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丹青能在時非正和時非篤兩人的府邸之中，分別安插有二十名臥底，那他們的府邸呢？顧盼兮怎麽能夠肯定，狄丹青會對她和時非清網開一面，不在他們身邊安插臥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顧盼兮著實是被臥底這件事弄得心有余悸，一想到狄丹青也可能在她和時非清身邊安插有臥底，她就忍不住扭頭去看沙盤上的趙王府。

  令顧盼兮意外的是，沙盤上的趙王府，是一副破敗的模樣，而且著重標明了那條藏於後花園中，能夠通往樂安府城外的地下密道。

  狄丹青發現了顧盼兮的目光所向，洞悉了她的心中意圖，略一沉吟，說道：“夫人想來，是在猜疑，老臣既然能在燕王和吳王的府邸之中，安插了大量臥底，那是不是也會在公爵殿下身邊，安插臥底吧？”

  被狄丹青說中了自己的心思，顧盼兮倒也不惱，她瞪大眼睛看著狄丹青，理直氣壯道：“正是如此。本帥是在猜疑老將軍你，對我們的情報掌握了多少，又是怎麽掌握的。”

  狄丹青冷不丁單膝跪地，兩手抱拳，說道：“老臣知罪。往燕王、吳王，和樂山公府邸之中安插臥底，實在是老臣奉了皇命，迫不得已而為，並非老臣本意。老臣也能擔保，絕無濫用臥底，以滿足自己窺私之欲，或者記錄任何老臣不應該記錄的事情。還請夫人恕罪！”

  那就是有了！
  顧盼兮心中一股無名火起。她是這麽信任狄丹青，奈何狄丹青終歸還是敵不過對時問政的忠誠，為虎作倀，幫時問政刺探她和時非清的情報。

  “臥底是誰，有多少人，事已至此，老將軍總能說了吧？”

  顧盼兮兩手捏成拳，咬牙切齒。她不願意責怪被安插到她和時非清身邊的臥底，畢竟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但她又沒辦法對這件事情視而不管，當粉筆字擦掉。

  顧盼兮能做的，頂多是不追究這些臥底的責任，但無論如何，都要趁早趕走他們。

  狄丹青沉吟半晌，沒有回話。顧盼兮也不急，就這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等他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

  “夫人。”

  狄丹青徐徐道，“事已至此，老臣確實不應該再在這件事情上，欺瞞夫人。只是老臣希望夫人明白，被安插到夫人和公爵殿下身邊的臥底，奉的是皇命，領的是朝廷的糧餉，他們只是照差辦事，實在……”

  “夠了。老將軍，難道本帥在你眼中，就是睚眥必報的小人嗎？本帥真要對這臥底怎麽樣，還需這樣來問你？本帥自有一百種辦法，能讓那人不得不自己坦白！你放心，本夫人只是要將這些臥底逐出，確保身邊不再留有他人安插的棋子，圖一個安心。本夫人向你保證，絕不會拿你供出來的臥底怎麽樣！”

  顧盼兮的口吻之中，透著一股令人心寒的威嚴。饒是狄丹青這個老將聽了，也不由得一陣心悸，但同時也倍感欣慰。

  羽翼豐滿，羽翼豐滿了啊……

  狄丹青朗聲道：“老臣多謝夫人厚恩。”

  話音一落，狄丹青就一抬頭，一瞪眼，嚴厲道：“蒙得夫人如此開恩，你還不速速坦白請罪，求得夫人的寬恕？”

  “是！”

  出乎顧盼兮意料的是，回應狄丹青命令的聲音，正正來自她的身後。

  不是吧……難道……

  顧盼兮隻覺得頭皮發麻，回頭一看，果然看見，李雲龍跪倒在地！
  “屬下，李雲龍，”李雲龍重重地將頭磕到地上，砸出“咚”的一聲，“知罪！請夫人寬恕屬下窺探情報之罪！”

  “雲龍，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小子！”

  情緒激動之下，顧盼兮霎時間忘記了自己對狄丹青的承諾，悍然拔出了腰後火槍，對準了李雲龍的後腦杓。

  顧盼兮真是想都想不到，狄丹青安插在她和時非清身邊的臥底，竟然偏偏是李雲龍這個小子……先是流川，再是李雲龍，顧盼兮的逆鱗一再被碰，真是將她逼到了歇斯底裡的邊沿了。

  真是夠了，這是無間道接無間風雲嗎？我和王九蛋身邊，那些沒有被忠誠之花瓣認可的人，莫不是都是臥底、叛徒？！

  一想起忠誠之花瓣，顧盼兮就驀地反應過來，難怪，難怪流川和李雲龍兩人，跟她和時非清如此親近，但久久以來，都不曾得到忠誠之花瓣的認可。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夫人，請放過雲龍一命！雲龍的所作所為，都並非出自他的本意！跟隨在夫人和公爵殿下身邊的這段時間裡，雲龍對夫人和公爵殿下，都是真誠以待，沒有半點虛假！”

  狄丹青不敢搬顧盼兮的承諾出來，只怕會讓顧盼兮誤會，他是要借此要挾，反倒刺激到顧盼兮，讓她一時衝動，就此失手殺死李雲龍，只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真誠以待，沒有半點虛假？”

