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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桑志》第一五二章    鐵骨柔情
  重華告別了青衣人和大主管等人,連忙喚上信龍,催它速回福德山,一路感歎:“這麽大的一件事,就這麽輕松地解決,太好了!”

  信龍問:“是什麽事情,你這麽重視?”

  “你不知道,它們如果爆炸,所有生靈都不得活,說不定地球母體都得受傷。”

  “哼,怨誰!不過強中還有強中手,世上無難事,只不過你不盡知道物物相克罷了。”

  “好像你知道很多似的,再說那是高等生命。”

  “在智者的眼中都是物。”

  “我在大海洋中呆久了,說不過你,可惜我那骨笛丟了,否則寧可喚雙雕來騎乘,省得聽你嘮叨。對了,它們還好?”

  “好什麽?你不問,我都不忍心說,老灰倒了大霉,聽仔雕說,它看到一條大蟒,心思蛇王也在附近,就落到一個牆跺上監視,不料身後竄出一頭大豬,一口把它給吞了。”

  “啊呀,可惜!可惜!”

  “仔雕說,都是那黑飛人作怪,捉了豬蛇關在一起圈養。”

  “咦,這事我倒知道,他想幹什麽?你知道他現在哪裡?”

  “還不是要討好那族長女兒,她現在就住在你的後山洞裡,從懷孕到生養,頓頓吃肉喝湯,恐怕吃的就是那豬那蛇。”

  “他們吃喝拉撒都在再生洞?”

  “當然是,不過那黑飛人再未見過。”

  “現在還住在裡面?”

  “不知道,我有時怕你已經回洞裡,過去看一下,每一次都在。”

  “哎呀,你再走快些。”

  “知道了,你急也沒有用,恐怕被他們白佔了,你好像也沒有充足的理由和他們理論。”

  重華無心和它搭腔,隻催它快行。

  還未到福德山,他遠遠就見到一副淒慘景象,不禁呆住,口中喃喃道:“果然是太陽石中所見,全不是大主管所說蒸蒸日上,好生興旺,怎麽這個樣子?”

  但見到處陰風怒號,寒冷刺骨,天光昏暗,草木無力,房舍不整,田畝荒蕪,遠處不時傳來一陣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嚎叫聲,直刺耳鼓,穿破心田,奪人魂魄,驚死鳥獸,一時覺得只有暗嗚悲聲,全非人間景象。

  正驚疑間,隨著一聲女人的驚叫,人影從四處鑽出,匯成一支長流,洶湧奔出,跑在前面的是一個白色人影,非常快捷,好整以暇,不時轉頭狂笑幾聲,卻是一個女妖,她身後的族人拚了命地追趕,但距離越來越大,後來只剩下一大二小三個身影緊追不舍。

  這時天色已晚,重華運起金眼,便看清楚半空中又隱隱有一個風團物形,放過女妖,只在三個族人面前盤旋,施放風力,三人負風難行,更加追趕不上,隻好停下來恨恨而回。

  那風團反過來壓上,一直跟到族人聚居處,大肆吹刮很久,才收斂而去,族人除了抵抗大罵,毫無抵抗之力。

  重華點頭歎息:“族人生活窘迫,原來又有二個妖物作怪。”

  他雖然看出二個妖物,卻不知他們來歷,一個是風魔老祖,從遙遠極地而來,所刮的都是強勁寒風;一個是貢高山熔雪公主,因二個兒子長時不歸,找了過來,黑腳龍不敢面對,隻扔下一句:“被二足人殺了。”便溜之大吉。熔雪傷心欲絕,自然放不過族人,逮住機會就摸進族人居所,弄死一二個族人,她形如鬼魅,又有風魔相幫,族人對她無可奈何。

  重華關心再生洞的情況,連忙算準了靈須杖的阻擋力量,在善元居往前數百步處,將杖插入地中,這才摸黑往再生洞來。

  他在洞口處一聆聽,果然聽到有人說話:“喂,紅泥馬這二年老得快,都爬不動山、回不了家啦,我等得,兒子等得,它可等不得啊。”

  聲音正是福慧,便問信龍:“她在和誰說話?”

