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兮這番話，還真是罵到點子上了。

  說白了，無論是月輕絮的話，還是江秋白的煽動，都不過是他們兩人的一面之詞，他們甚至沒能拿出實實在在的證據，在場的所有人，對他們的話，都是偏聽偏信，根本沒有加以分辨和獨立思考，就憑著一股所謂熱誠和正義感，大肆地傳謠，為月輕絮和江秋白對時非清的非難推波助瀾。但萬一，萬一月輕絮和江秋白都是在撒謊呢？
  倘若如此，這幫人，就是以正義之名，汙蔑了一個好人，迫害了一個好人。

  會做這種借著人多勢眾，不加辨析地以正義之名，汙蔑一個好人，迫害一個好人的事情的人，不是又蠢又壞，卻是什麽？
  被顧盼兮這麽一罵，稍微有些羞恥心和理智的人，都忍不住開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將頭縮了回去，不敢跟顧盼兮對視，更不敢跟顧盼兮對罵了。

  可惜，有羞恥心和理智的人，總是少數。

  “你敢罵我們又蠢又壞？！好你個顧盼兮，仗著自己是侯爵夫人，就以為自己可以橫行霸道，魚肉我們武林草芥了，是不是？！”

  第一個攪渾水的人出現了，他完全無視了顧盼兮的質問，而是利用情緒給顧盼兮扣了頂大大的帽子。他明確地標識出了顧盼兮的地位，又強調了自己的草芥身份，巧妙地利用了階級對立，又將顧盼兮變成了眾矢之的。

  “對啊！侯爵夫人了不起是吧？這裡是環山縣，是武林大會，我們武林中人，不畏強權，不吃你們這一套！”

  “武林同仁們啊！拿出你們的骨氣給他們這幫為人上者看看，讓他們看看什麽叫不畏強權！”

  “將他們趕出去！趕出這個環山縣，不準他們汙染我們武林大會！”

  群情洶湧，眼見著好些人真的挽起了袖子作勢要上前，時非清等人，登時緊張了起來。

  柳青煙正要出來打個圓場，他和時非清，畢竟是一日三醉的徒弟。一日三醉雖說不是什麽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但畢竟是武林泰鬥，是大武第一劍聖，拿他的赫赫威名出來壓上一壓，柳青煙自己再說上幾句軟話，軟硬兼施之下，柳青煙自信可以暫時平息眼下激起的眾怒。

  可是顧盼兮，可不是這種會采取綏靖策略的，好惹的主。

  顧盼兮迎著那些團團圍上來的武林中人，搶出一步，兩手叉腰，高聲喊道：“來啊！看看我顧盼兮，會不會屈服於你們的淫威之下！”聲若洪鍾，震得她身邊的時非清等人，都有些耳窩子發疼。

  時非清見顧盼兮如此堅決，不發一言，默默地也搶出一步，跟她並肩而立，翻手抽出長劍，然後唰唰唰地在地上用劍尖畫出了一個兩丈見圓的圓圈，冷冷道：“凡跨越此圈者，休怪我時非清，不講江湖情面。”

  這對夫妻獨以單薄的二人之身，跟大半個江湖對峙，如此氣魄，還真是震得在場不少人心頭都動了一動。

  有如此氣魄風范的人，真的會像月輕絮和江秋白描述的一樣卑鄙無恥嗎？

  這個念頭，在不少人心中一閃而過，讓他們刁難時非清和顧盼兮的心思，都稍微動搖了三分。

  即便是內心沒有動搖的人，面對著時非清和顧盼兮如此強橫的態度，也不敢繼續冒進了。畢竟逞威風過癮，吃時非清一劍可就代價太大了，就算這幫人腦子再熱，再恨時非清和顧盼兮，也不敢輕易挑戰一日三醉高徒的權威。

  “你們這算什麽意思？要用武力來威脅我們？你們這是要公然跟整個武林作對了？”一個穿華服著草鞋的長須中年男人，朝時非清和顧盼兮呵斥道。

  “威脅？”

  顧盼兮眉頭一挑，冷笑一聲，指著發話的那個人鼻子罵道：“你這個老烏龜還要不要臉了？你們這裡起碼有百八十人，你們圍著我們的時候，怎麽不想想自己是在用人數威脅我們？現在我家夫君只是亮了亮劍鋒，你們就又給我們扣用武林威脅武林同仁的大帽子了？無恥！”

  被罵的那個人，是鎮江派二當家蔡亮，在江湖上也算是名聲響當當。他們鎮江派，原先是漁民出身，後來發了跡，也算是一方豪富了，但鎮江派要求門人不能忘本，所以即便身穿華服，還是要腳穿草鞋，以作警示。

  這蔡亮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顧盼兮指著鼻子罵老烏龜，大覺面子上掛不住，頓時面紅耳赤、五官扭曲起來，怒道：“你這個惡婦，竟敢罵我老烏龜？”

  “你不是老烏龜，誰是老烏龜？！”

  顧盼兮不依不撓，分明是準備抓著蔡亮這個硬骨頭死命啃。

  “你們自詡正義的使者，卻靠人多勢眾來恐嚇我們，明明沒有證據，卻想逼迫我們承認那些我們根本沒有做過的事情，不是嗎？你們有給機會我們辯白，有準備公正客觀地評判我們和月姑娘、江秋白雙方的是是非非嗎？沒有！你們只是想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過一把癮，你們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可能錯怪好人，更加沒有考慮過，萬一因為錯怪好人鬧出了人命，會去負上應付的責任！”

