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小院內,曹大娘手扶著門廊哭得心力憔悴。
曹苒瞪了一眼楚峰,“你這舅舅明顯是娶了新人忘舊人,早知道就不該帶曹大娘過來!”她握緊拳頭狠狠的敲了兩下房門,大聲喊道:“裡面的是男人你就出來把話說清楚!也好讓大家各自過好安生日子,活生生的一個人即便是死了你們也不能一句話了事,她是如何死得,什麽時候死得,你總要給我們一個說法!躲在屋子裡頭算怎麽回事……”
曹苒正喊得起勁,被身後一個小女孩拽住了衣角,小女孩揚起稚嫩的小圓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天真的望著曹苒,“姐姐你不要這麽用力,爹說女孩子不能這樣粗魯,你不要著急,娘剛才說的是氣話,馨兒姐姐……”
“碰~”的一聲,房門被猛地一下打開了,曹苒閃的及時,險些被撞了額頭,從裡邊出來的雲姑一把拉過曹苒身邊的小姑娘,捂著她的嘴,把她扯進了房門,厲聲責備著:“你一個小孩子家知道什麽!給我進屋子裡玩去,不許出來。”關好房門轉首衝著曹苒尖聲問道:“你是誰!我們家裡的事你在這瞎嚷嚷什麽?”
這個女人倒是潑辣,無端的把苗頭又對著自己了,她被話嗆得有些反應慢了半拍:“我……我是曹大娘的親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曹大娘的女兒自然也是我的親人,你們今日必須要把話說清楚!”
雲姑挑著下巴,垂著眼皮掃過院子中的三人,伸手從身後救出躲在後面的魏禹,冷哼了兩聲帶著不屑道:“也好,就讓我相公親自跟你們說清楚,然後你們就再也不要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魏禹被猛然拽到大家的視線之中,有些拘謹,躊躇著輕輕挪騰著身子,曹苒瞧著他這一副窩囊樣子,怒氣橫生,強壓製著心中的怒火,壓了七分的怒火吼了一句:“快說啊!”
魏禹竟然被嚇得一個機靈,曹苒扶額無語半晌。
一直在身後沉默的楚峰也開口催促道:“舅舅,到底怎麽回事你倒是說啊!”
曹大娘頹著依靠在門前柱子上,沉默不語,一直叫他出來,現在他出來了自己卻不敢問了,她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樣子。
魏禹朝曹大娘走近兩步,被雲姑在後邊扯了一下肩頭,冷語道:“就站在這說!”
魏禹聽話的停下了腳步,曹苒在心中又忍不住罵了一句窩囊。
又沉默了片刻,大家都秉著呼吸等待著魏禹的答案,他才緩緩開口:“半年前,馨兒莫名生了一場重病,在山中來不及就醫,她沒有挺過去,死了……”
曹大娘整個人的身體裡轟的一下,如同靈魂崩塌,只剩下軀殼木訥的沒有表情的流淌著淚水,“你說的是真的?”
魏禹的臉上也流下兩行淚水,對著曹大娘跪地道:“千真萬確。”
曹大娘心中繃著的那根線徹底斷了,作為一個母親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接受了失去女兒這件事情,又在頃刻間得知自己的女兒這十幾年一直活在這世上,內心無比愧疚的經過幾日的期盼和等待,卻告訴她馨兒死於半年前的一場疾病!她如何能夠再承受得了這種挖心之痛。
哀莫大於心死,曹大娘形如無魂軀體,雙目無神渙散,幽幽輕聲問道:“她被葬在什麽地方?”
“她說她不想一個人被埋在冰冷的地下,選擇了火葬,撒於山林。”魏禹將頭埋得很深,看不見他的神色。
“你竟然連個全身都沒有留!馨兒,是娘對不起你……”曹大娘失魂的緩步往院外走。
曹苒仍立在原地思索,她總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就算馨兒死於疾病,作為這個看中入土為安的時代裡的父親,會那麽隨意的聽女兒一句話就將其火葬撒於山林嗎?而且,由於疾病來不及醫治而亡,那應該是疾病來的很倉促,極短的時間裡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女孩,會對自己的身後事考慮那麽多麽?
楚峰見曹大娘已走出院門,示意曹苒一同出去,曹苒卻沒有理會他,繼續對魏禹追問道:“馨兒死於何種疾病?”
“她自小體弱,染了這山中不知何種異草,來不及醫治就去了。這人命本就輕賤你問得這樣細還能讓她活過來不成!”不等魏禹開口,門前站著的雲姑搶先把話頭接了去,話語裡帶著滿滿的敵意。
“你既然知道人命輕賤,就該學會護好你的命,管住自己的嘴巴。”曹苒撅人毫不客氣。
“你……你這個臭丫頭你還敢跟我動手不成……”魏禹攔在雲姑身前,回頭對楚峰道:“還不快把她拉走!”
