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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桑志》第一二二章    長夜論英雄
  當晚,用過族人存放的口糧,大和管見質見量,撫然歎道:“不想族人如此艱難,都是我任上無為,讓大眾受苦。”

  令泰山取了自帶的水、面餅、肉干等送於圍觀族人,族人不受,仁吉道:“大主管不必太過意不去,族人本來也淡泊欲物。”

  這時天清風涼,時辰還早,幾個人都無睡意,大主管問:“你們這幾年從基地到此,硬是以雙腿趟出路來,了不起,途中可曾遇著英雄大德?”

  仁吉見他自從來此心情鬱鬱,自己族人不見面不召呼,心中自覺難堪,順他意道:“不如我們每個人說一個心中的英雄事跡,打發時間。”

  其余三人齊聲說好,大主管看看泰山,雖然了解,仍感歎道:“一個人成長機遇很重要,但關鍵還在自己,隻幾年間,你神情氣宇都有英雄風范了。”

  泰山身體朝前一躬道:“謝大主管勉勵,我先來講可好?”見大主管頷首,泰山便開始講述。

  “我說的是一對年輕夫妻的事情,那女的腿腳不好使,但是渾身上下說不出的和諧美麗,那男的略帶憂鬱,舉止優雅自信,對她呵護有加。”

  他才講到這裡,其它人便都知道他說的是仁吉父母了。

  “後來他們去了附近的族人中落腳過冬,直到春天才回來,那女的已經懷孕明顯了,男的照看她,陪她散步,給她吹笛子,講故事,她還有一個英雄弟弟,在大高原上狩獵采集,其時基地和那支附近族人不停地供應他們物資。

  時間過得飛快,那女人的肚子越來越大,我們看著他們幸福,心裡也很高興,眼看生養越來越近,那女人忽然一反常態,讓那男的隔上一二天就清掃一下洞室,外面也都要乾乾淨淨,最好一塵不染。”

  大主管覺得有些好笑,但看到三個人都一臉嚴肅時,又認真地往下聽。

  “我們都來幫忙,那男的便來和我們道歉:‘她有點緊張,所以想的多。’我們都道:‘沒事,我們閑著也是閑著,做些事反而高興。’把洞室周圍遠近都整理得讓她滿意。

  她說地鋪起身不便,讓我和基地要一張高床,如夫人聽了,親自安排,不久就派人過去安裝好。”

  “這事我也知道。”大主管道。

  泰山點了點頭,繼續道:“她又要了好多清水,好多布片,新布片拿來,她就讓男的一遍遍漂乾淨,再放在陽光下曬透、收起。

  接下來她的思想便讓我們捉摸不透,她開始要刀、剪子、鑷子、針線之類,刀的粗細大小、尖頭還是圓頭、握手感覺,她都一一要求,不行就換,然後讓男的又都拿到外面曬足陽光,用布包起來存放。

  我們心中疑惑自然不好相問,那男的和她英雄弟弟都緊張得要命,每天不知多少次在外面商量詢問,就是出來片刻也時不時朝洞裡張望一下,臉上陰雲密布。

  唉!我們當時雖然也有些擔憂,看著他們的樣子都竟然覺得好笑。

  終於有一天,附近部族常來的二個女人過來悄悄問我們:‘是不是孩子要生了?’我們問她們怎麽知道,那個年輕的女人一指天上,我們這才發現天象異常,正是太陽將至頭頂的時候,天地間布滿了祥雲瑞氣,我們都猜測孩子將要出生,為當時吉祥的氛圍感動,卻想不到伴隨著一聲慘呼,那英雄弟弟發瘋一般跑了過來,面皮都急得焦了,大呼救命。

  我們躡手躡腳地過去,那天天氣真好,門窗打開後,裡面光亮和外面一致,也許那天本來沒有風,裡面安靜得嚇人,恐怕一粒微塵掉下來都能聽到聲響。

  空氣如凝固一般,除了那女人的聲音。

  她拉著男人的手,在她身上移動著,嘴裡輕聲告訴他:‘兒子的頭在這兒,這裡是兒子的腳,你小心了。’男人反握住她的手,聲音比她還輕:‘你讓我準備一下。’女人道:‘不能等,一等就會害怕,你動作快些,我還能堅持著看到兒子,工具都準備好了。’

  見男人不動,她伸手從竹筐中摸出工具,左手在身上比劃道:“就在這裡,橫著切,還是斜著切?”

