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盼兮難得這麽溫馴，被自己稍事敲打，就乖乖就范，鐵木子大覺心情舒暢，也就配合地說道：“放心吧，有為師在，木風揚、柳青煙和趙忠就丟不掉他們的性命。那閻王老兒還敢在我鐵木子手中搶人？”

  顧盼兮聽了，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她既是為木風揚、柳青煙和趙忠兩人沒事感到安心放松，也是為鐵木子的大言不慚感到好笑。

  這個死老頭，一大把年紀了，吹起牛皮來還這麽毫無底線。

  顧盼兮兩手叉腰，長歎一口氣，說道：“有老鐵你這句話，我就算放心了。行吧，你弄得滿身血汙，去稍事擦洗，換身乾淨衣服，我們就上路撤離這裡吧。”

  鐵木子點了點頭正要跟隨兩名神機軍兵士，前往大帳擦洗更衣，臨走之際，卻猛地回過頭來問了一句：“流傳那小子，看著似乎有些不對勁。”

  “嗯？”

  顧盼兮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流川看起來不對勁？他明明是傷勢最輕的那個啊，而且早早就蘇醒了過來，還能下床走動了，怎麽還會不對勁？難不成是夜鶯和末藥都發生了錯判，低估了流川的傷情，或者流川有什麽隱疾未被發現？
  流川和趙忠，對時非清來說都是親如兄弟的存在，顧盼兮鐵了心要保住他們兩人的性命，否則時非清清醒過來，面對這兩個手足的死訊，會有多麽難過？

  一想到時非清露出悲痛的樣子，顧盼兮就覺得心中像埋了一根刺。

  “不行！老鐵，無論流川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你都一定要竭盡全力治好他！他不能死！”

  顧盼兮激動地抓住了鐵木子的雙肩，因為急躁，兩手發了真力，捏得鐵木子這個老頭陣陣發疼。

  這臭丫頭都是怎麽練出來的這股蠻力？怎麽跟頭牛似的？
  對於鐵木子來說，這個時代的女子就應該柔柔弱弱的，即便追逐風尚，學學騎馬，那也長不了幾分力氣，怎麽偏偏有顧盼兮這樣的怪胎，生出了不亞於男子的蠻力？

  鐵木子卻不知道，顧盼兮身上這股這股遭他嫌棄的蠻力，卻是顧盼兮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在黑蓮花之力的輔助下，勤勤懇懇、風雨無阻地加以鍛煉，才好不容易換來的，實在是得來不易。鐵木子覺得這是“怪胎”，顧盼兮卻視之如珠如寶。

  因為顧盼兮素來堅信，即便男女體格天生有別，在付出同等努力的鍛煉下，女性很難在力量上取勝。但，就算顧盼兮無法修來保護時非清的力量，至少也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否則處處遇險，處處要時非清照顧，那不就成了白癡傻白甜了麽？
  捧個文件都能摔一跤，砸總裁一個劈頭蓋腦的白蓮花，顧盼兮不想當，也不屑於當。

  “臭丫頭，你胡亂激動什麽？”

  鐵木子不滿地瞪了顧盼兮一眼，想要掙脫她的魔掌，無奈自己確實年邁了，愣是掰不動顧盼兮魔掌分毫，唯有無奈道：“臭丫頭，你先把你這雙爪子松開，不然為師骨頭都要被你捏折了。到時候還怎麽救人？！”

  顧盼兮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禮，但她絲毫沒有要道歉的意思，松開手後，只是催問：“老鐵，你快說，流川到底哪裡不對勁？”

  鐵木子等顧盼兮的手撒開後，像拍開塵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肩頭，白眼道：“你這個臭丫頭，為師話都沒說完，你就急！為師說流川是傷勢不對勁了麽？為師是說流川那小子精氣神有些不對勁！”

  顧盼兮張了張嘴，確實是沒料到鐵木子指的，原來是流川的精神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這其實也在所難免，剛剛流川經過連場苦戰，還險些命喪土木堡，會心有余悸，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如果流川現在就活蹦亂跳、興高采烈，那顧盼兮反而會更加擔心，懷疑他心理失常。

  顧盼兮為鐵木子敘述了一番流川剛剛的經歷。鐵木子聽罷，久久無言，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那流川的表現，也在所難免了。其實為師早就察覺，當人經歷過大創傷後，總會表現出某些不對勁。這或許是某種為師還不熟知的病症。”

  顧盼兮一聽，兩眼瞪大。

  老鐵可以啊！這是僅憑所見所聞，就隱約察覺到了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存在嗎？難不成他這個天下第一神醫，還能在年過六旬的年紀，在精神疾病的領域，推開一扇窗？

  那可真是前無古人的創舉了，一旦鐵木子在這個方面打下基石，日後大武，也不知道會在這個領域領先西方多少年！

  一想到這種可能，顧盼兮就禁不住心潮澎湃。

  “好了，閑話不多說，為師先去擦洗更衣，之後，我們趕快上路吧！”

