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傾瑤雖為馮府大小姐,卻是妾室孫婉容所生。
當年世家之女褚幻娘十五歲便嫁與馮道為正妻,她為人和善,溫婉賢淑,與馮道志趣相投很是恩愛。然而婚後五年裡未給馮家生下一兒半女。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馮道母命難為,納了孫婉容為妾。
孫婉蓉嫁入馮家並不受馮道寵愛,一直備受冷落,把馮道同正妻褚幻娘的恩愛看在眼裡。
平日裡她與褚幻娘姐妹相稱,不但不露記恨之色,還時常為二人創造空間。
孫婉蓉並不是心寬大度,相反城府極深。她明白馮道對自己無意,兩情相悅是任她哭鬧相求不來的,倒不如順著他的意慢慢在他心中營造好感,若她能有機會懷上孩子,那便是真正的贏家。
孫婉蓉入府第二年便生下了馮家的長子馮平。母憑子貴,孫婉蓉在家中地位明顯不同往日,老夫人對孫子甚是疼愛,並將府中家事交予孫婉蓉執掌,馮道也漸漸常入孫婉蓉住處。
褚幻娘性情純良,一直待孫婉蓉情同姐妹。起初為自己一直未有生養而自責,感到對馮道愧疚。馮平出生後,她很為馮道高興,時常探望馮平,對孫婉蓉執掌家事亦無任何埋怨。
一年後孫婉蓉又為馮家喜添一女,取名馮傾瑤,。
褚幻娘見三年來孫婉蓉已懷胎兩次,自己肚子依舊沒有一絲動靜,心中不免苦悶。念著或許是命中無緣,便不再奢求,進而不再四處尋醫問藥。而馮道對她的愛至深,未曾減少一分,兩人依舊如膠似漆。
一年後,一日褚幻娘身感不適,獲意外之喜。
十個月後,褚幻娘誕下女兒,便是二小姐馮傾心。馮道和褚幻娘對這個求之不易的女兒甚是寵溺,褚幻娘更是寸步不離守在女兒身邊。
幾家歡喜幾家憂,自從褚幻娘懷有身孕後,孫婉蓉很少見到馮道,就連她的一雙兒女也已許久未曾同父親相聚。好在褚幻娘不過生了個女兒,本以為馮道只是一時歡喜,畢竟馮平才是他唯一的兒子,可現實並不如她所想。馮道對這個小女兒的寵愛遠超過了長子馮平。孫婉蓉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本以為贏得一切的她,收到了重重的打擊,什麽母憑子貴到她這裡怎麽就不中用了!
直至一日,四歲的馮平跑到母親身邊抱著母親的腿,揚起圓圓的腦袋,可憐巴巴的問道:“娘,是不是因為有了傾心妹妹,父親才不要我們了,我們不要傾心妹妹了好不好,沒有了傾心妹妹,父親就會回到我們身邊了是不是?”馮平歪著小小的腦袋,天真的望著母親。
孫婉蓉聽到馮平的話秀眉緊鎖,鬱鬱的神情沉思了半晌,嘴角閃過一抹詭笑,喃喃道:“倘若沒有傾心,哈哈哈。”母親尖銳刺耳的笑聲讓馮平感到陌生而恐懼,小小的身軀依附在桌角不敢靠近母親。
孫婉蓉將兒子攬入懷中,輕撫他稚嫩的臉頰,眼中恢復了往日的慈愛“乖兒子,娘一定會讓你父親回到我們身邊的,讓他永遠都隻疼你一個……”
轉眼半年過去了,正是清爽舒適的天氣,褚幻娘卻偶感風寒,請了大夫醫治久不見好轉,咳疾日日加重。
褚幻娘便把馮傾心交給日常照看的奶娘曹嬤嬤照顧。
入夜月色初顯,府中專門負責照顧二小姐的兩個丫鬟碧澀和秋月緩步來到房中,對坐在床邊的曹嬤嬤道:“暖房已經準備好了,奴才來帶二小姐沐浴。”
曹嬤嬤輕拍著幔帳中的小人,朝著說話的人使了個禁音的手勢,隨即輕身站起,手中提著一包衣物,緩步到二人面前,低聲道:“二小姐今日早睡,睡得正香,你們不許打擾,這是夫人賞賜給我的衣物,先幫我放入我房中,我今夜要留在二小姐房中照看。”
夫人心善好施,時常將一些二小姐穿小的衣物賞給曹嬤嬤的小女兒,因此二人對這包賞賜並不覺得奇怪。
碧澀應聲接過包裹,二人便退出房間。
回廊上,碧澀覺得今日這包賞賜過於沉重,一隻手提著有些吃力,轉念一想,近日夫人身體不適可能是怕奶娘照顧二小姐不周才賞賜這麽多東西。換成雙手抱著包袱壓著嗓音道:“秋月,你說夫人這次賞了曹嬤嬤些什麽啊,還不輕,不會是什麽值錢的寶貝吧?”
秋月輕哼一聲道:“能有什麽寶貝,每次不都是一些舊衣衫舊玩具之類的,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吧!”說罷拉著碧澀加快了腳步。
二人將包袱放入曹嬤嬤房中便打著哈欠離開了。
黑夜吞噬了整個馮府,沒有二小姐的哭鬧聲整個馮府彌漫著悠悠的酣睡聲。
“著火啦!”