  男人終下不了手,她歎了口氣道:“我先來。”竟摸索著以刀劃開身子。

  那男人這才抬頭吸一口氣,又低下頭,一手抓過刀去:‘你忍著點,等看到兒子再休息。’他們的對話那麽平靜,動作那麽輕柔,以致我雖然心怦怦直跳,卻還能支撐。

  驚恐之中,我只聽得一聲輕輕的裂帛聲,眼前瞬間紅霧彌漫,一股熱哄哄帶著腥味的氣息衝擊鼻腔,我一下子蒙了,全身的汗潮水般湧出,腿股抖索,幾乎不能站定,那其實只是一刻間,我卻感受到很久。

  直到眼睛一疼,那是汗水流進眼睛,我揉了一下,看那男人時,他的臉上滿是崩濺出來的血跡,但除了緊閉的嘴唇和因牙關咬緊而鼓起的臉骨,其它一如平常,他只有肩膀和雙臂在動,以下身子自始至終都和磐石一樣未動分毫,他是那樣的專注、那樣堅定、那樣有條不紊一絲不苟,已忘乎己身以外的世界!

  我受了他的影響,驚魂稍定,能攢住一點點能量,卻隻敢看他的肩和臂。

  後來還是忍不住去看那女人,只見她雙睛暴突,面上如水潑一般,剛才還紅潤的臉,此時已變得焦黃,她一動不動,也不知有沒有氣息,我目光移開時,又看到她的手死死地抓住氈子,指骨竟破皮而出!

  我沒有力量再看,也無法閉眼,用僅有的一點力氣掉過頭來,還有一個人能站住!就是附近部族中那個年輕一些的女人,也是悲痛緊張,滿臉淚汗,她也看了我一眼,我後來想到,也許她在等待做什麽事,也許如果我倒下(當時根本沒有逃走的力氣)她會毫不猶豫上前,她那一眼讓我堅持下來,我不能倒下,不能有動靜,不能發出聲響,影響那個男人手上的事情,而且還要隨時等待他的命令!

  就思想上這一打岔的時間,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聲,讓我醒神放松,沒有吩咐,沒有多想,我剛傾身接過血呼呼的嬰兒,身後的女人馬上上前二步捧了過去。

  男人身形沒變,動作沒停,又在為女人縫針,再看那女人時,我清清楚楚看到她眼角掛著一滴淚珠,肯定是淚珠,頭也稍稍偏過,可能之前她的精神還在,那時才真的氣絕。

  我聽到身後嬰兒的哭聲和水響的聲音,知道有人在為孩子清洗,我不去管他,隻盯著那男人,盯著他的手和臂,我沒有為他擦臉上的血跡,沒有上前攙扶他,我只是在等他的命令,一個手勢,或者一句話。

  也不知多久,仿佛特別漫長,漸漸的我支持不住,頭暈目眩,腿腳不穩,身體搖晃,就在我絕望的時刻,那男人手臂一振,朝後摔倒,我也支持不住,也不知自己當時是什麽狀態。中間聽到有人驚呼:‘天啦,這是在幹什麽?瘋子!’我知道基地的人到了,我那時一點兒力氣也沒有,否則肯定會一拳打在他臉上。”

  他停了一下道:“從那以後,我知道我也能成為英雄,因為那一刻我沒有倒下!”

  大主管這才知道他的故事已經講完,但仍沉浸其中,直到致勝接過話,才發現他和仁吉二個早已淚流滿面。

  致勝道:“不怪他們,常人不理解英雄的作為,更不理解他們的理想。我師父是修行截金術的,他花後半生的精力找傳人,後來終於找到了我和姐姐,帶回大高原上傳教授藝十年,沒想到姐姐教什麽都記不住,學什麽都不會,及至肢體殘廢,而我師父本來以為她的成就要遠遠地超越我的,他老人家迷茫、失望,受不了打擊,下落不明。後來扎哈大師發現,聖靈魂最終落到了姐姐身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姐姐的成就並不是學藝多好,而是在她身上要誕生出一個偉人來!扎哈大師為找聖靈魂,花了三十年時間,走遍大高原,嘿嘿!他們老一輩有這種堅定的目標、堅忍不拔的意志,難道不是英雄!只不過沒有動人事跡流傳罷了。”

  他說到這裡,停下來和三人解釋一下:“扎哈大師遇到我師父後,二個人惺惺相惜,也許有抱負有理想的人內在都是一樣的吧。”然後接著道:“我姐姐知道這一切後,暗暗下定決心,她怕我和姐夫阻擋,直到仁吉出生前,才告訴我們要剖腹生子。無論我們怎麽勸她,她只要說起:‘師父和扎哈大師畢生的遺願難道不值得我奉獻生命!’‘兒子既然注定不平凡,我怎能讓他平凡的出生!’我和姐夫只能認從。”