  “沒有人,就她一個。”

  再聽一陣,都是福慧嘮叨不停,並無第二個人的聲音。他不甘心,和信龍商量:“要不你悄悄進去看看。”

  信龍嚷道:“什麽意思?深更半夜的,裡面住的又是一個女人,你讓我進去?”

  重華望著這位高標準嚴要求一心學人言行的同伴,也不知道它這一套一套是從哪兒學來的,只能無語。待模模糊糊地聽得福慧說:“喂,我睡覺啦,你也早點睡。”便不好意思一直守這麽近,只能退得遠遠的,賭氣一夜沒和信龍說話。

  第二天天亮,福慧很晚才懶懶散散自說自話地出來,重華看了她一眼,依稀印象如舊,但面皮更黑,虎牙暴出。他也不去多想,揮手命信龍在門外等候,三步二步溜進洞中,托開洞頂石板,提身鑽了進去,滑到軟體黑葫蘆位置,見它在原地安座不動時,才松了口氣。

  他這時已經知道這軟體黑葫蘆便是大海洋至寶之一水運袋,裡面盛著的更加重要,是關乎地球上萬事萬物生長的地精。

  他心中已然打算好:水運袋物歸原主,地精從哪裡來還讓它到哪裡去,否則不僅減損地球生機,還會引起大紛亂。

  他小心翼翼地將水運袋扳倒,看著地精如靈蛇出洞涓溪歸海一樣,瞬間不見,自覺去掉了困擾心頭多年的大心思,欣慰之下,收好水運袋,又愉快地回到了上面。

  他才一落地,好心情一掃而光,化著滿肚子怨恨,剛才急於知道地精消息,無暇一看洞內景象,此刻目光所即,好好的一個地方,不僅慘不忍睹,簡直無法抬腳。

  但見裡面灶台水缸,亂草枝條,鳥獸皮毛骨殖,甚至…,他頭暈目眩,屏息跑了出來,雙手叉腰,看著洞裡面,又心疼又氣憤,這哪裡是人住的地方,狗洞都不如!就是鳩佔鵲巢,也要好好珍惜嘛!
  一晃十多年過去,他本來很想念聶峰,心說事情都已這樣了,鬥氣也沒有用,還不如二個人合力做幾件有意義的事,彌補一下族人,可是看到眼前一切,連同福慧出去時瘋癲邋遢樣,他徹底失望了,他不相信生活得如此一團糟的聶峰,還能做成一件像樣的事情!

  他實在為再生洞惋惜,看了看信龍,信龍忙道:“呃,上次的事情怎麽說也是正義之舉,我也認了,這次你可別指望我,裡面汙七八糟的,看著直想嘔。”

  “你進去看了?我不是讓你在外面等待的嗎?”

  “沒有,我沒進去,就在那大石的旁邊向裡面瞄了二下。”

  “瞄二下這麽清楚,你的眼光會轉彎?”

  信龍啞口無言,老實了許多。重華看著它服貼的樣子,自己也覺得受用,氣消了一些。

  他聽信龍這一說,才注意到洞口裡外多了二樣東西,洞外立了一塊方正大石;洞口裡側用大石依著石壁壘成了二個高大的圈欄,二個圈欄中間有一口成人大腿粗的洞相連。

  “搞什麽名堂?”重華皺著眉頭,反覆看著圈欄,輕聲埋怨道。

  回頭再看那大石,日光所照,上面赫然刻著“重華”二個大字,他心中一凜,馬上感覺要出大事了,聶峰刻了他的名字,肯定是想告訴自己什麽!
  他轉到大石後面一看,便心中了然,石面上刻滿了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二人才認識的文字:“重華,訣別之言。我已從黃帝講經知道自己身疾不治,又聞紅泥馬講述鳳凰涅般的典故,決定以身傳身,以報小慧情深。大洪水後,我無日不生活在孤苦病擾中,所幸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裡,遇到小慧,她深愛我,我也深愛她(我們無意傷害誰,也不想錯過對方。),並且有了愛的結晶。我的生命行將終結,為給她活著的希望,我和她說要去找你求救,卻早已抓好了一條大蟒和一頭野豬王,對小慧說作為生養之間的口糧,準備在她送別時溜回,身入餓蟒之口。大蟒經受不住我身上奇能異質,必然燥熱昏迷,醒來也還瘋狂,竄入豬圈,大豬嚼食大蟒後,也會奇癢不醒。我又交待小慧,用我為她製作的百辟斧、都割刀、震心箭,甚至直接用墨透杖,結果大豬性命,囫圇煮食。但願這個計劃順利;但願那奇能異質經蟒豬化解後,熱能大減,為小慧母子吸受;但願你看在故人之面,能夠看顧些許。不能和你並肩行動,殊憾!保重!”