  顧盼兮冷哼一聲，笑得陰森。

  “一個臥底，還敢用‘真誠以待，沒有半點虛假’來形容？荒謬！那天底之下，哪裡還有不‘真誠以待，沒有半點虛假’之人？”

  被顧盼兮如此駁斥，狄丹青一時詞窮，反而是李雲龍豁達道：“夫人所批駁的，很有道理。雲龍自知，身為臥底，就是小人，不值得夫人投入半點情分。過去一年時間，雲龍蒙夫人和公爵悉心栽培，收獲頗豐，也正因如此，雲龍的所作所為，更加是對夫人的辜負、傷害和背叛。”

  說著，李雲龍又“咚咚咚”向顧盼兮磕了三個響頭，朗聲道：“如果夫人真的要殺屬下，屬下死得心甘情願。這是屬下應得的下場，屬下不會有半句怨言。夫人，請動手吧！”

  顧盼兮是真的想一槍崩了李雲龍。

  但是她指頭剛一觸到扳機，就想到了過去一年裡，跟李雲龍同在一個屋簷下的種種片段。

  這個小子聰明伶俐，但懶散輕慢，明明可以做得更好，但總是做到能交差的地步就撒手不管，讓人上火至極。他整天追著狄雲溪的屁股打轉，但卻始終得不到狄雲溪的首肯，因而露出的沮喪失落模樣，也叫人可憐。

  對於顧盼兮和時非清來說，李雲龍是另一個顧嶽飛，對於魯矮子工坊中的其他人來說，李雲龍是一個開心果、好朋友。

  要顧盼兮殺死另一個顧嶽飛，殺死一個對魯矮子工坊中人來說，無比重要親密的開心果、好朋友，她實在做不到。

  該死，總是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

  顧盼兮仰天長歎一口氣，放下了火槍，淡淡道：“想死？你也未免想得太便宜了。好好地用你的余生，來贖清欠本帥和非清的情分吧。”

  李雲龍良久沒有出聲。

  顧盼兮還以為這小子是執拗要死，怒了，罵道：“你小子，得寸進尺了？本帥不殺你，你還敢跟本帥擺譜？！”

  “不是，不是的。屬下不敢……”

  李雲龍竟然帶著哭腔。

  “屬下是感激夫人的不殺之恩。屬下自知罪該萬死，不應該得到寬恕，都但夫人卻如此大度。這讓屬下，不勝感激。這份恩情，連帶著虧欠公爵和夫人的情分，屬下必定會用盡余生來償還！”

  “嘖……”

  顧盼兮扭過頭去，走到一邊，沒有接話。

  狄丹青將李雲龍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麽。

  顧盼兮冷著臉問道：“老將軍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讓雲龍為你效忠，成為你的臥底的？”

  狄丹青苦笑道：“從一開始就是。雲龍，乃是老臣撫養長大的孤兒。”

  “什麽？”

  顧盼兮瞪大了兩眼，指著李雲龍，斷斷續續道：“但，雲龍明明是……是魯大師的……難道？不是吧？”

  “正是如此。雲龍之所以會成為老臣安插在公爵殿下和夫人身邊的耳目，完全是出於巧合。本來，雲龍是老臣派出去，監視魯大師所用的。”

  顧盼兮倒吸一口涼氣。

  狄丹青續道：“魯大師乃大武第一工匠。他的愛國之心，老臣素有耳聞。只是練兵的工匠，手上握有大量凶器，如果他生出了異心，將會成為大武的心腹大患，由得他信馬由韁，皇上總覺得不放心。為此，老臣才選中了雲龍，讓他跟著魯大師學藝，成為了魯大師身邊的一根釘子。”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狄丹青解釋，顧盼兮也想通了，她忍不住冷笑出聲，說道：“結果魯大師借由老鐵跟我們結識，又因為本帥關於火槍的設想跟我們締結了深厚的聯系，最終發展到本帥和非清被貶為庶民後，帶領原來的趙王府人眾搬到了魯大師工坊之中的局面。

  老將軍心道，反正雲龍也要監視魯大師，為何不順便監視本帥和非清？這當真是一舉兩得。老將軍真是打得一個好如意算盤。”

  顧盼兮的話，諷刺意味太濃，狄丹青不好去接，只是訕訕然地笑了一聲。

  顧盼兮說著，猛地扭過頭來，盯著李雲龍看。

  李雲龍被顧盼兮看得渾身不自在，但還是抬頭挺胸，乾脆地迎上了顧盼兮的視線，似乎是要堂堂正正地接受顧盼兮的審視。

  好小子，雖然是個臥底，但骨頭還算有點硬……

  顧盼兮暗讚一句，挑了挑眉毛，說道：“雲龍，既然你的臥底身份已經被揭開。有件事情，本帥就不得不來問問你。”

  李雲龍咽了口唾沫，振作精神，回道：“副帥請問！”

  “你小子……”

  顧盼兮目光如箭，似乎要看穿李雲龍的內心。

  “到底是真的喜歡雲溪，還是奉了老將軍的命令，要貼身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