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顧盼兮和狄丹青就坐在梁山山寨的議事廳中，靜候李雲龍的歸來。

  狄丹青端起了手邊茶杯，啜了一口，方才說道：“老臣實在沒想到，公爵和夫人，竟然會和志傑有如此交集。”

  顧盼兮笑笑，說道：“實話實說，即便是本帥，也不曾想到我們的江南之行，會結識徐總兵這樣的強援。一切，都只能說是緣分。”

  “緣分？”

  狄丹青頓了一頓，沒有將本來要說的話說出口，只是點頭微笑。

  兩人之後，就轉換了話題，談及到樂安府中的動向。

  狄丹青道：“夫人，吳王和燕王已經行動起來，昭告天下，關於土木堡中發生的一切了。果不其然，公爵殿下，被扣上陣前悔婚的罪名。吳王和燕王聲稱，不單單公爵殿下逃跑了，就連魯大師工坊和協和醫學院也人去樓空，顯然公爵殿下的所作所為，完全是有組織有預謀的。為此，朝廷已經將公爵殿下、夫人和其他一應人等，列為了通緝犯，要求大武上下共同追捕。朝廷還特地從樂安府中派出了一隊人馬，沿途搜尋公爵殿下和夫人的蹤跡。”

  “呵呵。”

  顧盼兮冷笑一聲，“時非篤和時非正這兩人，總算如願以償地將非清的名聲搞臭了。現在我們淪為了通緝犯，在他們追捕的過程中，但凡發生些什麽意外，都可以算是師出有名了吧。這對兄弟，當真歹毒。”

  狄丹青面露黯然地搖了搖頭，歎道：“老臣也不曾想到，事情會迅速發展到當今這個局面。也不知道是燕王和吳王兩位，實在過於權欲熏心，還是他們著實被皇上對公爵殿下的偏袒所刺激到了。”

  顧盼兮差點將口中的茶水碰出來。

  “偏袒？”

  顧盼兮瞪大兩眼，像是在質疑閨蜜正粉飾自己出軌行徑的男友一般，惡狠狠地對著狄丹青說道：“老將軍，你在胡說什麽？皇上何曾偏袒過非清？”

  那個昏庸的皇帝老兒，沒將非清害死他才不會甘心吧？！
  狄丹青沒料到顧盼兮會有此一問，很是訝異道：“以夫人之聰明，竟然沒看出來皇上對公爵殿下的偏袒麽？”

  我呸！

  顧盼兮將茶杯拍到桌面，催問道：“老將軍，你給本帥好好說說，皇上到底偏袒非清在何處？本帥還當真是連一星半點都看不出來！”

  狄丹青圓睜大眼，用手指沾著茶水，於桌面上寫下了兩字。顧盼兮側頭過去一看：樂山。

  樂山？

  那不是時非清的封地麽？

  顧盼兮猛地回想起，當初時非清聽到這個封地時，跟她所說的一番話。

  昔年時問政尚是皇子之時，封地也是樂山。

  當時時非清和顧盼兮都認為，時問政有意將賜給時非清的封邑定在樂山，是為了營造一種在暗示時非清會成為他繼承人的假象，繼而吸引時非正和時非篤兩人的妒恨。這完完全全，是時問政想繼續加深時非清、時非正和時非篤三兄弟之間爭鬥的有意為之。

  顧盼兮抬眼看向了狄丹青，見他一面認真，沒敢徑直說出當時她和時非清的推測，而是問道：“老將軍，你的意思是？”

  狄丹青將“樂山”兩個水字從桌面上抹去，說道：“夫人，皇上將樂山定為公爵殿下的封邑，就是在暗示自己對公爵殿下的看重啊！這麽簡單的事情，公爵殿下和夫人，沒有理由想不通才對。”

  顧盼兮啞然失笑，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問道：“真的……是這麽簡單？”

  “當然就是這麽簡單！”

  “老將軍你確認，這是皇上的本意，而非老將軍你……”

  顧盼兮本來想說“一廂情願”，但又覺得這樣稍顯出言不遜，便改口“推測”。

  狄丹青一聽，頓時就不樂意了，長身而立，說道：“夫人，這可是皇上親口跟老臣說的！為公爵殿下定下‘樂山’這個封邑時，皇上特地要老臣暗中回宮，秘密商議之後，才下定了決心！”

  不是吧……這麽好笑？
  顧盼兮一時無言。

  當初她還因為這件事情，認定時問政是光是將時非清和自己貶為庶民還不甘心，偏偏還要繼續挑撥時非正和時非篤兩人對時非清的敵意，罵他是老不死，卻不曾想……這件事情，竟然單純是時問政的一片好心和期待？

  狄丹青雙手負背，看著窗外廣袤夜空，歎一口氣，說道：“老臣當初也勸過皇上，說為公爵殿下定樂山為封邑，必定會為公爵殿下招惹不少是非。但皇上執意要這麽做，皇上說，倘若公爵殿下連這些小小是非都無從應對，就不足以充當自己的繼承者。皇上一直都很看好公爵殿下，看好夫人。”

  “本帥？”