  他泣不成聲,大主管和泰山也都端坐動容,三人一齊注視仁吉,仁吉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淚水,他的目光透過山山水水,審視著洪荒世界,思索著自己如何置身其中。

  大主管卻在想當年自己的行為,又是慚愧又是敬慕,許久才感歎道:“英雄豈在乎生死,隻心系天道傳承。”

  致勝接上來道:“我要說的英雄,也是一個女人,她就是剛才泰山說的那個接過仁吉的女人,她的名字叫靈姑。”

  他先自嘲了一通道:“可是以前我一直瞧她不起,甚至惱恨她、厭惡她,這些年隨著仁吉出行,我有空把她的事跡在頭腦裡梳理,這次又有福族太夫人偉大人格的映照,越來越覺得她了不起,毫不遜於仁吉父母和太夫人,也許英雄的境遇不同,給人的印象有很多種,有的厚積薄發最後蔚為大觀;有的出人意料讓人心靈震撼;有的踏踏實實一路走向輝煌;有的默默奉獻其跡不張。”

  他看了看仁吉道:“你上次去基地,讓我留在菜花峽,也知道我多不願意。”

  仁吉笑道:“不然,你怎會認識一個真實的靈姑。”

  至勝搖頭道:“沒有,我這腦子,還自詡為英雄,其實是莽夫,直到你回來,我們一起出行,我對她都沒有好臉色,你還勸過我來著。”

  “哦,是的。”

  “我留在菜花峽,呆在她住的那個叫貓耳朵的地方,那裡有幾個家庭,加上十來個孩子,生活清淡,無聊極了,還不如到菜花峽看食肉族的那幫族人,但是他們實在太恐怖、太惡心,我去一次,三天都不想吃飯,隻好一個人要麽睡覺,要麽走得遠遠的胡亂轉悠。而她,每天和大夥兒一起做好事,不是讓他們看太陽,就是和他們講故事。”

  “太陽有什麽可看的?”泰山問。

  “嗯,就是可以正視太陽的時候,她讓他們盯著它看,想像太陽停留在身體的某個地方;當不可以直視它時,想像把陽光都納到自己的體內,我知道這是一種簡單的修練,純粹是臆想,隻當她在逗孩子們玩。”

  “就這麽簡單?又講的是什麽故事?”

  “千篇一律,說黑暗力量和光明力量較量,光明力量有巨人相助,又有厲害寶貝,但最後還是被黑暗力量打敗,光明王死前疾呼:‘所有人都要努力,不然黑暗力量不會放過每一個人類。’孩子們再問,她只是不著邊際的說要聽話、要學好、要努力之類。我當然以為幼稚,後來聽得耳朵都起了老繭,只要她一講故事,立馬反胃走開,可憐那幫孩子,只能由她在耳朵裡炒來炒去。

  她還不讓孩子們吃肉,他們也怕她敬她,但實在忍不住了,一起和她表達願望的時候,她就帶他們去看那邊的食肉人,讓我也去(她還是怕那邊的食肉族人暴起傷人)我們繞過一個狹窄的彎道,進入菜花峽不久,就看到一生中最最惡心的一幕:那些族人無不衣不蔽體,有的像一堆死肉臭肉,眼睛像死魚,嘴角流涎,呼吸粗重短促,身邊都是剩肉、腐肉、碎骨殘渣;有的機械地嚼磨著,睡著一樣,忽然嘔吐出一大堆,卻又換過一口氣來,繼續往嘴裡塞肉,我們那邊的人嚇得扭頭就跑,我也跑出老遠才敢換氣,斥責她到那個惡心的地方去看惡心的事情,她盯著我平靜地說:‘這都是那黑暗力量下了手段的遺毒的最後階段。’我不耐煩地道:‘去,去,把我也當小孩子哄了!’”

  仁吉道:“也可能是,這些人已經沒有多少理智,表現出來的盡是饕餮、嗜睡、懶惰,且無可救藥,比福族人救下的隊員還要可怕。”

  “是不是只有死路一條?”泰山問。

  致勝黯然答道:“是這樣,如明長老那樣功力深者,或者老夫人那樣吃素者,影響稍小,便清醒些,但最後都要淪為那樣。我痛心的不是他們不可救藥,而是我不但根本沒有為他們想過辦法,沒有努力過,反而看著他們,覺得惡心、鄙視、怨恨。”

  仁吉安慰他道:“這種症狀越到最後越貪食,越吃毒害越深,又越要吃,觸目驚心。恐怕靈姑一直在努力,只是到了最後階段她也無力回天才搬到貓耳朵那裡去的。”

  致勝猛點頭道:“就是這樣的,我現在慚愧死了,後悔死了!”

