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華警司門口，停一輛白色跑車。

  鐵門打開，慢慢出現淺色襯衫的他，門前等候良久的林雪兒連忙走過去。

  “大哥，你終於出來了～我和小靜等了你好久。”林雪兒紅著眼睛，數日不見，林輕羽瘦了不少，眉眼裡的溫和像塵埃沉澱下來，風霜之後，一片淡然。

  林輕羽微微一笑，眼神望向不遠處的白車，輕點頭:“別擔心，我沒事。”

  王靜在駕駛座上，褪下粉色職場西裝，換上一身湛藍的百褶裙。

  自他出現，王靜眼神就再也沒離開他身上過。

  瞧見林輕羽探視過來的眼光，王靜忙轉過頭，唇角忍不住輕輕揚起。

  車軲轆轉動，路邊風景成了移動的動畫。

  “今天多虧小靜，不然我差點錯過時間。”林雪兒嬌俏一笑，“知道你回來了，怎們林家的股價升了好多。”

  聖華經濟異常敏感，任何風吹草東都能轉化一個熱點。

  林家大公子天賦異稟，萬裡挑一，回歸自然是時事熱點。

  “大哥，白如雲她……她的墳墓在東郊莊園，你要去看看？”林雪兒想了想，余光瞥向後視鏡，小聲說出來。

  空氣明顯靜了靜。

  王靜下意識咬唇，側耳傾聽林輕羽的回答。

  她一向知道，那個美貌病弱的女子，是林輕羽心頭不可觸摸的朱砂，也是他入獄的原因。

  林輕羽何其聰明，他太了解顧煜澤的性格了。

  如果不是慕南開口求情，顧煜澤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而慕南為什麽要放下恩怨……只能和白如雲的死息息相關。

  “我自己去東郊莊園，你們先回去。”

  林雪兒美眸撲閃撲閃，小心看了眼身邊王靜的神色，見她眸光安靜如初，這才松了口氣。

  忍不住偷偷腹誹，大哥也真是白癡，明明身邊有個美麗聰慧的愛慕者，偏偏他心裡還對白如雲念念不忘。

  林輕羽心思飄忽，看向車外，海浪波濤拍打堤岸，沿海公路兩邊的行道樹搖曳生姿，天空藍地純粹無暇，沒有半點雲……

  以後，也沒了這片雲罷。

  “對了——”他頓了頓，仿佛不經意地問，“慕南怎麽樣了————聽說她剛醒來。”

  他在監獄裡，也依稀知道外面的風雲變幻。

  慕南和白如雲同時在海上出事，背後一定有深層的緣由。

  林雪兒纖細指尖把玩著發絲兒，大眼睛劃過狡黠:“這個我不清楚，不過小靜是煜澤哥哥的集團總監，應該比我清楚。”

  王靜嗔怪地瞪了下林雪兒，看向後視鏡裡的俊美容顏，理理思緒，說:“林先生你放心，慕南她已經醒過來了，只是身體機能受到輕微影響。現在還不能出門，受不得風，顧總放下了集團工作每天陪著————還有，江城醫生做了詳細的恢復計劃，不出兩個月，慕南身子就能恢復。”

  慕南底子極好，身體遭受重創，一度幾乎停止呼吸，最終憑著頑強毅力醒來，恢復速度極為驚人。

  林輕羽又問:“她……她會見我嗎？”

  帶點試探，恍若猶豫。

  仿佛在問王靜，又仿佛在問自己。

  王靜秀眉微蹙，女性天然的第六感讓她察覺異樣……

  他為什麽會問這麽多，這不像他。

  “慕南她——最近很多人都來探望，”王靜知道八年前的舊事，知道兩人的恩怨，“如果林先生您想要去看望，總裁可能會阻止。”

  她的聲音柔柔清婉，帶點無聲無息的溫柔愛慕，林輕羽卻忽地記起八年前的往事。

  她“臨死”前的絕望和坦然，穿透時光的淡漠眼神，成了他無法割舍的記憶。

  或許大海是慕南命裡的荊棘，一再地，試圖奪走她倔強的生命。

  那點思緒是刺扎在林輕羽的心頭，慢慢的疼，擴開血淋淋的口子……

  莫名地，很心疼。

  在一個轉角，白色跑車停下。

  林雪兒望著漸漸消失在一片綠意裡的背影，清冷修長，幾乎和山光水色融為一體。

  心裡不由悵然，林雪兒歪著頭笑嘻嘻地說:“小靜，我哥他人很好的。現在沒了白如雲，你成為我大嫂的機會就大多了。”

  王靜搖搖頭，美眸熹微，不對……或許林輕羽他，愛的並不是白如雲。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提起慕南的時候，他那種帶點罕見溫柔的眼神。

  “雪兒，你哥哥他一直很關心慕南嗎？”王靜問，“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點好奇。”

  林雪兒笑道:“我哥他一直對八年前傷害慕南的事情很愧疚，所以才會放不下慕南。有次我無意間闖進大哥的畫室，瞅見一副靜心裱裝的畫。楓葉林，還有個少年躺在樹下睡眠。畫的正是慕南呢。”