  重華眯著眼睛,哆嗦著嘴唇,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那些文字跳出來,化著了聶峰的身影,在和他親密交流;變成聶峰的聲音,在和他娓娓而談。

  這時他腦海裡的聶峰,不再是冷漠的聶峰;邋遢的聶峰;自私的聶峰,而是乾枯的聶峰;麻木的聶峰;無助的聶峰,重華的心靈被深深地震撼,撫摸著大石,無淚嗚咽,原來事情的結局是這樣!
  這是什麽樣的舉動?這要多大的決心!他旋即理解,對一輩子飽受折磨的聶峰來說,這算不了什麽,同樣他和福慧的愛情也無可挑剔,而自己並沒有能力改變他的命運,卻以自己的經歷,自己的思想,一味強求他符合自己,這對他是不公平的。

  “媽,你又去等爸爸啦,天氣熱,那邊的河岸又陡,你小心點。”

  “沒事,我閉著眼睛也可來回,你在族中不要太皮了。”

  “哪有空皮?天天忙著鬥妖,我這是回來請你去幫我們呢。”

  “是什麽事?”

  “有一個白毛女妖非常難鬥,時不時跑過來害人,這風也難得停住,你下山辛苦一趟,舅舅、閆合,加上我,來個四方合圍,將她除了。”

  “不行啊,我得接你爸呢。”

  “哼,你天天這樣,煩不煩!爸爸要回來,早就回來了。”

  “呔,小孩子怎麽說話?一會走路,就忘了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啦!你進來,我和你說。”

  重華掩身在大石後面,知道另一個說話的人是岡邦,聽著他母子二個進了山洞,福慧開始教訓岡邦:“你看,那時候我懷著你,你爸爸忙這忙那,從不說一聲累。這石鍋,這水缸,這水桶火盆,不知費了他多少功夫,又準備了很多柴木和牛羊皮,全都是為你出生準備的,他還將那寶貝匣子用杖剖開,製成刀斧弓箭,說等你長大了,身背弓箭,腰挎寶刀,以杖作柄,手拿大斧,走遍天下。你還這樣沒良心!洞口的圈欄還在,也是他壘的,他又辛辛苦苦抓了一頭野豬王,一條大蟒養著,防止你生下來餓肚子,他唯恐豬蛇不潔,我們娘兒倆反胃,每天涮洗,走之前,又將它們乾餓空胃,怎麽做怎麽吃,一天交待十遍都不止,哪像你,我說一遍你都嫌煩!哎喲,不對,他怎麽做得這麽細,難道有不歸之心?”

  “媽媽,你怎麽啦?我扶你坐下,爸爸肯定怕你懷孕不便,才這麽做的。”

  “噢,是這樣,嚇死我了,剛才說到哪兒啦?”

  “我都知道了,媽,你這麽想爸,我和你還一起去找他,天天這樣等也沒有用,你先去幫我們製服女妖。”

  “唉,兒子,你小的時候,我就帶你去找過了,沒找著。等就等吧,這也是享受呢,每天和他說說話,談談家常,一天就過去了。”

  “好好好,你就抽一二天空有什麽緊?再說爸回來了,他又不是不認識家。”

  “你知道什麽?他在外面辛苦,給他擦把汗,遞口水也是好的。”

  “好了,我不和你說了,我走了。”

  岡邦話沒說完,就溜出山洞,一溜煙下山去了。

  裡面福慧歎息一聲,又在嘮叨:“唉,你看看,兒子大了,我管不了了,還得你管著。”

  重華不忍再聽,也悄悄地轉過身來,連忙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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