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姬懷瑾才從浴桶之中出來,墨發濕漉漉的,水珠滴在地板上,蜿蜒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你這毛病真得改改,泡了這麽久水都該冷了,萬一惹了寒氣就得不償失,檢查屍體的事情可以讓旁人去做的。”
谷柒月心中暗自驚歎了一番,什麽美人傾城,藍顏禍水,風光霽月,宛若謫仙,面上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番,紅著臉撇過頭去。
這一動作之後,又覺得如此心虛作甚?他們當時還在枯木谷的藥池中一起泡過呢。
姬懷瑾似是一怔,“月兒?你何時進來的?”
她若無其事的擺弄著桌子上的茶盤,小聲道:“不久前。”棠氰再三催促,她才進來,聽著裡面有動靜,知曉他安好,一時間想不到該如何說,才坐著琢磨。
沒成想,不等她開口人就已經出來了。
“嗯。”
姬懷瑾淡淡的應了一聲,抬手取下外衣披在身上,剛泡完澡的緣故讓他的鳳眸中似乎都流淌著淺淡的水霧,氤氳蒸騰,頗具誘惑。
谷柒月的心跳不自覺的加快了幾分,他坐在她的身側,發上的水珠滴答滴答的掉在地板上,很快就暈染成一團。
“我幫你把頭髮擦乾。”不自然的躲開他的視線,她走到一旁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帕子,站在他身後,撚起一縷頭髮輕輕的擦拭著。
“時日已久,很多的痕跡早就消失殆盡了,普通的仵作驗不出什麽來。”
姬懷瑾感覺到她的手中穿過濕漉漉的發,輕輕的擦拭著,嫩滑的肌膚偶爾擦過他的後頸,自那處肌膚泛起一陣酥麻之感,瞬間傳遍四肢。
他的手指微微的蜷了蜷,鳳眸蕩漾著一片柔光,享受著難得靜謐時光。
谷柒月也知這些道理,不過想起他白的近乎透明的面色,甚是心疼,雪卿來驗自然是更能讓人放心些,他說沒問題就必然沒問題。
“對不起……”
面上劃過一抹欠疚之色,她焉能不知雪卿會做這些都是為了她?蒼雪崖既然有調動五家十六宮之權利,自然也當謹守規矩,調查清楚其中的是非。
她本想的是請宋琤師兄一趟……逢春谷對於驗毒一事頗有研究。
姬懷瑾驀地伸手覆在她搭在他肩膀的那隻手上,柔聲道:“月兒,你還記的這個嗎?”
他從脖子上撚著蒼雪令,示意她看。
谷柒月:“……”
蒼雪令是她及笄之年阿爹親手戴在她身上的,後來她又將其中的一半兒贈予了雪卿,如何能不識得?
“還記得當時將它給我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麽嗎?”
姬懷瑾牽著她的手引她坐在身側,目光柔和,“月兒,你什麽都好,就是太好強,你與我之間,早已經是密不可分,同為一體,那日我收下蒼雪令的時候,就說過,從今往後,一切有我,學著依靠我,信任我。”
那些字眼都太過生份,他不願聽到。
谷柒月垂眸,她都記得,就是心疼他受累罷了,每每想到他從一個遊走在萬丈紅塵的世外客,被她拉入恩怨糾葛之中,就覺得分外有罪惡感。
“月兒……”
姬懷瑾不甚了解該如何安慰女孩子,見她垂眸不語,心中有些不安。
“嗯,我都明白的。”
她抬眸一笑,繼續為她擦拭著頭髮,她心中的欠疚是如何的來的呢?大概奚浥所說陰血玨之事讓她心存膽怯,始終都看不得他有任何的損傷。
又或是,她害怕前世雪卿之死,當真是與她有關,那麽她又費盡手段,挖空心思撩撥他,會害死他!
她機械似的擦著,渾然不覺姬懷瑾凝神盯著她瞧了許久,悄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她有心事!
擦乾之後,姬懷瑾換了衣裳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谷柒月雙手捧著臉頰發呆,直到他輕咳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雪卿,你收拾好了?”
她揚起笑臉,才有心思詢問關於驗屍的事情,“依你看,郭朝陽的屍體是否有什麽異常。”
“郭氏說的不錯,郭朝陽的確是中了毒,而且是一種甚是罕見的蠱毒。”
又是蠱毒?近來這個字眼頻頻的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谷柒月一聽到這兩個字,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蠱門早已經被一鍋端了,當年的那場圍剿,門徒也是死傷慘重,僥幸活著的人定然是隱姓埋名,不敢興風作浪。
近兩年,從藍貴妃的死,到郭朝陽,頻繁與蠱蟲扯上關系,且牽扯到的時間樁樁件件都影響甚廣。
“他的髒腑和頭部被啃食嚴重,尚有蟲卵殘存,不仔細翻找是無法發現的。”
他檢查出來的結果自然是可信的,谷柒月鬱悶,“郭朝陽和獨居璿璣宮,甚是低調,怎麽就飛來橫禍。”
“進階之石。”
姬懷瑾一針見血,“侍劍堂取代盤西宮,成為十~六大勢力之一,有璿璣宮扶持,自然能扶搖直上。”
此話有理!