  泰山問道:“那她帶的那些人真的不吃肉?”

  致勝道:“吃的,很少,每次吃時,她都搞得很繁瑣,又是祭祀,又是祈禱,又是說教,我是不睬她那一套,想吃肉自己動手就行,可是其它人沒辦法,只能等她的那些過程結束,說可以了,才能歡呼進食。說來也怪,我後來自己也習慣了,無論和他們一起吃還是自己吃,心中總要淨化一遍,不然吃下到去定不舒服,到現在都是這樣。”

  泰山笑道:“還好,這裡的條件本來緊巴巴的,屬於自然淨化。”

  致勝輕哂一下道:“她沒事的時候就去找老夫人閑聊說一些仁吉父母和族人的事情,或者去找那花犛牛,有模有樣地和它嘀嘀咕咕,都是動不動傷感半天,再無聊時只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著冥想,我現在還記得她那淒苦的面孔和柔弱不屈的身體,只是當時覺得她又在瞎想什麽,忍不住上前嘲笑:‘你養的那些東西藏哪裡了?我這心裡老磣著。’她認真地看著我誠懇道:‘有你在這,他們又都沒救了,早就不養了。’我哼了一聲,也不信她。仁吉去基地的第二年,老夫人去世,死之前神智恍恍惚惚,所有人都去看她,我雖不大情願,也不能不去,隻遠遠地站在一角。老夫人忽然從夢中醒過來一樣,抓住她的手:‘靈姑,你-’她道:‘你明白過來了?’老夫人顫抖著道:‘你救了我們,送我們回家,又帶我們到此處,一直在照看我們,搶救我們,對不對?’她黯然道:‘可是只剩下這點血脈了?’老夫人使勁搖頭:‘靈姑,你這樣說,讓我死都不忍心啊!’她道:‘是我自己願意這樣做的,你放心吧,我在一天,就看著他們一天,直到他們回家’老夫人已哭不出聲來,息了一陣,斷斷續續道:‘從大高原南方,到大高原北方,你千裡迢迢送我們回家,我們意志雖然迷失,但修練太陽功的身子沒有垮,倒是你身子最弱,光那一路你都死去活來多少次了。你能告訴我我們家裡怎麽說的?’她娓娓道:‘他們推測你們可能大戰前就中了敵人的厲害手法,黑暗勢力留下你們也許是為了摧毀其它正常族人的意志;也許相信你們已經喪失生路,但族中精乾全失,既無力量與你們治療,又不能使用宗寶,暴露蹤跡,所以只能讓我帶你們到此等待,可是我沒能照顧好你們,等到你們恢復生力的那一天。’老夫人掙扎著拉著她的手使勁搖動,眼角淚水迷離,恨聲她:‘靈姑,你何苦要這樣做?憑什麽啊!’‘我沒有想過,也許因為我也是人,就有責任,黑暗勢力仇視人類,要消滅人類,你們在奮起抗爭,你們的事跡那麽偉大,我怎麽不值得貢獻力量!’老夫人哆嗦了一陣子問:‘我們到此多久了?’‘你到此第二年生下貴寶,如果他還在的話,今年三十二歲。’”

  致勝說到這裡,臉龐因痛苦而扭曲,恨恨道:“雖然她們說話斷斷續續,但我聽得清清楚楚,可恨當時我自己太無知太無情,事不關已,等閑視之!”

  其它三人既沒有勸他,也沒有催他,由他恢復過來自己往下說:“老夫人這時已呼吸急促,忽然喊道:‘致勝在嗎?’我以為她一直在說胡話,但是不忍讓她帶著遺憾離世,上前道:‘老夫人,我在。’老夫人抓著我的手,悲戚戚地望著我:‘貴人,靈姑養蠱,是為了救我們,你莫怪她。’我心道:‘救你們,那為什麽要害我?’可是念著老夫人是垂死之人,死前還不忘為她說情,就點頭道:‘好,我聽你的。’老夫人忽然奮聲喝道:‘都給我跪下。’卻抓住我和她的手,其余的人應聲跪倒,老夫人拚盡力氣道:‘都給我記好,你們是太陽王部族的後代,你們所有人的命,都是她-你們的大母救下的!’說完氣絕。”

