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麽比身邊睡了隻惡魔更糟心的事兒了。
偏偏當事人還一臉正經、理所當然的表情,讓慕南心裡那點兒害臊拋到爪哇國去流浪。
“你下次幫我洗澡,先把我叫醒了再說。”慕南厚著臉皮憋了好久,才吐出這幾個字兒來。
慕南睡眠一向很淺,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瞬間清醒。潛意識裡知道這是顧煜澤,於是所有的神經都處於放松狀態,甚至睡得更熟。
顧煜澤心想,要是把你叫醒了,他估計就沒機會開眼界了。
“昨晚上做了什麽,這麽困。”顧煜澤悄然岔開話題,邪魅余光看著懷裡的慕南收緊了衣領。
他今早趕回來的,那時候慕南仿佛一隻小豬仔似睡地天昏地暗,整個人安逸蜷縮在被窩裡,呼吸均勻,恬靜美好地趴著。
顧煜澤彎腰想要親親她,結果剛湊近,古怪的氣味野獸似撲面而來。
她不知從哪種地方溜過一圈,身上彌漫夾雜著各色香水味、檀香、香煙、泥土、汗臭.
顧煜澤忍不住皺起高貴的眉,伸手,直接把睡著的某人抱進了浴室。至於涮洗小狐狸的過程如何,請諸君自行想象。
“咳咳咳,沒去哪兒。”慕南笑得特虛假,纖細的手指頭捏住顧煜澤的手指把玩,揉揉捏捏掐掐,“早上起來在花園裡健身,有些累了。”
顧煜澤默了下,慕南捏住他的手指頭,淡淡溫熱的觸感從手心傳來,心不可抑製地跳了跳。
“花園裡的薔薇花,是香奈兒的味?還是泥土裡,有古巴雪茄的氣味?所以你沾了一身。”顧煜澤用力攥住慕南的手心,危險迷離地鎖住她的臉。
這種類型的古巴雪茄,顧煜澤不認為有女人會抽。
慕南咽了咽口水,尼瑪顧煜澤用這副抓奸的眼神瞅她做毛線?
處於對某人絕對人品的了解,慕南還是如實托出,純淨眼眸看向顧煜澤:“沒啥,昨晚出了個任務,抓了個人。有點困,所以多睡了會。”
任務——顧煜澤心裡冷哼,他就知道在離開的一個星期,慕南必定暗地裡從事過危險的任務。
又記起小三子在飛機上講述的往事,顧煜澤心口是難以抑製的心疼,瞧見慕南討好又清澈的眸子,心裡那股子悶氣瞬間煙消雲散。
這小狐狸,永遠知道如何不讓他生氣。
“昨晚任務很順利,就是抓人的場地太複雜了點,各種人物多了點。”慕南敏銳瞧見顧煜澤眼底的無奈,松了口氣,趕緊解釋,“你放心,我沒受傷,身上連個淤青都沒有。”
“我知道,都看過了。”顧煜澤悶悶說了句。
慕南腦海裡瞬間把【看過了】三個字過濾了一遍,記起夢裡的溫泉,耳根子又沒出息地紅了起來。
靠,顧煜澤的臉呢!
“上次太暗了沒注意看,你背上竟有不少傷疤。”顧煜澤瞥了眼慕南白裡透紅的耳根,揚起唇角,“我已經讓醫生準備了特效祛疤藥,每天幫你擦擦。”
她後背上那些的傷疤,淺淺淡淡起伏,顧煜澤幾乎能想象當初觸目驚心的模樣。
這八年,她落下的傷疤,又何止肉眼能看見的這一些?
“上次?”慕南眨巴眼睛,疑惑地看著顧煜澤。
顧煜澤輕笑著,壓著嗓子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慕南一張俏臉瞬間爆紅,記起不久前某個詭譎的夜晚。
這一想,慕南堅決從床上爬起來,風風火火整理衣冠,堅決不肯和顧煜澤躺在同一張床上。
尼瑪再這樣下去,指不定顧煜澤獸性大發。
已經是春陽熹微燦爛的午後,洛媽和藹地看著少爺和小南“恩愛”地走出了房門。
處於對慕南胃病的擔憂,顧煜澤嚴厲勒令,直接拖著她來到餐桌上,早午餐加下午茶一起解決。
慕南睡飽了,疲憊消除了,小肚子餓得咕咕叫,在飯桌上還得保持細嚼慢咽,心裡難免有些憋屈。
“吃慢點,沒人和你爭——別吃這麽快,胃消化不了。”顧煜澤蹙眉,搶過慕南手裡的火雞腿。
洛媽剛巧看到這充滿愛意的一幕,捂著嘴,吃吃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
慕南嗚咽一聲,自從上次做了胃病檢查,顧煜澤簡直成了她親媽
“對了,路家兄妹好像已經在一起了。”慕南小口小口喝著暖胃湯,八卦地說,“沒想到路晗這小子,還是個有骨氣膽量的。我本來還想籌備個路詩詩車禍的計劃,逼路晗承認這段感情的,沒想到他居然主動出擊。”
想起那天路晗裝昏博同情這一苦肉計,慕南隻歎高明,歎路詩詩單純。
這對假兄妹,一個單純可愛、一個神經大條,居然還挺配的。
顧煜澤心頭冷哼,要不是我暗地裡施壓路晗,現在路詩詩這丫頭還賴在這兒不走。
“不過路晗和路詩詩這兩人,以後免不了遭受社會的詬病。”慕南接過顧煜澤遞來的暖湯,咕嚕咕嚕喝了兩口,覺得味道特不錯,趕緊遞給顧煜澤讓他嘗幾口。
