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盞茶時間,才見到高馨寧施施然而來,她一見顧盼兮,就鄭重地以側室的身份,向顧盼兮這個正室行禮問好。
“姐姐,馨寧有失遠迎了。闊別多時,姐姐別來無恙?”
顧盼兮一個箭步走近高馨寧,將她扶起,然後笑道:“還湊合吧。倒是馨寧你,氣色看起來好了不少。身上的刀傷,還影響你日常生活嗎?”
提到刀傷,自然就讓高馨寧想到了時非清。可是高馨寧神色淡然,竟然沒有流露出半點神傷,只是得體地抿嘴一笑,回道:“已經不礙事了。只是鐵神醫三令五申,必須繼續服藥,以免日後落下病根。說起來,馨寧還須請姐姐向鐵神醫道一句感激,多謝他這一年來的照顧。”
說著,高馨寧就朝冬梅施了一禮,道:“當然,還有冬梅姑娘。多得姑娘這一年來的送藥和診治,馨寧心中感激,實在無以為報。”
冬梅慌忙搖頭擺手,說道:“夫人言重了!冬梅本是下人,照顧夫人乃是本分,應該的!”
顧盼兮見客套也客套得差不多了,扭頭看看高致遠,又扭頭看看冬梅,笑道:“高尚書日理萬機,我冒昧來訪,不知道有沒有驚擾到高尚書在府中辦事?”
高致遠一聽就知道顧盼兮是想跟高馨寧單獨說話,轉頭朝高馨寧投了個問詢的眼色。高馨寧點了點頭。高致遠這才抱手告辭道:“老夫確實還有要務在身,就此暫別,還請夫人多多體諒。馨寧,你好好招呼夫人,不要失了禮數。”
高致遠走後,冬梅自然也知趣地找了個借口要躲開,高馨寧卻留住了她,勸她在客廳中好好休息一會,喝茶吃些糕點,然後就向顧盼兮提議,到高府後花園轉轉。
眼下已經入秋,百花凋敝,高府後花園也滿是淒涼之感。顧盼兮和高馨寧閑看了一陣花草,終於由顧盼兮主動開口,切入正題。
“馨寧,其實我這次來,是借了送藥之便,想問問你的將來打算的。”
顧盼兮用詞十分謹慎,她生怕讓高馨寧難堪。
“打算?”高馨寧頓了一頓,“姐姐是指,日後馨寧還要不要回到非清身邊,做個有名無實的側室嗎?”
饒是伶牙俐齒如顧盼兮,聽了高馨寧的話,也不由得面露苦笑,無法接話。她來確實就是這麽個意思,但高馨寧都用到了“有名無實”四個字,試問她要怎麽點頭附和?
高馨寧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是有些為難顧盼兮了,笑了笑,改口道:“姐姐關心馨寧,馨寧很是感激。其實過去一年,馨寧也日日思量,是不是還要回去,回去非清和姐姐身邊。”
說著,高馨寧就回頭看著顧盼兮,兩眼一眨不眨,似乎是要看穿顧盼兮的內心一般,問:“姐姐是怎麽想的?”
“我?”
“姐姐想要馨寧回去嗎?”
高馨寧這當真是直戳要害的發問。只是她問得如此鄭重,顧盼兮也自覺不能蒙混過去,沉吟了一陣,想好了措辭,坦白道:“不想。”
高馨寧啞然失笑,歎道:“其實馨寧一直很佩服姐姐這一點。開誠布公,能夠坦誠待人,不知道勝過大武多少偽君子。”
顧盼兮搖了搖頭,打斷高馨寧的話,接道:“我還沒說完。馨寧,我不想你回去,其實是擔心再這樣下去,誤了你的大好年華。”
高馨寧不說話。
顧盼兮歎一口氣,苦口婆心道:“時非清那王九蛋是什麽脾氣,你應該也清楚了。實話實說,站在我的角度,要我以正室的身份勸你這個側室不要再耽誤大好年華,未免有落井下石的感覺。只是我希望馨寧你清楚,因為你為非清擋的那一刀,我在心中已經跟你盡掃前嫌,此次來勸你,全然是希望你可以想通。”
顧盼兮抓過高馨寧的手,情真意摯道:“馨寧,年華易逝,我希望你不要辜負。如果你決意離開,不再回去,我保證會讓非清以最嚴厲的口吻自責,讓你體面地離開;但如果你決定回來,我顧盼兮也可以用人格和性命擔保,今後一聲,視你為親姐妹,以禮相待。”
這份承諾很重,高馨寧聽了,也是一怔,不由得想起昔日跟顧盼兮那些針鋒相對的過往。
高馨寧捫心自問,如果自己跟顧盼兮易地而處,自己肯定沒辦法對顧盼兮如此大度。要知道,當初高馨寧可是不惜跟宜貴妃合謀,要敗壞顧盼兮的清白名聲,好將她趕出趙王府啊。
這是何等仇怨?怎麽能說化解就化解。
高馨寧很想騙自己,說顧盼兮眼下所作所為所言,都是虛偽,只是要故作清高地騙自己離開時非清,可是她在顧盼兮如湖水澄澈的雙眸之中,沒有看見半點虛假。
在顧盼兮的澄澈雙眸之中,高馨寧看見的,只有自己昔日那張為爭風吃醋而扭曲的醜陋面孔。
在這一個瞬間,高馨寧再一次因顧盼兮,而感到由衷的自卑。
過去,高馨寧將時非清奉若神明,覺得天底之下,唯有優越如自己,才配得起那個世間無雙的時非清。可是遇到顧盼兮之後,她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若說時非清是人中之龍,那人中之鳳,也只能是顧盼兮。
不會是她高馨寧。
敗了,敗了。
高馨寧無奈苦笑,開口道:“顧盼兮,我高馨寧真的徹底服了你了。”
顧盼兮聞言一怔,高馨寧卻不給她接話的機會,徑直說道:“其實在你來之前,我已經打定了主意。這封信,就請你轉交給非清吧。”
顧盼兮接過高馨寧遞過來的信,只見上書三個大字:懇切書。
顧盼兮見了,心中咯噔一聲。原來高馨寧早就決定好要離開時非清了。
高馨寧感歎一聲,幽幽說道:“這漫長的單相思,也確實到了應該結束的時候了。”
顧盼兮一時無話。
高馨寧鄭重說道:“現在非清重新被冊封為樂山侯,再度得到了跟時非篤一較長短的資格,日後,你們想來也有很多凶險,希望你和非清,好好珍重。如果我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你們不要遲疑。”
顧盼兮是真的心中感激,千言萬語,出到嘴邊,只剩下了一個“好”字。
“你也要多多保重!”