曹苒被楚峰拉著走出了雲家小院,轉身前冷眼瞥了他二人一眼,留了句:“懦夫!潑婦!你們真是天生一對。”
出了院門,仍能聽見耳後雲姑怒吼的聲音,曹苒終於知道為什麽這個村子裡的人家都彼此都住的這麽遠了,估計他們這個族裡的特長就是大嗓門。
二人出了院門,不見了曹大娘的身影,最後在林中找到了曹大娘沿著林中小路,一邊走一邊撫摸著路過的枝葉,口中喃喃:“馨兒,娘來看你了。”
曹苒回頭示意楚峰去把馬車趕過來,自己緊跟在曹大娘身側,安慰道:“曹大娘,我知道不管現在我怎麽安慰你,你都可能聽不進去,但是我還是要說。你必須要面對現實,喪子之痛我雖能理解,但卻不能感同身受,也不能說些輕巧的話讓你不要傷心難過。我隻請你能夠在傷心難過之後給自己一個生活的余地,不要一切為了旁的什麽而活,想一想你自己,畢竟失去的我們已經無法挽回。”
曹大娘頓住了腳步,轉過身將頭搭在曹苒的肩上,放聲痛哭……
“ 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稱職的母親,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長成了什麽樣子,也沒有讓她感受過一日……”
“這個是哪裡來的?”曹苒從曹大娘的袖子上摘下一片葉子,墨綠色的葉子,形如柳葉,貌似蟾身。
曹大娘不知她在說什麽,整個人還陷在悲痛自責之中,只是被打斷了話,一直在抹著眼角。
曹苒沒有顧上曹大娘,拿著手裡的葉子,沿著曹大娘一路走來的方向仔細尋找,這葉子掛在了曹大娘的袖子上,一定是她在傷心的拂過林中樹木草葉時刮下來的。可沿途一路翻找卻沒有見到這種植物的蹤跡。
一抬頭,楚峰正朝他跑了過來,“苒兒,你怎麽跑到這來了,我已經把舅母安置在馬車上了,我不放心讓她久等,我們快走吧。”
“兄長,你看這個是什麽?”曹苒將手中的葉子遞給楚峰。
楚峰一眼便瞧了出來,“是那片蠱草?”
“兄長可看好了,這片是墨綠新鮮的蠱草,是我剛才從曹大娘衣袖上摘下來的,一定是她在林中穿過時掛上去的。”
“是在這林中生長著這種蠱草?”楚峰眉宇微蹙,雖是問句,但心中已經知曉答案。
楚峰立即也跟著曹苒低身仔細尋找,兩人又找了片刻,仍然無果。
曹苒輕歎一聲,將蠱草葉子收到囊中,歎道:“許是剛才我們沒有注意到曹大娘是從哪裡過來的,這裡山形怪異,植物分布很有規律,布局也很奇特,我們這麽盲目的找很容易就岔到別的地方了。而且我們也沒有必要一定找到生長的那片蠱草,還是先回到馬車上吧,這裡有點怪異,不要把曹大娘一個人留在車上。”曹苒突然意識到自己腦子一熱隻想找到蠱草,竟然把曹大娘一個人扔在那裡,還好有楚峰照顧。
楚峰點了點頭,與曹苒立即返回到馬車上,好在曹大娘只是坐在離馬車不遠處傷心的落淚。
“你不覺得這裡很奇怪麽?即使陽光很足這裡的山林也總是陰森森的感覺,而且我覺得雲姑穿的也很怪異,還有這蠱草,馨兒的死會不會也跟著蠱草有關系?”曹苒與楚峰站在馬車前注視著不遠處曹大娘的背影,曹苒開口說出了從進山開始就有的感覺。
楚峰環視了一下周圍,向林中探望了一圈,認真的回答道:“我並沒有覺得這林中有陰森的感覺,可能是你想多了,雲姑也說馨兒是死於山中毒草但是不是這種蠱草也說不準。但是可以肯定這山中生長著蠱草,對父親和母親下毒的人必定來過這裡,也或者跟這裡的族人有著什麽關系。”
楚峰身體健壯,武人體魄又久經沙場,渾身的熱血感覺不到這裡的陰沉也是正常。
曹苒卻總覺得這蠱草出現在這裡跟那個奇怪的雲家族人可能有著什麽關系。但一時自己又說不出能有什麽關系,一切都只是一個女人的感覺,也並不排除這可能就是一個巧合。
曹苒眼底瞧著曹大娘微微抽搐的背影,緩緩道:“不管怎麽樣,我們先帶曹大娘回去吧,在這裡她難免會觸景傷情。馨兒既然已經死了,我們還是要讓曹大娘盡快面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