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桃花漂。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
如此斜風細雨的時候,能著一身蓑衣,於水邊獨釣,也是一件愜意的事。
對於杜風來說,他現在想要的,就是拋卻一切凡塵俗事,隻願因面前的一副釣竿而喜怒,才是最後在追求。
可就這麽一個簡單的要求,依舊讓他遙不可及。
“老大。”一個神秘的人影出現在岸邊,衝他深施一禮。
杜風皺了皺眉頭,“又有何事?”
神秘人道:“老大,我得到一個消息,姑蘇城有人在找你。”
“姑蘇城?”杜風眉頭一皺,“是什麽人?”
“這個,屬下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一戶姓李的人家。聽說,李家是個富戶,派出的人手都是幾年前黑道上的成名人物,很不好對付,你最近最好還是躲一躲吧。”
“躲?”杜風無奈的將魚竿挑起,竿上沒有魚,但魚食卻已經空了,露著白色的鋼勾。
“為了躲避皇后,我都已經躲到這個小山村裡來了,我還能往哪裡躲?”
“可是,這姓李的一夥人,還不知道是敵是友。老大,你現在處境危險,不適宜再拋頭露面了。”
杜風有些淒楚的笑,“三十年前,我既然選擇了做殺手,便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的,也罷,該來的,就讓他來吧。”
“老大——”
神秘人還想說什麽,杜風已經伸手製止了他,“難得多年來你一直跟著我,做咱們這一行,注定是這個宿命,你走吧,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老大,我……”
“走吧。”杜風絕情的呵斥他,神秘人沒辦法,隻得衝他拱了拱手,道:“老大保重。”
說完,便轉身而去。
杜風蒼桑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無奈,他收起漁竿,拎著竹籠,轉身便也走了。
在離這裡不足一裡的地方,有一處小院。
那裡,是他新的家。
低矮的草房,破敗的院落,顯示了這家園子的主人心中的落寞。人,年輕時風光過,到老了,想開了,更多的是回歸簡單,粗茶淡飯更宜養生。
他推開那破敗的木門,將魚蔞放在地上,剛想刷鍋做飯,卻突然間,對鍋蓋起了一些疑心。
鍋蓋居然是動蕩的。
杜風暗叫不好,他拔腿想退,卻有人一腳踢碎了那本就搖搖欲墜的門,一把刀衝了進來。
杜風連忙閃身躲避,可衝進屋子裡的人卻越來越多,屋子裡的空間十分狹小,四下門窗都被堵了,連個蚊子都飛不出去,更別說讓他逃掉了。
終於,他寡不敵眾,被人一腳踢翻在地。
再坐起時,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杜風不知道來者是何人,隻得問道:“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闖進我的家?”
耳邊聽到門外有個聲音由遠及近,“曾經是風光無限的牽牛衛首領,想不到如今也會落到這般田地,真是世態炎涼了。杜大人,你結了多少仇家,你心裡頭沒數嗎?還要問我們是什麽人?”
聲音到了近前,杜風這才認出,說話的人,正是二皇子喬遇。
自打杜清歌死後,喬遇好像變了一個人,他不再是那個隱忍的鄉間少年,眼神裡常常透著殺機。
每個人潛意識裡都有暴怒基因,只是很多人都沒有被激發出來罷了。
曾經那個還被抱在母親懷裡,牙牙學語的小男孩,如今已經充滿了殺機,這個世界總是會有報應的。
杜風見他叫破了自己當初的身份,立時改了口氣,“屬下牽牛衛總管杜風,給二皇子請安。”
“二皇子?你還知道我是二皇子嗎?這麽多年來,你追殺我,殺得好過癮呀。”喬遇陰陽怪氣的道,同時有人拉了把椅子,讓他坐了下來。
杜風低下了頭,“屬下該死!”
喬遇冷哼一聲:“該死的人,早晚會死,沒讓你死,留著你的狗命,便是更有用處。”
杜風心頭一動,“二皇子,想要怎樣?”
“很簡單,今日我來找你,便是要你隨我回宮面聖,告訴我父皇,當年你護我母子進香時,受皇后娘娘的主使,將我母子二人殺死。”
杜風沉默不言。
喬遇道:“你此時已經成了喪家之犬,皇后要殺你,我也要殺你,今天這個局面,你也別想逃得出去,你只能有這麽一個選擇,同意我的條件,我便放你一條生路。”
杜風搖了搖頭,“當日刺殺雲妃和二皇子之事,是杜風一人所為,並無任何人指使,當年杜風一時失手,落得今日的下場,杜風甘願受死。”
不怕死?