  “他畫了慕南？”王靜一愣，手指下意識捏住方向盤。

  林輕羽他幾乎不構人物畫，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可能是心頭愧疚吧。”林雪兒輕笑，“不過大哥既然出獄，那說明慕南已經原諒了大哥——先不談這個，晚上帶你去吃中國菜。”

  白色跑車穿越沿海公路，兩側綠樹搖曳，目送它的離去。

  王靜余光瞥向那鬱鬱蔥蔥的墓地山林，高大松柏光影婆娑，想到心頭的猜測，王靜一時間悵然若失。

  怎麽可能呢？
  林輕羽，你究竟看清楚自己的心了嗎？

  還是，你自己也不能發覺……

  ——————

  白如雲的墓在半山腰，白色玫瑰花掩映裡。

  這個曾經在聖華名聲顯赫的女子，身中15彈，瘦弱身軀傷痕累累，像黃昏天空被風吹散的雲。

  林輕羽半蹲，取出手帕擦了擦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她美眸彎彎，玫瑰花似的唇角自信上揚，眉似新月眸光純淨，美麗容顏永遠停駐在相片裡。

  這樣的她，美極了。

  林輕羽眸光如凝滯的冰，夏日陽光裡逐步融化。

  “謝謝你，小雲朵。”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去冒險的。”

  “余生，大家會好好過。以前的恩恩怨怨，就讓它隨風過去吧。”

  山風習習，卷起一地醉人花香。

  白玫瑰花枝頭搖曳，花瓣帶露，她黑白照片一如既往美麗。

  他有些悵然，心口空落落的，並不悲涼。

  起身，

  離開。

  ——————

  “汪汪汪～”

  高加索愜意地在草地上滾動，黑毛尾巴搖啊搖，盛夏陽光明媚，高加索渾身的軟毛都要舒展開來。

  慕南趴在窗口，大睜著兩隻眼睛望向窗外夏日風光。

  小鳥撲棱撲棱拍打翅膀，蝴蝶翅膀翩翩煽動，一片豔麗璀璨的薔薇花嬌豔欲滴，新鮮生命氣息撲面而來。

  “我想出去看看，整天吃藥睡覺，人都快生鏽了。”慕南怏怏不樂，接過顧煜澤遞來的熱水杯。

  “再過一段日子，你身體還不能接受日光照射。”顧煜澤揉揉她的頭髮，側頭打量。

  她柔軟的發絲已經及肩，軟綿綿趴在窗沿，睫毛簌簌可愛地煽動，難得有些女兒氣息。

  “哎……不就泡了點海水，果然還是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如以前。”慕南捏捏拳頭，仿佛聽到手嘎吱嘎吱生鏽的聲音。

  就這手勁兒，連路詩詩都打不過……哪裡有一代特種兵頭子的鐵血風范。

  慕南歪著頭，看花園裡趴著的高加索被一隻藍蝴蝶驚醒，張開血盆大口去追那隻蝴蝶。

  一蝶一狗，在陽光草坪裡，玩得不亦樂乎。

  慕南越看越嫉妒，越看越眼紅，高加索這隻狗都比他自由！
  慕南忍不住埋怨，咕嚕咕嚕灌了一口熱水:“這年頭，人不如狗啊。”

  遠處，高加索歡快地叫喚。

  “汪汪汪～”

  仿佛故意向慕南炫耀似的，歡快地搖擺毛茸茸的黑尾巴，四蹄飛舞。

  慕南癟嘴，陰森森地眯著眼睛，側頭問:“澤，我突然好想吃狗肉，要不晚上來點？最好是高加索這種雄壯的巨型犬，一看就肉質鮮美。”

  顧煜澤:……

  薄唇上揚，讚同點頭:“可以，我八年前就看這隻狗不順眼了。你不能吃辛辣，就做成補湯。”

  花園裡，高加索突然感觸到一股深深寒意，扭過碩大的狗腦袋，瞅見落地窗兩雙詭異的眸子……

  “汪汪汪～”

  兩個主人面色不善，高加索立馬嗷嗚叫了兩聲，撒腿就跑，如一道利劍往江城屋裡藏。

  慕南翻了個白眼，兩隻爪子抱著水杯往屋裡走。

  心裡那點小抱怨，總算沒了。

  私立醫院遠離塵世喧囂，環境幽謐。

  林輕羽來到私立醫院的時候，天色漸晚。

  他站在花園裡，像黑暗裡風化的柱子，檀眸微明，看那間屋子裡淡淡溫馨的燈光。

  顧煜澤正在和慕南吃晚餐，柔柔燈光灑在兩人身上，和世間千千萬萬的情侶一樣，平凡且溫馨，意外的讓人感動。

  一個是萬人之上、冷酷專橫的大集團總裁，卻只在她面前溫柔繾綣。

  一個是肆意妄為、陽光美好的神秘女子，卻只在他面前展現女兒姿態。

  林輕羽安靜地注視著，欣賞著，夜風如水冰涼，幾乎涼到了他的心底。

  他想，真好。

  生離死別，卻從未將他和她分離。

  傷痛沉睡，亦不能讓他和她放棄。

  林輕羽看向桌前的她，臉色雖蒼白，笑容也燦爛，眉眼之間純粹的幸福那麽真實……

  林輕羽轉身，踩過草叢露水，消失在微亮燈光裡。

  ps:晚上跑出去看話劇了，嗚嗚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