  “太陽王?”大主管失聲道,又看看仁吉,致勝回道:“就是光明部族的首領。”

  大主管和仁吉心照不宣:如此,那個黑暗力量必定是那個東海王郝大帥了。

  致勝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思想,自說道:“她是長輩,從我小時候一直叫我貴人、少主,她不是奉承我、怕我、利用我,只不過想讓我和她一起承擔起責任,挽救明族的血脈,幫助光明力量戰勝黑暗力量,可是我從未給她信心、幫助,哪怕一點點擔當,甚至我自己的幾個孩子都是她扶養的。”

  他忽然朝自己面上咚的一拳:“你不就是有點力氣、跑得快點、有金刀和分心箭,可是你都做了什麽?”

  他一邊呼哧一邊自責,末了抬起頭來我仁吉道:“仁吉,這裡大妖事情一了,我要趕緊回去,她年紀大了,我要替她把擔子接過來!我要想辦法挽救余下的族人,讓她死也瞑目!”

  泰山拉住他手道:“我一定與你同去。”

  致勝點點頭,虎目含淚,幽幽道:“想想我們三人從基地到此一路是怎麽走過來的?她還帶著一幫意識被迫害遲鈍的族人,從大高原南部到北部,怎麽做到的?三十年如一日看顧明族人,不離不棄,我和她在一起時,隻覺得她平常不過,甚而怪異,只有離開她時,才覺得她的偉大。”

  仁吉道:“那是因為你的境界高了。靈姑擔子太重,壓力太大,遇到你自然生出大期望,或者用法不當,讓你反感,但卻是為了一個信念,你到一定境界就體會得到。”

  致勝連連點頭,看大主管時,他仰面朝天,想是不讓眼淚掉下來吧,半晌歎道:“英雄不關強弱,全因心念意志。”

  其時夜色已深,涼風襲體,大主管心意躁動,遍體生汗,只等仁吉再說。仁吉悠悠說道:“我要說的,便是那福族太夫人。”

  致勝泰山齊讚道:“我們都猜你要說她,這個人絕對當得。”

  仁吉道:“可是我們和她只是一面之緣,總共見面的時間也不過一頓飯的時間,讓我從何說起?”

  泰山道:“隻撫養隊員一事便足足有余,他們也不過十幾二十來人,初去乍到寧湖,自己養活自己都很吃力,卻要負擔三倍於己的隊員,而這些隊員雖然嬰兒智力,食量和體力都很正常,她和族人也是十年如一日,不離不棄,就是中間再有奇遇,但是我越想困難越多,越想心中越怕,就如她的族人所說:非她無人有此擔當!她這樣做,是為了對故人有個交待,更為了對生命的尊重和等候!”

  仁吉和致勝連聲歎道:“確實了不起!”

  致勝又道:“我當時挾藝上山,極盡挑釁,湊巧她的族人聚會,他們起初很憤怒,但那謝一隻一句:‘我們當按主母說的做。’又一個眼神,眾人便心領神會,各安所事,那種若無其事的淡定比上前應戰更加自信。而且,我聽他們尊稱她為主母,和食肉族余脈稱靈姑為大母一樣,都是自然而然發自肺腑,令我震撼。我後來也湊過去聽他們說及往事,聽得他們曾經射殺閃鮫、和黑白二妖對抗三年,終於將其誅滅,如此他們又怎會怕我,是我當時眼高於天,全沒有注意到他們人材濟濟,不光有謝一冰黎統率,福長老和仁吉一般大時就射殺大妖,謝瑞和德琳不相上下,岡邦閆合銳不可擋,那個福長老的姐姐尤其厲害,用糙杖在我身上隻輕輕一按,我就立不住腳,她那根杖似乎正是我金刀的勁敵。據他們所說,之前他們的局面是內有強人橫行,外有大妖侵襲,族中混亂懦弱,乃經由太夫人喚回信心,方有英雄紛紛登場,各顯其能,各盡其責,所以她老人家實在是英雄中的英雄。”

  仁吉歎道:“不光如此,我們都看到,她的族人已如她所要求的:人人有知恥之心、明德之心、向善之心,對生活充滿熱情又從容不迫,她豈止是英雄,又是導師!”

  說罷又景仰一番,問大主管:“大主管,我們本來正想去紀念太夫人,如到她族中,先悼念,後談事,你看可行?”

  大主管長噓道:“聽你們長夜論英雄,我倍感虛度光陰,天已快亮,我們也別休息了,這就起程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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