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綰綰見這個老鴇認出了自己,也爽朗地回應了她,笑道:“都說這個金陵歡場盡是無情人,看來是說得不對。三姑你還是夠長情啊,能夠一眼認出我木綰綰來。”
這個老鴇就是三姑?
顧盼兮聞言,立刻仔細打量起糾纏著木綰綰的這個老鴇。這是個半老徐娘,臉上脂粉厚得能拿去攤煎餅,雖然不能從她的面容看出她真實的年紀,但看她舉止神態,恐怕頂多四十上下。
三姑聽木綰綰這麽說,登時眉開眼笑,奉承道:“忘記誰,都不能忘記木姑娘您啊!來來來,木姑娘,快請進,我三姑這就為你安排個雅座。啊?您看我這腦袋,看見木姑娘您都高興傻了,這兩位是?”
三姑說著,就看向了木綰綰身後的時非清和顧盼兮。她臉上依舊堆笑,但目光之中,閃爍著懷疑和警惕。
還真是塊不好對付的老薑。
顧盼兮這麽想著,露出了個靦腆的笑容。
時非清則是一如既往地板著臉。
木綰綰連忙介紹道:“這兩位都是我的好友,對我們金陵歡場憧憬已久,特地遠道而來,要見見世面。”
說著,木綰綰煞有介事地壓低音量,跟三姑說道:“三姑啊,我這兩個朋友,都還是處子,特別害羞,你可要幫我多多關照他們。”
“處子?”
三姑有些吃驚,又扭頭打量了一下時非清和顧盼兮,隻覺得時非清相貌堂堂,顧盼兮也陰柔俊秀,按理說都是很受歡迎的男子才對,怎麽可能這個年紀,還是處子?
三姑將信將疑地問道:“木姑娘,您可沒有跟奴家開玩笑吧?這兩位如此相貌,竟然還是處子?那是他們二位眼界太高了吧?倘若當真如此,我們煙雨樓,恐怕也……”
“唉?”木綰綰一瞪眼,“三姑,你這是要趕我們走?”木綰綰面色嚴肅,似乎真的要動怒了。
三姑慌忙請罪道:“木姑娘這是哪裡話?奴家見三位貴客到來,讓我們小小煙雨樓蓬蓽生輝,開心尚且來不及,怎麽可能會趕三位走呢?奴家只是擔心,木姑娘的兩位朋友眼界太過,我們煙雨樓會招呼不周啊!”
“好了,少說廢話!快點帶我們入內吧!”
木綰綰不勝其煩地擺了擺手,催促道。
三姑這才唯唯諾諾地領著木綰綰、時非清和顧盼兮三人進入煙雨樓,剛一進門,三姑就高喊一聲“貴客到”,幾個姿色稍微遜色的青樓女子就圍了上來。
三姑卻一下子將她們通通打發走,親自領著木綰綰、時非清和顧盼兮三人坐到了角落一張清淨的桌子上頭,堆笑道:“這張雅座,可是專門留給貴客的。三位,酒水吃食一會就到,奴家這就帶一幫姑娘過來,任——君——挑——選!”
說罷,三姑就搖擺著身姿迅速離開。
木綰綰給時非清和顧盼兮各倒了一杯酒,說道:“怎麽樣,第一次來青樓,兩位心情如何?”
時非清搖了搖頭,拎起酒杯一飲而盡,沒有發表任何感想。
顧盼兮卻大方地笑了笑,說道:“確實有些新鮮。”
三人就這麽說了一句話,三姑就帶著一眾姑娘回來了。這幾個姑娘的姿色尚算出眾,但也不算太過搶眼。用一句不客氣的話來說,就是“庸脂俗粉”。
三姑堆笑問道:“三位貴客,不知道看中了我們這幫姑娘哪一位呢?”
時非清看都沒看這些青樓女子一眼,他根本無意去選,正想拒絕,顧盼兮和木綰綰看見他有這個傾向,當即默契地在桌下分別踩他一腳。
來青樓不點姑娘,這麽異常的舉動,任誰看了都會懷疑。時非清就是不想選,顧盼兮和木綰綰也只有逼著他選。
時非清忍痛皺了皺眉頭,無可奈何之下,隨便點中了一個青樓女子。
木綰綰則是哈哈一笑,一把拉來了兩個。
顧盼兮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剩下的幾個青樓女子一番,選中了一個看來最舒服的,要她坐到了自己的身邊來。
這四個青樓女子剛一落座,三姑又說道:“三位貴客今晚來的可正是時候,我們煙雨樓的頭牌藝伎,一等一漂亮的絕色美女,半個時辰之後,就要現身彈琴,為諸位貴客助興了!”
“哦?”顧盼兮假裝漫不經心,笑問道,“三姑說的,可是佳文姑娘?”
三姑一怔,奇道:“這位客官,也聽說過我們佳文的薄名?”
顧盼兮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佳文姑娘芳名遠揚,在下當然聽說過了。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們煙雨樓的佳文姑娘,必定能夠在這一次的百花宴上脫穎而出,為你們挫敗如霜閣?”