顧盼兮和高馨寧兩人緊握雙手,彼此眼眶之中,都帶有了晶瑩淚光。這對昔日的敵人,在此時此刻此地,終於化乾戈為玉帛,成為了可以相互信賴和托付的朋友。
相逢一笑泯恩仇。這其中快意,顧盼兮兩世為人,可算是體會到了。
顧盼兮和高馨寧又敘了一會話,這才依依惜別,高馨寧一直將她送到高府門口,誰想一出門,就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物。
“燕王?”
高馨寧見到守在門前的人一愣,慌忙行禮,時非正急急止住了她,說道:“高小姐不必多禮。”
顧盼兮錯愕地看了時非正一眼,心想他怎麽還在這裡,難不成是從送了自己來高府之後,就一直沒走?
為什麽?
顧盼兮大感疑惑,不由得眯起眼睛打量了時非正幾眼。
高馨寧見時非正跟自己說話時,兩眼還是毫不避嫌地盯著顧盼兮,心中哦出一聲,知道自己不便久留,慌忙打個招呼,就轉身回到了府中。
高馨寧一走,顧盼兮就不客氣地問時非正:“燕王,你怎麽還在這裡?莫不是你從送我進來高府開始,就一直守著沒離開?”
時非正倒是承認得乾脆,坦然笑道:“正是。”
這就令到顧盼兮更加感到不解了,莫名其妙地,等她幹嘛?
“燕王是有什麽緊要事要說?”顧盼兮皺起了眉頭。
時非正看了冬梅一眼,冬梅知趣地說道:“夫人,冬梅好像有什麽東西落在了高府之中,懇請夫人批準冬梅回去找找。”
顧盼兮瞥了冬梅一眼,捏著她的臉蛋說道:“你這小家夥平時多仔細,還會落東西在人家高府?張嘴就來,這是把本夫人不當回事了是不是?”
冬梅委屈地辯解道:“夫人,冬梅不是這個意思!冬梅不是看……”
“看什麽看,燕王給你打了眼色是不假,但本夫人還沒有跟你開口呢。”
顧盼兮又將冬梅的小臉搓了幾搓,這才回過頭來跟時非正說道:“燕王,事無不可對人言,你不用打眼色差走冬梅。再者說,冬梅乃是本夫人的心腹,親若姐妹,更加可以不必避嫌。”
一察覺到時非正的行為有些古怪,顧盼兮的自稱,立刻又從“我”變成了“本夫人”,瞬間就跟時非正生分了起來。
時非正察覺到了這一點,暗暗稱歎,然後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問道:“夫人真的不打算讓冬梅暫時回避?本王一會要說的話,只怕會令冬梅聽了大感尷尬。”
時非正也刻意地將對顧盼兮的稱呼和對自己的自稱,改成了“夫人”和“本王”,分明是在響應顧盼兮,調侃她的小心思逃不出自己法眼。
顧盼兮白眼一翻,不耐其煩道:“燕王位高權重,日理萬機,恐怕不了解本夫人同樣事務繁重。燕王不珍惜自己的時間,可也別耽誤本夫人的時間啊。”
時非正哈哈一笑,說道:“也罷,這件事情,現在避嫌,日後也藏不住。那本王就開誠布公,大方地跟夫人說了吧。”
“王爺請說!”
時非正兩眼直直地看著顧盼兮,眼眸之中,透出了一種古怪的情緒。
顧盼兮看得心中發毛,直覺告訴她,時非正似乎真是要說出一些什麽石破天驚的話來。
只聽見時非正清了清嗓子,鄭重說道:“夫人,本王是有一個非分之求,希望夫人能考慮考慮——不知道夫人是否願意,離開樂山侯,與本王結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