  顧盼兮眯了眯眼睛。如果說時問政看重時非清，那還能夠理解，畢竟時非清確實人才出眾、文武雙全，但顧盼兮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時非清，犯下了無數大逆不道之罪。

  時問政，怎麽可能還會喜歡自己？

  “夫人這就有所不知了。”

  狄丹青回過神來，看著顧盼兮，“皇上一直甚是認可夫人的才能。皇上說，若論才能，只怕天底下的男子，都沒有幾個人能比得過夫人，只是，日後非清如果要繼承皇位，那他需要的，不單單是一個才能勝過天下男子，總能出奇製勝的智囊，還要一個足夠沉穩，能夠替公爵殿下安定樂安府的賢內助。夫人，皇上以為夫人，實在太過出色，出色到，有時自然而然就會顯得狂妄。”

  說到這裡，狄丹青慌忙躬身抱拳，說道：“夫人，老臣雖是轉述皇上話語，但畢竟是出言不遜。請夫人恕罪！”

  顧盼兮連連擺手，說道：“老將軍不必拘謹。你都說只是轉述皇上的話了，本帥怎麽會怪你呢？再者說……這也不算是胡說。”

  狄丹青點了點頭，說道：“皇上希望，夫人的性格能夠變得更加沉穩，更加冷靜，所以希望，夫人能夠多多經受挫折。樂安府，乃天下的中心，是權力的旋渦，人身陷其中，很容易就變得躁狂，即便是皇上……也未必能夠豁免。所以皇上希望，公爵殿下身邊，能有一個無論何時何地，都能保持沉穩冷靜的人，在必要時候，可以穩住公爵殿下。這個人，只能是夫人，你！”

  顧盼兮靠在椅背上，頭微微上揚，看著天花板有些出神。

  “皇上，當真是用心良苦了。”

  到了今天才明白過來時問政的全部算盤，顧盼兮隻覺得內心五味雜陳。

  她顧盼兮能算準敵人計策和招數，但似乎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算準人心。人和人之間，就是這麽近，又這麽遠，難以捉摸。

  見顧盼兮似乎化解了之前對時問政的誤解，狄丹青也不由得松出一口氣來，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有利於大武的事情。

  但顧盼兮冷不丁說道：“皇上一片苦心固然是好的，但他還是不夠了解非清，不夠了解本帥。”

  狄丹青一愣，還以為顧盼兮又鑽到別的牛角尖裡去了，忙問：“夫人，此話何解？”

  顧盼兮笑了，說道：“老將軍不用太過緊張，本帥說皇上不夠了解非清，不夠了解本帥，只是覺得，皇上搞錯了我們兩人的性格。皇上擔心本帥的性格如火，日後會跟非清相碰，希望本帥能變成一潭可以降溫的水，卻不知道，非清的性格，才是沉穩如水。日後非清倘若當真成為了大武的九五之尊，以他的性格，必定不會被權力衝昏了頭腦，有十足的把握，去穩住全局。而本帥，則可以一如既往地保留自己的如火性格，幫非清出謀劃策，打擊敵人。我們兩人的性格，是完全互不的。老將軍，難道不覺得，我們這樣，恰恰是所謂天作之合麽？”

  狄丹青聽得若有所思，這個時候，顧盼兮忽然就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指門外，說道：“老將軍，我們的貴客，到了。”

  狄丹青慌忙回頭，但見門外，在李雲龍的身側，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那男子七尺昂藏，乍一看見狄丹青的模樣，卻當即泣不成聲，像個久未見到父母的難過小孩。

  “老師！老師！”

  男子嚎啕兩聲，噗通跪地，“學生徐志傑，見過老師！”

  狄丹青急急上前，將徐志傑扶了起來，說道：“志傑，志傑！一別經年，老師也好久沒有見你了。不要哭了，快起來！”

  徐志傑擦了一把眼淚，在狄丹青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起身，師徒兩人挽手進到了議事廳中坐下，當即旁若無人地敘起了舊來。

  顧盼兮無意打擾這對久別重逢的師徒，扭身朝還站在門邊的李雲龍豎起了大拇指，讚道：“雲龍，這差事辦得不錯。”

  李雲龍搔了搔頭，說道：“畢竟有過前車之鑒了，這次是駕輕就熟。”

  顧盼兮點了點頭。

  當初在金陵城時，時非清和顧盼兮一行人，為了掩人耳目，就曾將趙忠和徐志傑兩人掉轉，讓徐志傑混入金陵城中，於鳳來酒樓跟他們密談除去莫居奇的行動細節。

  今晚李雲龍就是奉了顧盼兮的指令，潛入樂安府中，再次將徐志傑偷帶出了樂安府，來到這梁山山寨，跟狄丹青相聚，同時，成為這次清君側行動的重要強援。

  顧盼兮問道：“密道情況如何？”

  這次顧盼兮交托給李雲龍的行動，算是一箭雙雕，不但要他帶出徐志傑，還要他親自走一趟於趙王府後花園中的那條密道，確認情況。

  李雲龍沒有多說，言簡意賅地朝顧盼兮說了一句“很好”，顧盼兮就心中大定。

  眼下，有利的條件，正一點一點地朝自己身上聚集。顧盼兮有十足的信心，這次，勝利女神的天平，必定，會傾向她和時非清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