  顧盼兮跺了跺腳，環視將他們圍在核心的武林眾人一圈，厲聲質問道：“我顧盼兮就問你們，如果今日被圍攻的不是我家夫君這樣清者自清、內心強大的人，而是一個脆弱敏感的人，你們把他逼死了，事後才發現冤枉了他，你們會懺悔嗎，你們會向他道歉嗎，你們會因為羞愧不惜以死謝罪嗎？”

  被顧盼兮這麽一問，一直以來都聲勢浩大的武林眾人，頓時像被割了舌頭一般成了啞巴。

  以死謝罪？當然不會了。天底之下，那些自以為是正義使者的人，哪曾有過事後發現自己錯怪好人，而轉頭向當事人道歉、懺悔的例子。

  正如顧盼兮所說，這些人，都是些想借正義之名，行使不當暴力，過一把癮，完全不顧後果的人。

  這些人，就是一群……

  “烏合之眾！你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顧盼兮前世恨透了鍵盤俠，這一世面對著這幫跟鍵盤俠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武林中人，更是心頭火起。

  “你們這群又蠢又壞的烏合之眾，連自己是不是錯怪好人都分不清楚，連自己錯怪好人之後能不能負上責任都不敢打包票，還敢在這裡阻攔我們的去路？通通給我顧盼兮滾開！”

  顧盼兮素手一揮，朝這幫武林中人下達了最後通牒。

  蔡亮還是不死心，鎮江派跟三重門素來交好，他鐵了心要撐江秋白撐到底，雙拳捏緊，高聲道：“胡言亂語！江秋白江少俠，在江湖之中素有俠名，是人人都敬重的青年才俊。至於月姑娘，一日三醉大師是如何寵愛她，更是有目共睹的。這樣的兩人，怎麽可能會汙蔑你們？他們說的話，完全信得過。既然信得過，那我們就不存在錯怪好人的可能！”

  “哦？是嗎？”

  顧盼兮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做出了一個讓蔡亮深感不祥的表情。

  “按你的話說，江秋白和月姑娘說的話絕對可信的話，那是不是在說，假如哪天江秋白和月姑娘跑出去說，說你這個老烏龜，作為男人不行，老婆受不了你紅杏出牆了，你的兒子也是跟別人生的，這些事情就成真了。你是不是也不聽你老婆兒子的解釋，二話不說就痛打他們一頓，武林同仁是不是也不聽你的解釋，一個個爭先恐後地給你送虎鞭羊鞭鹿鞭牛鞭，祝你身體早日康復，你還覺得這樣是對的是好的？嗯？”

  顧盼兮此言一出，頓時激起一片嘩然，蔡亮本來就扭曲的臉，頓時更加扭曲了。

  他堂堂鎮江派二當家，有頭有臉的，在武林同仁雲聚的環山縣，被顧盼兮指著鼻子說他不行、戴綠帽、給老王養兒子，這些風言風語傳出去了，他的老臉往哪裡擱？
  “可惱也！今日我蔡亮不教訓教訓你這個惡婦，日後我們鎮江派，哪裡還有臉面在江湖之中行走？！”

  暴喝一聲，完全失去理智的蔡亮飛身而起，直直撲向了顧盼兮。就在他人超越時非清用劍尖畫下的圓圈的瞬間，說時遲，那時快，但見時非清眼底寒芒一閃，右手一晃，半空中就有一道銀光，如靈蛇出叢般盤旋一圈。

  下一個瞬間，只見時非清人還是那般傲然挺立，右手依舊按在劍柄上頭，仿佛他什麽都沒做過，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蔡亮的華服被割破，右臂上頭，卻憑空多出了一道血痕。

  血花飛濺，慘嚎連連。

  “啊！啊！”

  負傷的蔡亮栽倒在地，左手死死按住右臂的劍創，嚎叫著雙腳踢地倒往後退去，他那些鎮江派的門人後知後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二當家當眾受傷受辱，慌忙搶出，將蔡亮扶了起身。

  “你，你們好大膽，竟然敢當眾傷了我們鎮江派二當家！”

  面對鎮江派門人的怒目而視，時非清只是冷冷地回瞪他們一眼。被時非清這麽一瞪，他們的氣勢登時弱了下去。

  “我時非清早就將醜話說在前頭，越此圈者，休怪我劍鋒無情。如有再犯，我的劍，依舊不長眼睛！”

  時非清的強硬態度，起了反效果。因為蔡亮見血，立刻將在場武林同仁的激情，重新點燃了起來。

  “他們這是要動手了啊！”

  “同仁們，別慫咯！我們要幫鎮江派蔡大哥，找個公道！”

  咆哮聲起，顧盼兮和時非清一方，跟武林同仁一方，就徹底陷入了魚死網破的局面。

  柳青煙自知事已至此，已經無法挽回了，眼下的局面，唯有拿出真本事死鬥，才能保住己方全員性命。

  “好師弟好夫人哦，青煙跟著你們，還真是不愁沒有事做了。”

  柳青煙苦笑一聲，悍然拔劍，本來平易近人的笑容頓時消失，目光之中換上了一種生人勿進的凶悍。

  流川、趙忠、顧嶽飛，乃至於木綰綰，同樣各自抽出武器，準備應戰。

  眼見大戰一觸即發，一個如同晨鍾暮鼓的震耳嗓音，驀地裡在半空中炸響。

  “你們都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