位紈絝不羈少年。

  不止江城，顧煜澤對這位年輕醫生也沒啥好感。好像兩隻互相看不對眼的野獸，互相虎視眈眈著，中間隔了個無形的慕南在打漿糊。

  顧煜澤冷哼：“沒病就不能來校醫院？本少記得，我那小助理隔三差五來這裡晃悠，也沒見江醫生你趕走她。”

  如果不是迫於無奈，顧煜澤堅決不會來校醫院和江城面對面。然而他不得不承認，那隻小狐狸在聖華最親近的人，正是這位年輕俊朗的醫生。

  從顧少炎口裡得知事情真相，那一瞬間，顧煜澤居然有些松了口氣。還好，他的小奴隸還是站在他這一邊。

  當晚，他在偌大的房間裡徘徊，手機裡熟悉的通訊號碼在眼前晃悠，手指卻遲遲按不下綠色的撥出鍵。

  他該對她說什麽呢？道歉？
  罔顧一切牛鬼蛇神的顧大少，居然被一個慕南的一串手機號碼難住了。等顧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按了通話鍵，結果發現：

  慕南手機停機了.或者，換了手機號。

  那一瞬間，顧煜澤突然有種順著海底電纜、鑽到慕南這小子手機屏幕上的衝動。無奈之下，顧煜澤隻得放下面子跑到校醫院見情敵。

  江城不說話，從儲物櫃裡取出幾片檸檬片，加了熱水在玻璃壺裡泡著，淺黃色的檸檬逸散出酸甜的氣息，幾絲晶瑩的氣泡緩緩漂浮。

  “如果你想詢問小南的去向，”江城取出心臟學專著翻閱，根本不看對面的顧煜澤，“很遺憾，她回家了，以後都不會來聖華。”

  顧煜澤一震，心突然針扎似的疼痛，回家這小子居然，再也不回來了？

  “本少和她的合約還未到期，她擅離職守，算是違約。”顧煜澤眼波流轉，聲音突然低了下來。

  他發現，原來維系他和慕南關系的，居然是一紙合約。

  江城輕笑：“放心，違約金的事情，我會幫她解決。如果顧少無事，請離開這裡。”

  “你——你一個小醫生，憑什麽幫她解決。”顧煜澤心裡突然不是滋味，酸澀澀地，越看江城越不順眼。這時候他儼然和所有嫉妒的少年一樣，鋒芒畢露。

  江城將泡好的檸檬茶倒了一杯，水花落在玻璃杯裡的響聲嘩啦啦地，在房間裡異常清晰。

  “顧少你生來自負驕傲、高高在上，哪裡懂小南的倔強，更不知道你帶給她什麽樣的災難。”江城笑笑，“那天我接她去機場，因為接到消息。小南的母親被一群陌生人襲擊，生命危在旦夕。”

  顧煜澤的眉不著痕跡蹙起。

  “至於她母親被襲擊，”江城似笑非笑地看著顧煜澤，手裡的玻璃杯穩穩落桌上，“某些居心不良的人，妄圖通過這種低劣手段逼走小南。”

  顧煜澤心頭忽然升起不好的預感，他妖冶容顏浮起罕見的冷厲。怪不得那天，慕南神色匆忙，他當時還以為是慕南“陰謀顯露”的不安
  “為什麽？誰敢動本少的人。”顧煜澤涼涼發問，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縱觀整個聖華，稍微有點理智的人都知道他不可惹。

  江城慢慢回答：“因為，有些人發覺你對慕南動了心。”

  顧煜澤沉默良久。

  離開校醫院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探頭，顧煜澤腦海裡久久回蕩著江城的話語：
  【我知道你對小南的心思。很早之前，小南她也曾喜歡過你。

  當初她約我去遊樂園，就是為了試探心意，她想證明在她心裡，你顧煜澤和我江城是同樣的一類人。她失敗了。因為她喜歡過你。

  虧得白家小姐橫空出世，她才斷了這份心思。

  她也曾苦惱糾結過許久。

  顧煜澤，我一點也不同情你。】

  錐心的疼在顧煜澤胸口蔓延，他驟然記起來，白如雲回來那段日子，慕南偶爾奇怪的言行舉止，以及他無形中感觸的熟悉流失感。

  原來他流失逝去的錯覺，都是慕南對他漸漸放下的心思。

  顧煜澤，你永遠不知道，你曾得到過什麽，又無形中失去過什麽.
  坐在駕駛座上，顧煜澤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在方向盤上敲擊著，黝黑瞳孔深邃，倒映著行道樹斑駁的綠蔭。往日裡的猶豫不寧、放不下的姿態，終於在聖華風光裡消散殆盡。

  他幽幽地想，該怎麽把這隻逃走的小狐狸逮回來呢？

  許久，他才緩緩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

  “是我。中國帝中的投資項目，進行得如何？”