  甩下這句話後，鐵木子就一頭鑽入了大帳之中。

  片刻之後，鐵木子完成了擦洗更衣。顧盼兮讓他登上了木風揚和趙忠所乘坐的馬車，讓他沿途照顧這兩個重傷員的情況，就大手一揮，指揮全員開始撤離。

  這次一走，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樂安府了。

  不過顧盼兮倒不感到難過。一來，她對樂安府其實沒有多少感情，二來，對她來說，時非清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既然家就在身邊，再顛沛流離，又算得了什麽？每一次奔波，都不過是溫馨的生活剪影。

  顧盼兮這次撤離的目的地，是環山縣。

  會選中環山縣，一來是因為這是武林大會的所在地，也是徐志傑的勢力范圍，顧盼兮在這裡，既有根基，又有強援。

  二來是因為環山縣毗鄰河岸，即便時非清和顧盼兮遭受朝廷的追殺，面臨強攻，必要時候，也能沿水路迅速撤離。對於大武的軍事分布，顧盼兮先後接觸過狄丹青和徐志傑，還自己執掌過神機軍，早已經有所了解。放眼大武，最精通水戰的大武軍隊，不是旁人的隊伍，正正是徐志傑的江南鎮官兵——有他這個內應，試問時非清和顧盼兮還有什麽後顧之憂？
  到達環山縣之後的打算，顧盼兮也想了個大概，就等時非清蘇醒過來，跟他一起商議，最終敲定方案。

  顧盼兮初步是打算，到達環山縣後，使用葉散於林、水融於海的策略，將神機軍在明面上打散，一部分秘密進入到諸如落葉派、三重門等可以信任的武林門派之中，做一個掛名弟子，另一部分，則在環山縣中，建立諸如鏢局、武館等等機構，假裝成混口飯吃的練家子。

  至於工坊中的工匠學徒，還有協和醫學院的老師學生們，則更加簡單。他們就繼續做他們的工匠、學徒、老師、學生。只不過不再打魯矮子工坊和協和醫學院的名號。

  這些人的花名冊，在今日的土木堡行動開展之前，就已經在顧盼兮的授意下，悉數銷毀。換言之，除非時問政、時非正和時非篤準備大興冤獄，殘殺無辜，否則斷然沒辦法奈何得了這些安分守己的平民。

  這些舉措，都需要有足夠的資金支撐。不過對如今的顧盼兮來說……她實在是窮得只剩下錢了，錢能解決的問題，根本就不算問題。

  半道上，李雲龍忽然湊近顧盼兮，問道：“副帥，屬下回到工坊中時，沒見到林老盟主啊。”

  顧盼兮聽李雲龍的語氣之中，帶著懷疑和緊張，知道這小子在想什麽，忍不住笑了，說道：“放心吧，老家夥不會出賣我們當叛徒的。他不在工坊之中參與撤離的指揮，是因為本帥讓他去穩住時非篤方面的人了。”

  “穩住時非篤方面的人？”

  顧盼兮點了點頭，說道：“時非篤雖然不在樂安府中，但他肯定還有留下眼線暗中監視工坊。要想順利撤離，老家夥這個雙面間諜的出面必不可少。畢竟在明面上，老家夥還能得到時非篤的信任。”

  “哦~”

  李雲龍張大了嘴，做恍然大悟狀。對於顧盼兮的步步為營、事事算準，他向來是佩服的——當然，他只是單純的佩服，完全沒有要學習的意思。

  還是那句話，李雲龍是個聰明的小夥子，但有著聰明的小夥子都有的通病——沒耐性。他的聰明告訴他，要做到顧盼兮這樣步步為營、事事算準，不單單要有聰明，還要有經驗，更要有耐性。這樣的事情，他自知自己做不來。

  不單單是我做不來，大概也沒有多少人能夠做得來吧？如果滿地都有副帥這樣的人，這天下豈不是要大亂？

  李雲龍這麽自我安慰了一句，就沒有多想了。

  目前來看，這一路走得尚算平穩。

  在沒有燈沒有電的古代，夜晚能見度是很低的，再加上古代農耕社會，生產力比較低下，普通人很容易營養不良，所以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夜盲。在這些大前提下，趕夜路，是非常困難的。

  顧盼兮勝就勝在早早做好了規劃，而且做了充足的準備，再加上今晚夜空澄澈，沒有白雲遮擋天星，所以他們這一路，才能一邊靠天星指明方向，一邊靠火把照明前進。

  無論是時非篤還是匈奴人，想要在這種情況下，乘夜追趕顧盼兮，都是極其不現實的。所以從臨時駐地撤出，走了小半個時辰，都不曾聽見身後有追兵的鐵蹄聲傳來後，顧盼兮一顆懸著的心，就基本放下了。

  想來，今夜應該不會再出什麽意外了吧？
  顧盼兮長歎一口氣，心中感慨萬千。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嗓音亮起，驚動了顧盼兮。

  “副帥，副帥！”

  “何事？！”

  顧盼兮驚愕地回過頭去，發現呼喚她的正是末藥。末藥跟一個神機軍兵士同乘一騎，匆匆趕到了顧盼兮身邊，雙手為顧盼兮遞上了一個物事。

  “副帥，我剛剛才發現了這個東西！”

  顧盼兮拿著火把往末藥遞上來的東西一照，兩眼登時瞪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