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苒第一次來到這種煙花之地,眼睛落在哪兒都是一處讓人不能直視的景象。二樓的姑娘正垂豔欲滴的向下招呼著,以她的社會觀還沒有完全理解這風月場所中的“風月”二字。心中暗道:這古人的節操都去了哪了?
曹苒隻愣了愣,二樓左右的廊上又上來不少小斯,身後追趕的小斯步步緊逼。曹苒背靠著二樓圍欄,向下望了一眼一樓廳內的男男女女,面對著小斯的三面夾擊,竟無路可退!
“碰”的一聲,正對著的一扇窗子被兩個疊在一起的身影撞開,猛地探出僅罩著個肚兜壓在一赤裸壯漢身下的疊影,曹苒被驚得“啊!”的一聲一個倒仰,從二樓上掉了下去!
曹苒從入了攬鳳樓的那一刻起,就感覺到了不詳的預感,沒想到竟如此的倒霉!
耳畔傳來周圍一陣慌亂之聲,心道一會可千萬別砸在那些男男女女身上, 她寧願摔在硬地板上,也不願出那麽大的醜。
幸而一雙大手將她接入懷中,她看著面前的墨衣青年,彎起眼尾,臉上的緋紅延至耳根,傻笑道:“玄王殿下,你是從天上下來的麽?”
曹苒身子一頓,二人平穩落地,下落中束發跌落,飄散下來的烏黑長發如瀑,披在肩頭。宇文華微微挑眉,噙著笑對她道:“你這丫頭又胡說,本王又不是神仙怎麽會來自天上。”
曹苒瞧著他會魅人的桃花眼,訕笑道:“不是從天上下來的,怎麽會在這個地方看到殿下,難道是夢麽?”
宇文華道:“你說呢。”
曹苒被放到地上站穩了,才注意到周圍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的視線都在望著這裡。正不知所措,宇文華衝著廳內一處屏風道:“出來吧。”
從屏風後面走出的人,正是已經換好守門侍衛衣服的九公子和巧哥兒。
九公子低著頭來到宇文華身邊,抬眼泛著一雙可憐的眸子對宇文華低語道:“三哥哥,能不能不要把我帶回去?”
宇文華輕歎一聲,苦笑道:“你的膽子真夠大的,還敢藏在這種地方!先去我府上,之後再商議。”又對身旁的楚峰道:“你負責把他帶回去,看好。”
九公子一張灰炭臉對曹苒不悅道:“都怪你,半路去什麽廁所!若不是等你……”細看之下又驚訝道:“你竟然是個女的?”
曹苒笑而不語,宇文華道:“還不快走!”
楚峰點頭引著九公子往外走,眼神瞟過曹苒對其一頷首。
青冥從後院追過來時,身邊跟著驚慌失措的賀媽媽。
賀媽媽一見曹苒散開長發的女兒模樣,又激動的跑過來,對曹苒指點著道:“我就知道你就是那個臭丫頭!你和那個臭要飯的騙了老娘一百兩銀子,還敢跟老娘玩仙人跳!看我這次不好好跟你算帳!”
曹苒根本就不知道賀媽媽在說什麽,向宇文華移了移身子避開賀媽媽道:“都說是你認錯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賀媽媽上前拽起曹苒的手,拉扯著道:“我看你也沒有銀子還我了,那就給我乖乖的在這賺夠了再走!”
曹苒的手突然被另一隻大手握著,那人對賀媽媽道:“她說了是你認錯人,你沒聽見麽?”
賀媽媽沒好氣的瞥了一眼宇文華,愛理不理的一句:“這位公子若看上了,先給一百兩今夜她就歸你,沒銀子就給我離遠點!”
樓裡仍留下看熱鬧的人起哄道:“不就是那個掛牌子都沒人要的傻丫頭麽,媽媽你也要的太狠了些。”
賀媽媽對那群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道:“你們不要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都去找自己的姑娘去,別在這瞎起哄!”
大家都閉了嘴,但都站在原地看著接下來的熱鬧。
宇文華攬過曹苒的肩頭,將曹苒向自己靠了靠,面色平淡的看了看曹苒,又對賀媽媽道:“就值這麽點銀子,那就去我府上取吧。”
曹苒被撥得身子晃了晃,側著臉瞧著宇文華,琢磨這人的話什麽意思,怎地是覺得自己不值錢麽?
賀媽媽聞言也是一愣,頃刻便換了副言笑面孔,道:“哎呀,我怎麽忘了,這姑娘還有一個貼身的小物件被我收著呢,公子既然喜歡這個姑娘不如連那物件也一同買了去?”
宇文華向賀媽媽斜了一眼道:“既然是她自己的小物件,為何還要再從你手中買回來?”