“我就怕路詩詩這脆弱的神經,經受不了輿論打擊。”
“不用擔心,路晗這小子我了解,他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弱。”顧煜澤說道,能夠成為他朋友的人,從來不會是弱者。
路晗很聰明,很懂時務,看上去永遠是一副單純幽默、驕傲自大的富家子弟模樣,其實心細如塵、聰慧過人。
GM集團和路家合作的偌大財務管理,路晗竟然能一手掌控,足以說明他高超的智慧和手段。
慕南點點頭,八年前她和顧煜澤剛宣布在一起的時候,聖華輿論還不是對她頗為詬病。
好在她臉皮厚,加上顧煜澤的勢力龐大,這輿論糾紛並沒有影響兩人感情。
其實真正阻止兩個人相愛的,不是嚴酷的社會輿論,而是兩人是否真正堅守這份感情。
“下午還得出趟門,你要支持我的工作喲。”慕南放下碗,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顧煜澤板著臉沒說話,卻用紙巾擦去她嘴角的油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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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華警署,家屬探望區。
林雪兒已經很久沒見過她這位無血緣關系的哥哥了,他已經沒有印象裡的高雅貴氣,俊美容顏消瘦了不少,下巴隱隱有青色的胡渣。
藍白的囚服掛在他身上,顯得極為不相稱,他本該穿著最精致優雅的服裝,走在奢華繁榮的法國大道,舉手投足盡是貴氣和藝術——現在,卻呆在鐵窗裡,成為了殺人犯。
物是人非,一派蕭瑟。
比起以前慣有的清冷,現在的林輕羽出奇地安詳溫和,好像高山最寒冷的雪融化成柔和的春泉。
“哥——你、你還好嗎?”林雪兒咬住下唇,兩隻素白的手兒緊緊扣在一起,眼圈微紅,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林輕羽溫和笑笑,安慰玻璃窗外的妹妹,余光悄然落在走廊那邊的角落:“你回來了,真好家族拜托你了——當然,”他自嘲笑笑:“澤想讓林家破產,沒誰能阻止。”
“哥,這是你耗盡心血繼承的家族,那個人怎麽可以這樣對付你。”林雪兒紅著眼,一想到現在林家的處境,想到父親花白的頭髮,禁不住淚眼婆娑。
為什麽會這樣呢?
兄弟反目,家族沒落,日益蕭條
林輕羽淡笑,雲淡風輕地說:“我傷害了澤的摯愛,這是我罪有應得。抱歉,害了你和整個家族。”
監獄很好,沒有外界的勾心鬥角,沒有貴胄圈的爾虞我詐,清苦中帶給他的是無限安詳。
監獄很好,一堵牆阻隔,他就再也不會看到慕南冷漠的眸光,也不會悔恨和遺憾。
“雪兒,我在法國有一項私人財產,落了你的名字。如果家族真的破產,你帶上家人遷居法國。澤他不會絕情到斬草除根,你放心。”林輕羽溫和地說,一一將法國私產的項目交代給林雪兒,好像垂暮的老人在安詳地交代遺囑似。
時間一分分一秒秒流逝,探監時間終於畫上休止符。
他蕭瑟背影終於消失在林雪兒的瞳孔裡,大門嘎吱關閉,留下恍如隔世的記憶。
林雪兒揉揉發紅的鼻梁,咬牙,現在林家的重擔落在她身上了,一定——不能讓哥哥失望。
她再也不是八年前那個張橫跋扈、沒頭沒腦的富家小姐,她現在是林家的未來,成長的代價總是如此疼痛。
在獄警的指引下,林雪兒轉過走廊準備離開,驀地發現走廊角落蹲著一個瘦削單薄的身影,孤零零地蹲在角落,異常可憐。
“白如雲?”林雪兒一下子認出她來,於心不忍,上前扶起她,“你也是來看望我哥哥的嗎?”
白如雲沒說話,薄薄的白色風衣包裹這她瘦弱的身子,眼淚大顆大顆順著她蒼白如紙的臉孔落了下來。
“你哥,他還好嗎?”白如雲哽咽著,眼淚劃過臉頰,落在林雪兒手臂上。
林雪兒愣了愣,點點頭:“我哥他,他挺好的。你要看望他,我、我馬上幫你申請探監——
“不、不用.我現在醜成這樣,還害了他哪有臉去見他。”
白如雲兩隻乾瘦的手緊緊捂住臉孔,眼淚滲過指縫流下,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還有什麽理由去看望他了,她現在連靠近他的勇氣都沒有。
她病地很嚴重,像個垂死的瘋子。
輕羽,不會再愛這個瘋子的。
天下幸福的人都一個模樣,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