“歐陽池告訴秦姨說是師門被滅,獨他一人逃出,哪有怎麽巧,偏生就倒在了璿璣宮外,看來得讓人好好去查查歐陽池的來歷。”
她最擔心的就是像當初寧秋然接近蠱門大小姐一般,歐陽池是別有目的,刻意接近秦若初的。
“鉤月樓。”
他又一語點醒了谷柒月,她微怔片刻,“雪卿,你的意思是歐陽池可能和鉤月樓有所聯系?”
“蠱蟲的每一次出現,都是與鉤月樓牽涉甚密。”
起碼目前而言,得到的消息是除了鉤月樓之外,無人擁有蠱蟲。
他們搗毀了鉤月樓的總壇,也不過是個空殼子,鉤月樓轉移到暗處,並未損傷到他們的根基。
“我讓鬼眼去查一查,歐陽池真要是與鉤月樓勾結,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谷柒月眸中暗流洶湧,想到此處,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去找相思。
姬懷瑾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笑著搖了搖頭,又想起什麽,面色逐漸的凝重,“棠澤!”
棠澤聞聲出現在屋內,“主子有何吩咐?”
“搜尋鬼面的下落,一旦露面,立即回稟。”
那隱藏在暗處的一隻手,伺機而動,將所有人都當做是棋子,他倒是要看看,執棋的人究竟會是誰?
“是!”
歐陽池大概是對自己的安排甚有信心,幾日來呆在侍劍堂中陪著秦若初賞花散心,全然都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歐陽大哥,蒼雪崖都乾預了,你也應該與大小姐一同去看看才是,早日洗清冤屈,免得外界不明所以,胡亂的猜測壞了你的名聲。”
秦若初看著將她手中的剪刀拿過去,專心在修剪花草的歐陽池,有些著急的說道,“你陪著我也不過問,總是不好的。”
歐陽池漫不經心的一笑,“沒什麽好過問的,假的成不了真的,若初,你也別理會那些風言風語的,嘴長在旁人身上,也不是我們能夠理會的。”
還是毫不在乎的散漫態度,本該是讓人心安的,秦若初聽了卻更是著急,腦海中浮現出昨日偷聽到母親和師姐的對話。
“歐陽池這般作態,武林中都不知道將此事傳成什麽模樣了,璿璣宮與他的名字掛在一起,連若初都要受人嘲笑,此事一了,這般無作為的人還是與他劃清楚界限吧。”
她心中無端的生出委屈和火氣來,對著笑眯眯的歐陽池指責道:“歐陽大哥也該為我們想想,大婚被迫中斷,我和璿璣宮都蒙受了不少的嘲笑,蓄意殺人,陰損奸詐這樣的名聲冠在你頭上,你又沒有作為連累璿璣宮,我阿娘生氣的很。”
歐陽池目光一凝,修剪的動作緩緩的停滯了下來,沉默良久,“嶽母大人動怒了嗎 ?”
總算是有了反應,秦若初心頭的火氣消去了一些,沒好氣的說道,“我偷聽了阿娘說話,據說雪公子開棺驗屍了,似乎找到了什麽線索,準備明日進一步再驗。”
怎麽可能!
歐陽池的瞳孔猛地一縮,故作平靜的追問了一句,“我從未動過手腳,他又能查出些什麽?”
秦若初心中也甚是矛盾,蹙眉道:“我沒敢靠的太近,隱約聽了這麽幾句,真要是查出了什麽怎麽辦?會不會將他自己造成的那些問題歸咎在你頭上?那可是五公子之首的雪公子啊,天縱奇才,手段過人,醫術聞名遐邇,要是他,隨便一句話都是有人信的……”
越想越是心底發毛,不知該相信誰。或者說在她的心中肯定是更偏向於自己的心上人,擔心有什麽異議,他該如何應對。
“若初,不要自己嚇自己,放心,一切我都會處理好的,再補給你一個更加盛大完美的大婚。”
歐陽池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已經警醒了 ,真的是他太大意了麽?姬懷瑾能查出些什麽?
秦若初聽了這話,臉頰微微泛紅,順從的倚靠在歐陽池的肩膀上,喃喃道:“歐陽大哥心中有數就好,我只要你平安。”
歐陽池攬著她的肩膀,心不在焉的想著後面的應對政策,果真一語成讖,那兩人,不是好相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