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日陰霾的天空一點都沒有消散的意思,纏綿的細雨就像要把一切洗刷乾淨。
淡紫色香囊的薄荷香氣仿佛是被潮濕的空氣吸收了,放到鼻前用力聞了聞也沒有什麽味道。按照李嬤嬤那日所說的推斷,這個香囊的主人隻可能是兩個人,蘭心或者小泉子。
蘭心是純良娣身邊的人,她不可能來過。小泉子被嗜月咬傷那日是在春香園,雖然與翠竹苑很近,但他是被藍珠叫來到樹上摘梨花,也沒有進過翠竹苑。
可香囊為何會出現在翠竹苑呢?那日來過翠竹苑的人,除了李嬤嬤和來帶走她的兩個府人就應該只有前來查看的張總管和修複院門的工人。這些人身上都不可能帶著這枚香囊。
難道是嗜月咬傷小泉子的時候帶回來的?曹苒看向和她一樣在簷下張望的嗜月,嗜月最近心情有些消沉,也許是因為從未停歇的細雨影響了它到小竹林繼續啃咬已經斷了一半的綠竹。
最近送飯菜過來的是一個微胖的小太監。曹苒不知道為什麽不是李嬤嬤過來,小太監從來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每次只是將飯菜放到門口喊一聲就走了,估計是聽了小泉子的遭遇被嗜月給嚇著了。
沒有了李嬤嬤的小坐閑談,曹苒已經很久沒有與人交流了。今日早已過了送飯的時辰,卻遲遲不見有人過來,她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遺忘在這了。
曹苒蹲下身,輕撫著嗜月掃帚一樣直挺的尾巴,帶著疑問的語氣說道:“你帶什麽不好,為什麽要把這個香囊帶回來呢?” 像是問嗜月又像是在問自己。
從房簷上滑下來的雨滴越來越的急促了,滴滴答答的擊打著地面上的青石板。她忽然張了張嘴,驚詫的意識到自己忽略掉一個人。
那個破壞院門的人。
曹苒打著油紙傘來到已被修複的院門前,棕色的院門緊閉著,在內側還是能夠看到一絲被利斧劈砍過得痕跡。曹苒用一根纖細的枝條從門縫處向外探入,約測了一下院門有一掌厚。在這麽厚重堅實的木門上打出一個洞,既要迅速又不被發現,應該是有著足夠大的力氣而且還要懂得如何使用工具才行。
所有人都以為藍珠是整個事件的操縱者,那日藍珠被帶出去的時候,拚命地掙扎著要撲向王妃,被人毫不費力的拉了出去,這樣的藍珠有能力破壞這麽厚重的院門麽?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一定不只是藍珠,那還有誰呢?
冷風卷著雨水越過頭頂的油紙傘穿透了她的衣衫,讓她覺得刺骨的寒冷,跌跌撞撞的向臥房走去,感覺腳下軟綿綿的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棉花的柔軟和溫暖很快蔓延到了全身,再也感覺不到雨水肆意啪嗒的寒冷,腦海中隻漂浮著一個人的名字,小泉子。
那個破壞院門的人,就是小泉子。遊離中她的腦海仍然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小泉子不是去春香園摘梨花,而是來翠竹苑破壞院門放出嗜月。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薄荷香囊會出現在翠竹苑。
藍珠這麽做是為了報弟弟的血祭之仇,那小泉子又是為了什麽呢?小泉子真的是被嗜月咬傷致死的麽?這些問題反覆的出現在曹苒的腦子裡纏纏繞繞,讓她感到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突然眼前一黑,像是一切都靜止了,就連一直擊打著油紙傘而沙沙響的雨水聲都消失不見了。她很疲倦,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也終於不再有精力胡思亂想。
再次睜開眼睛,竟然躺在臥房的床榻上。
掀開身上柔軟的棉被,剛坐起身就感到一陣眩暈。曹苒不知道是自己怎麽回到臥房的,還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她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你以為把自己弄病了就能不用給嗜月取血了麽?”一直站在窗前的宇文勖突然張口,著實把曹苒嚇了一跳。
曹苒接過宇文勖遞過來的東西,拿到手裡才聞到一股濃濃的草藥味,心想怪不得最近沒有聞到薄荷香,原來是自己著了寒,這麽大的草藥味也是離得這麽近才能聞得到。
“太難聞了!”她的聲音明顯的沙啞了許多,剛一出口自己都詫異是不是從自己嘴裡發出來的。
宇文勖眉毛倏地皺了起來,不耐煩地伸手握住曹苒手中的藥碗,準備拿走。“不想喝就病著好了。”他無所謂的說道。
曹苒昏沉的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最先感覺到的是宇文勖握著藥碗的手觸碰到了她的食指,他的手很冰,比啪嗒在她身上的雨水還要冰冷。
她記得他們在大學的時候,明明每次牽手他的手都是熱乎乎的,她總是趁他不注意把自己冰涼的手伸進他的衣服兜裡取暖,他肯定會一邊給她暖著手一邊批評她怎麽不多穿點。
“勖,你怎麽不多穿點,看你的手冷的。”她把另一隻手蓋在了宇文勖拿藥碗的手上,揚起紅撲撲的小臉兒看著他,他還是那樣的陽光,襯著光潔白皙的臉龐,濃密的眉毛叛逆的稍稍向上揚起,眉心有些微蹙,他不開心麽?
她剛想伸手去撫平他的眉宇,卻在剛要觸碰的瞬間被他用力的抓住。
宇文勖怒上眉梢,他最討厭別人觸碰自己的臉。但隻存留片刻就幻化出邪惡的眉眼,嘴角勾起一副壞笑道:“你這是在勾引我麽?”
曹苒被用力的一抓,身體軟綿綿的靠在了宇文勖腰間,她竟然就這樣昏睡過去了。
宇文勖看著面頰紅潤,嘴角微微上翹的女子,她梳著與其他婢女一樣簡易的發髻,沒有過多的裝飾,讓他從來沒有覺得府上婢女的裝束有這麽清新自然。
回想起那日她據理力爭的為自己申辯,面對王妃的怒斥絲毫看不到她的膽怯,還能很有條理的作出一系列的判斷,她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尚書府丫鬟麽?又為何會出現在他的身邊?
曹苒完全清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手心裡終於暖暖的,而又好像有東西抽動了一下。
“你醒了?”察覺到曹苒的動作宇文勖清了清嗓子明知故問的說道。他抬了抬手,對仍然有些茫然的曹苒說道:“是不是該松開了?”
這才意識到,她的手正緊緊的攥著他的手掌,他的手已經不那麽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