  大海腥甜的氣息飄揚過海，偶爾海裡落下岸邊的繽紛花瓣，波光粼粼中一陣風吹來，恍若甜蜜青澀的愛戀氣息。

  ————

  “阿嚏~”

  慕南揉揉鼻梁，江小春眼尖趕緊遞過來一張紙巾，慕南不甚優雅用紙巾地擤鼻涕，白皙臉龐浮起倦意。

  秋高氣爽的清晨正好眠，她坐在熟悉的帝中教室裡，慣性地瞌睡蟲開始冒出來。中年英語老師在黑板上孜孜不倦地寫著考點，嘰裡咕嚕的文字從嘴裡冒出來，慕南恍惚又回到聖華學院，模糊得不真切。

  江小春偷偷湊了過來，幸災樂禍地說：“兄弟~你不會出國半年，成績下降得連我都不如了吧？”

  慕南翻了個白眼，細長美目合上，轉了個頭繼續軟綿綿趴在桌子上，雙目無神地望向教室外清澈的藍天。也不知道是時不時聖華的教室比帝中更寬敞明亮，桌子比帝中更舒適，總是時不時想到千裡萬裡外的地方。

  她回來了，這大半年好像蝴蝶的一個夢境，羽翼扇動又是新的光年。

  英語老師是個特古板的老頭，已經謝頂，綽號老和尚。他永遠挺著個學士豐滿的大肚子，夾著玻璃邊眼鏡。對於消失大半年又突然回歸的慕南，這老頭頗為不滿意，這小子一回來，原本班上好好的學習氛圍都被慕南干擾了。

  現在大清早的，別人在認真聽課記筆記，這小子居然堂而皇之趴在那兒睡覺！
  英語老頭惱怒，教鞭在桌上啪啪作響，翻了幾頁PPT，找了一句最難的題目：“這道翻譯題，慕南，你來翻譯！”

  江小春往黑板PPT一瞅，哎喲我去，這是什麽翻譯題？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單詞拚湊在一起，好像還是最難的經濟翻譯題。就是班上英語最好的，也不一定能認得這些古怪的單詞！

  江小春同情地瞅著迷迷糊糊站起來的慕南，班上同學都唏噓不已，老和尚出這道題，擺明是為難人家慕南嘛~
  只見眉眼如畫的少年揉揉惺忪睡眼，目光由呆滯慢慢回歸清澈，她簡單掃了掃電子屏上的詞匯語句，忽的有些走神。

  以往這種時候，但凡她遇到不會的題，只要向顧煜澤投去求救的目光，他一定會替她寫好答案一種淡淡的酸澀湧上眼睛，慕南垂下頭藏住眼底的情緒。

  英語老頭看見慕南垂頭，心裡暗樂，這道題可是他準備用來做例句的托福難題。

  “咳咳，以後上我的課，不準再睡覺。這道題抄一百遍——”

  “【寬帶資本參與投資了目前全球估值第一和第二的創業公司優步和空中食宿，它們也被業內看作是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共享經濟公司】。”慕南幽幽開口，英語老頭的臉色僵了僵，隨即是無比震驚地瞪著慕南。

  慕南無奈聳聳肩，調笑道：“老師，以後這種低級的翻譯題，別拿給我做。”

  英語老頭手裡的教鞭啪地砸到桌子上，看向慕南的眼神無比複雜。黑板PPT動了下，翻譯答案出現了，居然和慕南的相差無幾。

  如果在場哪位托福英語厲害，會發現，其實慕南的翻譯比標準答案更精準。

  下課後，課間小憩。

  江小春湊過腦袋，手肘蹭了蹭趴在桌上睡覺的慕南，問：“兄弟，你覺不覺得，你好像變了很多？”

  慕南支吾一聲，腦袋裡還有瞌睡蟲在徘徊。

  “哎喲你是沒看老和尚剛才的眼神，嘿嘿，和見了鬼似的。”江小春露出嘚瑟的笑容，小身板笑得發顫，“你丫腦子比以前還聰明，這半年是不是吃了啥好東西，我發現你比以前更牛逼了。”

  這是很多熟悉慕南的同學的共同感悟，至今猶記得那一天：【教室門突然打開，慕南如以往一樣，斜斜背了個包走進來。

  消失大半年，她比以前更加好看。她照常嬉笑怒罵和周圍人打成一片，但冥冥之中仿佛多了一種神秘籠罩的氣息，抓不住、看不見，就好像是一條龍在淺灘棲息，她似乎不該屬於這學風濃鬱的中學。】

  江小春見慕南還在閉目養神，乾脆用爪子去扒她的眼皮，嘰裡呱啦嘮叨：“你別睡啊，都上午十點了。你沒看到門口好多女生在往裡面瞧，來來來，和我出去透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