賀媽媽傾訴道:“那是我從那個臭乞丐手裡一起買回來的,是多付了銀子的!當然不能白送公子了啊。”轉身對身側的姑娘吩咐道:“快去我房中,把梳妝盒子裡的布袋子拿來。”
青冥見著大家靜候的空擋,對曹苒問道:“丫頭,你當真一點都想不起來了麽?”
曹苒認真道:“師傅不信我?我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長這麽大的,更不知道自己有過什麽貼身的小物件兒。”
曹苒注意到宇文華凝視自己的視線,更加認真道:“你也不信?”
宇文華看著她半晌,淡淡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長大的,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若不想知道,我們現在就走,也不用要那個小物件了。”
這句話說到了她的心裡,她一直在這個世上稀裡糊塗的隨風漂著,卻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自己的身世,隻當是自己本就無父無母、無親無故的人。這聽起來是無牽無掛的逍遙,但也是孤苦無依的漂泊,如今聽賀媽媽的意思,自己應是被一個乞丐騙到了青樓之中,嘖嘖,淒慘!
然而曹苒聽著自己的經歷就跟聽著別人的故事一般,那些悲慘的遭遇只靠想一想也並不能做到感同身受。既然如此,自己的東西幹嘛不拿回來呢,反正即便是承載著淒慘記憶的物件兒,於她而言,也僅僅就是個物件兒。
她毫不猶豫的回答宇文華:“要!既然是我的貼身物件,想必我從前應是頂珍惜的,若是哪天我突然就恢復記憶了,豈不是會傷心。”
說話間那姑娘已將那小袋子遞到了賀媽媽手裡,賀媽媽將布袋子往宇文華手中一撂,含笑道:“一百兩。”
宇文華取出那小物件一看,是一件核桃大小的鎏金長命鎖。對賀媽媽道:“不足十兩的東西你竟要價一百兩?”
賀媽媽神色忽閃道:“物件兒雖有價,可這貼身的情誼無價啊!何況女兒家最是在意這些。”對著曹苒又道:“對吧?”
曹苒白了她一眼,這女人分明就是在敲詐!這要是花十倍的價錢買回來本就是自己的東西,那不就成了冤大頭了。
曹苒道:“我不要了。”拉著宇文華就要往出走。
宇文華腳下卻沒有動,將手中的鎏金鎖放到她的手上,眼底帶笑的看著她道:“剛不是說怕是你頂珍惜東西,若是你以後想起來了後悔,我可沒辦法尋給你。”
“可她分明是……”不等她說完,宇文華打斷對賀媽媽道:“東西和人我都帶走了,你若想要錢就派人去我府上拿。”
賀媽媽歡喜的合不上嘴,扇著扇子將二人送到門口,才猛然想起問道:“還不知公子是哪家府上的?我也好派人過去。”
宇文華淡淡的扔下一句:“永勝街南六號院。”便帶著曹苒和青冥上了馬車。
賀媽媽愣愣的站在門口良久,方緩緩道:“永勝街南六號院子是……”
身旁一同站著的楊馨接話道:“好像是玄王府的位置。”
圍著的小斯一聽,招呼了幾個人道:“我們這就過去取銀子!”
被賀媽媽製止道:“站住!”咽了口口水驚道:“你們怎麽不早告訴我他是玄王!”
楊馨等人互相望了望,表情茫然道:“我們也沒有見過玄王長什麽樣子啊,只聽說玄王常年在邊疆征戰,還以為會是個粗壯鄙陋的男人,沒想到竟是個如此英俊倜儻、帥氣……”瞧見賀媽媽能傷人的刀鋒眼,她趕緊閉上了嘴。
那小廝見賀媽媽面色凝重,上前拍胸脯道:“賀媽媽放心,不管是哪家王爺,這花樓裡的錢都欠不得!我們這就去給媽媽拿回來。”
話一說完卻“啪”的一聲受了賀媽媽一巴掌,捂著火辣辣的臉,委屈問道:“媽媽怎麽打我呀?”
賀媽媽怒道:“一群蠢貨!我若知道他是玄王我早就將那傻丫頭雙手奉上了,我還……”她面容頹喪道:“我竟拿一個傻丫頭和一個破鎏金鎖誆他二百兩,他沒跟我計較已經是燒高香了,你們還想真跟他討要那二百兩銀子不成!”
從攬鳳樓出來天色已漸暗,馬車行至主街口時,青冥對宇文華道:“我與丫頭原是準備今日出城的,卻不巧趕上封城不準女子出城。殿下可有法子讓我們出城?”
宇文華道:“下令封城的是禦旨,該找的人還沒有找到是不會解除城禁的。不如先去我府上住一晚,待明日再看情況。”
他看著曹苒又道:“一早走了為何不與我打聲招呼?”
曹苒微愣反應道:“昨日不是與殿下打過招呼了。”
宇文華淡淡道:“可你並未與我說再見。”
曹苒:“……”
此人真是,叫人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