喬遇咬牙道:“皇后已經與你翻了臉,四處追殺你,你還冥頑不靈,你還甘心為她效命?”
杜風傲然道:“杜風不為任何人效命,做了便是做了,敢做敢當。”
喬遇哼道:“好,你還在這裡嘴硬是嗎?看來,在終南山學藝的這對兄妹,是命不久矣了。”
終南山學藝的一對兄妹?
杜風一聽這話,立時眼睛血紅,“二皇子,你,你……”
“怎麽?你以為藏得好,我就找不到嗎?這世間有句話,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生了這一雙兒女,又每月都按時寄錢給他們,是逃不過別人的耳目的。”
“二皇子,你好卑鄙。”
“是你教我的。”喬遇突然間怒道:“你們容不下我,我已經隱居鄉野之間,以農為業,可你們卻還是不肯放過我,你們殺了我母親,殺了我翠姨,還要殺我,翠姨讓我不能報仇,我都忍了,可你們居然殺了清歌,清歌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你們如此草菅人命,難道就不怕有這麽一天,會報應到自己頭上嗎?”
杜風的眼中有些淒然,他跪了下來,懇求道:“二皇子,屬下知道,屬下當年一時糊塗,屬下也早知道會有今日,也並沒想過會得到寬恕。只是屬下的子女都是無辜的,他們自幼便與我分離,不曾得到我半點父親的恩情,求您放過他們吧。屬下日後下了地府,也會惦念二皇子的聖恩。”
喬遇冷哼一聲,“他們無辜? 我們母子便不無辜嗎?我母妃何時得罪過你?我那時才三歲,我又何時得罪過你們?”
杜風恨道:“那是你們生在帝王家,注定要為了爭權奪勢而犧牲,是不可避免的。”
喬遇也恨道:“那你的兒女也是,他們錯就錯在,不該有你這個父親。”
喬遇最後憐惜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背著手轉身就走。
“等等——”杜風最終還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叫住了喬遇。
喬遇嘴角浮起一絲微笑,皇后的人,還是受不住恐嚇的。他回過頭來,“你想明白了?”
杜風道:“二皇子,我願意用一個消息,來換取我這對子女的平安。”
喬遇不屑的道:“不與我去朝堂做證,你說的任何關於皇后的消息,我都沒有興趣。”
“不是關於皇后的,是關於雲貴妃的,當年,雲貴妃雖然被我逼下山崖,可她,她並沒有死。”
雲貴妃沒死?
一句話出口,喬遇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母妃沒有死?當年,他可是親眼看見母妃跳下山崖的。雖然當時年紀還小,但當時那一幕讓他一輩子都抹不掉。
“你以為用這種荒誕無稽的話來蒙我,我就會信嗎?”喬遇銀牙咬得吱吱想,他最恨別人的欺騙。
“屬下之言句句為真,不敢有半句妄言。”杜風急道:“三年前,我在姑蘇城內見一女子,赫然就是當年的雲貴妃,只是臉上有些劃痕傷疤,讓我有些遲疑,當時我已對昔日之事有了愧疚,便沒有去追,但我敢肯定是她。”
“姑蘇?姑蘇距此千裡之遙,母妃墜崖之地本為長安之地,如何跑到姑蘇去了?還說不是信口雌黃?”
“二皇子請三思,那山崖下便是一潭水,人掉下去,若是能僥幸不觸碰到石頭,活下來的機率是很大的,當時又是漕運的旺季,崖下船隻不休,雲貴妃若是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被救下來的。”
喬遇沒有說話,杜風說的也有些道理,難道,難道母妃真的還尚在人世?
自己年幼時,母親便離開了自己,在這世上他便再無人心疼了。當時年紀太小,對母親的記憶有些模糊,但整日裡看到喬鳴被母親呵呼疼愛,那種嫉妒,總是讓他心酸。
此時,知道母親尚在人世的消息,盡管他也知道,這個消息有百分之五十都是假的,但是他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
“若是我母親真的尚在人世,我便將往事的恩怨一筆勾銷。”
杜風再拜了下去,“屬下不敢與二皇子妄言,請二皇子明查。”
揮了揮手,喬遇帶著人走了,杜風一屁股坐在地上,剛才的事恍如一夢。
喬遇已經心神不寧了,他失去了杜清歌,早已對人生沒有了希望,卻突然間聽到母親尚在人世的消息,這讓他怎麽能不歡喜呢?
“備馬。”喬遇道。
隨從一愣,“二殿下,要去哪裡?”
“姑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