“快救火啊……”
慌亂的叫喊聲打破了馮府的寧靜。
被吵醒的人們紛紛向叫嚷處跑去,著火的宅院正是二小姐住處。
待眾人趕到,火舌已攀上房梁。
眾人四處尋水救火,院中一片哭天搶地,場面如熱鍋上的螞蟻,混亂不堪。
丈余長的火舌伸上房簷,燒起屋瓦“劈裡啪啦”的爆裂聲,熊熊烈火下的馮府恍如白晝,原本撲上前去救火的人看到如此凶猛的火勢紛紛遠離,不敢上前。
褚幻娘撕心裂肺的哭喊著,驚慌失措的她推開馮道直衝向火場。夫人貼身婢女藺曦緊緊將她拉住,“夫人,使不得啊。”
褚煥娘猛地撞開藺曦,“讓開!”
站在一旁的孫婉蓉嘴角暗自彎起詭異的笑,靈動的雙眸映著火光泛起晶瑩的波瀾,假做急切道:“姐姐,快想辦法救救傾心啊!”
“心兒!”褚幻娘衝開眾人阻攔進入火海。
馮道未及反應見夫人已身入火屋,他迅速將外褂浸入身旁的水桶,提起濕透的褂子直奔搖搖欲墜的門梁。
刺眼的大火似是食人的血口,讓人眩暈。馮道衝入火海,發現夫人被濃煙嗆暈在地,環顧四周皆被火焰吞噬根本找不見傾心的位置,隻得扶起夫人退出即將倒塌的房間。
清晨,經過府中上下一夜的撲救,大火終於被熄滅,整棟建築已化作灰燼,僅余下幾根殘損的梁柱。
褚幻娘跪在燒焦的廢墟中用雙手瘋狂地向下刨。十根指甲幾乎全部脫落,雙手血肉模糊,凌亂的發絲散落在臉龐 ,赤澀的雙眼,淚水被烈焰烘乾,聲音沙啞的喃喃自語著:“我的傾心,我的心兒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隨即暈了過去。
大夫對夫人診治一番後,對馮道道:“夫人只是受了些皮外燒傷,加上本就感染風寒,身子虛弱,但並不嚴重。只是這三日昏迷不醒,只怕是夫人心火未除,不願醒來。”
馮道不解:“不願醒來?那可有什麽辦法?”
“夫人這症狀是心病,主要還是要靠夫人自己挺過去,我給夫人開副方子暫且試一試,結果怎麽樣就要看造化了。”
七日後,褚幻娘終於從昏迷中醒來。
可從那日起,她就變了一個人。
不與任何人交談,每日把自己關在家中佛堂,為傾心念經祈福。
轉眼十五年過去了,外人眼裡馮府的後宅都是只有一個掌家的孫姨娘,卻忘了還有一個吃齋念佛的夫人的存在。
馮傾瑤五歲時隨同孫婉蓉受邀參加九公主的滿月酒宴。
宴席過後特意安排了歌舞煙花,孫婉蓉同眾人專心欣賞著歌舞,未察覺馮傾瑤不知何時掉入了院中的池塘,弱小的呼救聲被碩然綻放的煙花淹沒。
一青衣少年,蜻蜓點水般將她從池塘中提了上來。
她仍記得煙花斑斕的光輝下,那雙繁星般閃亮的眸子,溫熱的指腹劃過她的臉頰,清澈而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小姑娘,你是哪個府上的?”
馮傾瑤後來得知這個救命恩人,是皇上的養子宇文華。
九公主四歲時,要挑選一名知書懂禮、溫婉乖巧的仿齡女娃做伴讀,各貴族大臣紛紛舉薦自家女兒,若能陪在皇上最疼愛的九公主身邊做伴讀,將影響著整個家族的興衰。
各王公大臣無不煞費心機地培養自家的女兒,馮道亦是如此。
馮道請來城內最好的先生為馮傾瑤講學,馮傾瑤心念著這是她進宮見到宇文華唯一的機會,日夜兼修,清晨便開始撫琴,白日聽先生講學、練字,傍晚同繡娘練女工。
別的富家小姐都是被家人逼迫、遊說著,對這個伴讀深感辛苦。 馮傾瑤付出的努力加之本就天生麗質的容貌,在眾多伴讀候選人中尤為突出,重要的是九公主一見她便被她甜美的容貌傾倒。
馮傾瑤得願成為九公主伴讀,每三日進宮一次陪伴九公主一同受教。
宇文華在九公主出生後不久,便入軍效力,跟隨軍隊幾經殺場,性情越發寡言謹慎,也練就了處變不驚,沉著冷靜的心性。
待他再一次回到邛都,已是十七歲的翩翩少年。因汴州之戰他拚死解救皇上之困,身受重傷,進封為玄王,回京修養。
清晨,馮傾瑤邁著蓮花步子路過宮中庭廊,迎面而來玄衣男子,眉清目朗,一眼便瞧出是七年前救了自己的少年。
馮傾瑤走近委身屈膝,嘴角含笑,柔聲道:“小女見過恩人。”緩緩起身,簡單的行禮,盡顯俏媚的身姿。
宇文華停下腳步,眸中清平如水,朝她隨意一瞥,淡淡道:“素不相識,何來恩人。”
馮傾瑤面帶紅暈,僵持的嘴角有些尷尬道:“殿下,可還記得九公主滿月酒宴上曾救過一個落水的小姑娘。”
宇文華神情默然,七年前的事怎能一一記得。稍做思索後道:“不記得。”說罷轉身離去。
馮傾瑤愣怔了良久,向來被捧在手心的她,從未如此遭人冷漠。苦苦等待,期盼的一刻,他竟連她的名字都未問起。
此後半年的時間,宇文華都在宮中修養,兩人見面機會甚少。
半年後,鄰國大梁攻打兗州,宇文華率領五百騎兵大敗梁軍後,晉帝為嘉獎宇文華,將其麾下五百騎兵命名為橫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