三姑面上只是傻笑,但心裡卻在暗暗掂量顧盼兮這番話,是不是另有深意。
木綰綰當即朝三姑甩了甩手,說道:“好了好了,三姑,待會如果我們還有必要,會再找你的。你先去招待其他客人吧。”
三姑當即福了一福,又說了兩句客套話,便即轉身離開,又到另一桌跟其他客人寒暄客套了。
三姑一走,落座的四個青樓女子就開始跟木綰綰、時非清和顧盼兮聊了起來。
木綰綰既然是常客,當然懂得這些歡場套路,跟自己拉來的兩名女子聊得不亦樂乎。
時非清則是板著臉,跟他選中的那名青樓女子保持了非常明顯的距離。那個女子還以為時非清是對她感到不滿,再加上為時非清的英俊入迷,非但沒有因為受他冷落而沮喪,反而更加使足渾身解數,想要討他歡顏。
顧盼兮知道時非清的脾性,更相信時非清跟她的感情,由是對時非清很是放心,沒有對時非清選中的那個青樓女子多加關注。她覺得既然來到了煙雨樓,趁機多了解一下煙雨樓和如霜閣的底細,總是好的,就跟自己選中的那名青樓女子,攀談了起來。
可是……顧盼兮實在沒有跟青樓女子打交道的經歷,更加沒有過當脂粉客的經歷,就算想要攀談,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唯有帶著點尷尬地問道:“姑娘是哪裡人啊?”
那青樓女子一聽,噗嗤就笑了,試探問:“公子莫不是第一次來青樓尋歡?”
顧盼兮乾咳兩聲,帶點不好意思道:“還真是。在下有表現得那麽明顯嗎?”
青樓女子咯咯一笑,將身子貼到顧盼兮身上,笑道:“若非是初次來青樓尋歡的客人,怎麽會一張嘴,先問奴家的來歷?分明是公子想不出話頭來,隨意開的口嘛。”
這個青樓女子畢竟是專業跟人打交道的,說話的語氣嬌中帶嗲,讓人聽得心裡麻酥酥的,同時也夠開朗、直接,讓人容易接話,即便顧盼兮不知道要怎麽開口,也自然而然地被她帶起了話頭來。
這個青樓女子,藝名曉琪,恰好是金陵本土人士,自幼父母雙亡,被三姑買走,自此就在煙雨樓中,成為了一名青樓女子了。
兩人聊了一會,幾杯酒水落肚,就慢慢聊開了。顧盼兮見時機已經成熟,就開始將話題帶向煙雨樓、如霜閣和百花宴上。
“曉琪姑娘,你們煙雨樓的老板,可是三姑?”
這是顧盼兮故意裝傻了,會問出這樣的蠢問題,也跟她初次來青樓尋歡的身份切合。
曉琪笑道:“顧城公子,”顧盼兮自稱顧城,“三姑不過是我們煙雨樓的媽媽,怎麽會是老板呢?我們煙雨樓的老板,是金陵城中有名的酒樓大亨莫大官人。這金陵城中最為氣派有名的鳳來酒樓,也是他名下的產業呢。”
“啊?”
顧盼兮吃了一驚,端著酒杯的手抖了一下,讓酒水灑了出來,打濕了桌面。
“這鳳來酒樓,也是你們老板的產業?”
曉琪大奇:“怎麽公子如此吃驚?”
顧盼兮苦笑道:“不瞞曉琪姑娘說,在下此次來,正好下榻在鳳來酒樓之中。”
說著,顧盼兮就瞪了木綰綰一眼,責怪她怎麽連這件事都不知道。
木綰綰滿是無辜地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不知道這種事再正常不過了。
曉琪拍手道:“這麽巧!那看來我們煙雨樓,跟顧公子您很是有緣啊!”
我倒是希望如此,畢竟我還盼著當你們的新老板呢。
顧盼兮暗暗想道,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出口,她只是一笑,舉杯道:“若非我們有緣,我又怎麽會跟曉琪姑娘相遇呢?”
曉琪笑笑,敬了顧盼兮一杯。
打開了切入口,顧盼兮就要問更深入的問題了,她夾起一顆花生嚼了兩下,假裝漫不經心問道:“是了。在下還聽說過一些傳言,據傳江南總兵徐志傑,跟你們老板莫大官人是莫逆之交?”
“顧公子連這件事情都知道?您不是金陵人士,怎麽對我們金陵的事情如此清楚?”
曉琪這番話,無異於承認了此事。她既是吃驚,又有些警惕。畢竟是閱人無數的青樓女子,一下子就察覺到顧盼兮的不對勁。
顧盼兮搖了搖頭,笑道:“金陵城,這般繁華的地方,在下這種小地方來的人,心生向往,來的路上自然會東問問西問問,多打聽些事情,以免來到出洋相咯。哎呀,莫大官人真是了得啊,連大名鼎鼎的江南總兵都有交情!佩服,實在佩服!”
曉琪聽顧盼兮這麽說,警惕稍微減少了一些,陪笑道:“是啊。正因為我們老板莫大官人跟江南總兵的這份交情,我們煙雨樓才能常保太平呢?”
顧盼兮點了點頭,又問:“那徐總兵,有親自來過你們煙雨樓光顧嗎?”
曉琪聽見這個問題,一下子又警惕了起來,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顧盼兮,有點吃不準這個外地人,為什麽會對江南總兵徐志傑和自己老板莫大官人的關系,這麽感興趣。
顧盼兮從曉琪的沉默當中,就讀出了她的懷疑,哈哈一笑,連忙說道:“抱歉抱歉,曉琪姑娘,在下是不是問的太多了?大鄉裡進城,總是不知道分寸,在下自罰一杯!”
說罷,顧盼兮果真仰頭又喝了一杯酒,同時,又從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