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藥姬懷瑾又替她推拿了許久，腳腕上的淤青才稍稍散去了一些，沒多久棠氰就進了院子。

  “王爺，發現了那些人的蹤跡。”

  谷柒月輕輕的推了推他的胳膊，“快去吧，別錯過了最佳的時間。”

  絞殺鬼面的勢力是目前最需要做的事情。

  那人太危險，謀取五國，暗中籌謀，若是不盡早的遏製，天下定將大亂。

  一直到深夜時分，都沒有聽到有人回來。

  “滴答，滴答……”

  寂靜的深夜中，水滴的聲音驀地出現，她忽然抬頭往某處看去，“誰？出來！”

  一絲血腥味被風送到了她的鼻尖，谷柒月雙手撐著床坐直了身子，四處打量著。

  極細微的聲音從屏風後的橫梁上傳來，她抬眸，正好看到一抹黑影蹲在橫梁上，鮮血不停的從他垂下的胳膊滴落，他的鬼面具依舊猙獰，唯有一雙眼睛比天空的星子還要明亮。

  “阿月。”

  他沙啞的聲音喚她，總有一抹傷痛和懷念慘雜其中，谷柒月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明明走了，為何要回來？”

  她的心中有個答案，一直都不願意相信，陌生的疏離和抵觸化作鋒利的刀劍，將原本虛弱不堪的鬼面又刺的千瘡百孔。

  阿月，在提防他！
  “你覺得我是為了回來將你拿做人質，還是又盤算了什麽陰謀麽？”

  他冷笑，胸膛因動怒快速的起伏著，一抹血跡順著他的脖頸沒入衣襟。

  “難道不是麽？”

  谷柒月強迫自己狠下心來，他們是兩個立場的人，今生注定了做不成朋友，既然如此，不防對立的更徹底些，總好過模糊不清左右為難。

  “谷柒月！”

  他恨聲道，盯著她，“你非要如此對我麽？我算計世人，籌謀一切，我能眨眼殺千人，能舉刀屠城，能活人祭蠱，甚至能葬送數千弟兄的性命，可你捫心自問，至始至終，我可有傷你分毫？”

  谷柒月怔住，一時無話反駁，斂眸不語。

  正是因為知道，才更加難以抉擇，她心中並沒有什麽大義，沒有善惡正邪，以心換心，以情換情才是她的處事之道。

  可鬼面……

  “媚妃算計你，我送她全族給你賠罪，姬擎蒼派人暗殺，我放棄唾手可得一切去救你，廊北圍獵千方百計護你周全，雍國寧家南國你毀我數年部署，我可曾怨你傷你？就連犧牲了無數兄弟才換來帶你離開雍國的機會，最後也還是為了救你性命而功敗垂成！”

  一字一句，就像是針砭一樣刺入她的心，谷柒月臉上霎時血色褪盡，一幕幕猶如過閃電般在她的腦海中掠過。

  刻意被埋葬的記憶在他不甘的指責中被提及，她才發現眼前這人做了多少。

  “你能救一個小乞丐，能寬容傷你衝撞你的姬毓宛，能體諒與你爭搶的柳鳶歌，為何不願意稍稍給我一些憐憫？”

  鬼面的身子晃了晃，失血過多讓他有些頭昏，谷柒月聽了他不正常的喘息聲才想起他還身受重傷，似乎……是雪卿傷的！

  “你為何……”

  谷柒月話說了一半兒，盡數吞回肚中，起身去找了些金瘡藥和紗布，又將枯木谷主給的複元丹倒出兩粒，默不作聲的朝著他走了過去。

  鬼面是殘忍，視人命如草芥，誠如他所言，卻從未傷過她分毫，不說其他，救命之恩，也不能讓他在她面前傷重不治。

  她雖那時毒發記得不甚清楚，在客棧的時候她將鬼面趕了出去，可後半夜疼痛難忍，一度失去知覺，隱約間似乎看到鬼面為她運功療傷，損耗極重。

  “服下藥，處理好傷口盡快離開吧，一旦被發現，就再也走不了了。”

  她將藥那些放在了桌子上，退了幾步，鬼面具之下溢出一抹清爽的笑意，他伸手拿起紗布和藥，簡單的處理了一下，服下了複元丹。

  可是，他就那麽定定的站在那兒看著她，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回來是想要告訴你，未來的一段日子一定要好好呆在姬懷瑾的身邊，唯有他才能保護好你。”

  他默了片刻，“我這輩子最不願的，就是將你退給他。”

  這實在是不符合鬼面一樣的處事作風，莫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想起之前的場面，她試探的問了一句，“你在來救人之前就已經身負重傷了？”

  在庭院中救人的時候，他動作依舊靈動，然而在某些刹那還是能看到他的遲緩和僵硬。

  天底下能將他傷成這樣的人屈指可數。

  “阿月，太聰明的人往往都活得不快樂。”

  他苦笑了一聲，倒也沒有反駁，“月刀性子魯莽中了陷阱，我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姬懷瑾的手中。”

  沒錯，一旦抓住殺害姬毓宛的刺客，定會要他一命償命。

  “為什麽總要挑起戰端？雍國是如此，鉤月樓是如此，南國楓國滄國你又準備了多少棋子？”

  她說起這些就十分的惱怒，鉤月樓是蒼雪崖的叛徒，那前世蒼雪崖被滅，鬼面是不是籌劃了一切？
  他到底知不知道，重燃戰火，一切就會回到二十年前，五國混戰，硝煙彌漫，百姓流離失所，沙場白骨皚皚？
  氣氛似乎凝滯了一般，良久，他才道：“阿月，有些人生來就是為了殺戮和仇恨。”

  他活著，就是為了復仇，肩負著國仇家恨和數萬人的期待，不能退，不能懼，她是他陰暗血腥的一生唯一的光明，為此願意付出一切。

  “不能停下麽？”

  她第一次如此認真而凝重的看著他，想要等他一個答案，雖然……

  “除非我死。”

  鬼面冷聲道，是一種絕對漠視生命的堅定信念。谷柒月自嘲一笑，她又有什麽資格去勸誡旁人，甚至連她自己，不都是為仇恨才會不擇手段的殺了姬擎蒼，季贏麽？

  一個滿手鮮血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嘲笑別人？
  “立場不同，遲早會兵戎相見，又何必有過多的牽扯？”

  谷柒月歎了口氣，她拚了命的想要避開，他卻是拚了命的纏著她，一段孽緣，不知從何而起，亦不知歸途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