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柳正在塗抹“彩泥面膜”的手頓了頓,眼底噙笑,表情自然的看向銅鏡中的曹苒,道:“你這算是什麽問題,在我的臉上,自然是我的臉了。”
曹苒臉上塗著“彩泥面膜”皮笑肉不笑的對左柳道:“柳姑娘說的對,是我剛剛被柳姑娘的話說糊塗了。”左柳這樣的反應完全看不出一點破綻,但她這樣的回答跟沒回答有什麽兩樣?在你臉上就是你的臉,可你還有一張想是誰就是誰的臉,那豈不是不管長什麽樣都是你的臉?
曹苒正在心裡暗暗的揣測,漸漸的覺得這臉上的“彩泥面膜”可沒有想象的舒服,臉上的黏糊狀並沒有漸乾,就覺得整張臉越發的緊繃刺痛,她忍不住對一邊仍在搗鼓什麽液體的左柳道:“柳姑娘,你在我臉上抹的這個是什麽東西?怎麽敷在臉上越來越痛了?”
左柳鼓搗完手裡的液體,又對她的臉摸了幾遍,安慰道:“你不要緊張,在給你上人皮 面具之前要先將你的面部肌肉和骨骼軟化,才能做出任意的一張臉型來。這個過程需要經歷一些痛苦,大概就跟脫掉一張自己的臉皮的程度差不多吧。”
曹苒聞言差點嚇得從椅子上滑下去,雙手無力的指著左柳道:“你在開始之前怎麽不先告訴我呀?”隻覺得臉上的肌肉連帶著面骨一起收縮著疼痛,整張臉皮灼燒般刺痛,曹苒起身衝向面盆就要將臉上的東西洗下去,卻被左柳強按回椅子上,厲聲道:“我警告你,你臉上的藥物已經完全滲入,你若現在用水去洗,不但洗不掉還會把你原本的一張臉毀了,到時候你就真的是不要臉了。”
曹苒聞言怒拍桌子道:“那你豈不是在誆我!就算我戴上那張人皮 面具,我之後就能恢復自己原本的臉麽?”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是說我自己長出來的那張臉,不是人皮 面具做出來的!”說完曹苒忍痛的雙手緊緊的扣著桌角。
左柳又在她臉上敲敲打打,揉揉捏捏一陣,之後又塗抹了一層涼爽華潤之物,方覺舒服了很多。這時左柳將方匣子中的人皮 面具覆蓋在她的臉上,把她轉到銅鏡前,道:“睜開眼睛。”
銅鏡裡坐在眼前的那張臉竟然和左柳一模一樣!或者說與洛櫻相差無幾。
曹苒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的臉能靈敏的感覺到手指的觸碰,她甚至還能看到銅鏡裡的那張臉雙頰在微微泛紅,這張臉果然跟長在自己的臉上一般無二。
左柳將桌案上的一應工具裝到方匣子中,對她道:“這些工具就當我送你的見面禮,若要卸掉這副面孔恢復自己的原貌,只需滴入藍色瓶子裡的藥水,在水中浸泡半個時辰。”
又問道:“剛剛我給你做的過程你可都記下了?千萬不要把順序弄錯。”
曹苒瞧著鏡子中的自己,仍然有些發呆道:“記下了。”其實總共不過幾個瓶子還都用不同的顏色標識著,很容易就記住了。
房中用幔帳遮擋的另一半裡放著早已準備好的沐盆,左柳將沐盆前的竹花屏風拉開,對曹苒道:“水中已經放好了脫掉面具的藥水,去泡上半個時辰就會自動恢復你原來的樣貌,快去吧,若讓人瞧見這裡有兩個我可就糟了。”左柳笑著推她進去,而後又轉身認真道:“此易容術傷及肌骨,每使用一次需要間隔三個月,每次最長可以維持兩個月。否則就永遠恢復不了原來的樣子。”
曹苒一邊浸濕浴巾敷在臉上,一邊輕聲應著。心中仍在不斷的抱怨青冥,這麽刁鑽的東西學來做什麽?不知道青冥到底打的什麽算盤,不過好在這三個月她算是不能再進行易容了,不禁心中有一絲僥幸。曹苒長舒一口氣,將臉沉入水底,水面平靜了片刻又猛地從水下竄出頭,喃喃道:“左柳告訴我如何做就可以了,為何要拿我做一次實驗?難道她是故意的……”
半個時辰後,曹苒果然恢復了原貌,隻臉上的皮膚變得敏感了不少。她收好梳妝台上左柳留下來的工具,收拾人皮 面具時發現方匣子底部的絹布上有字,拿起來一看,竟是醉花釀的釀酒方子。看來青冥的那點心思已經全被左柳看透了。
曹苒給自己上了淡妝出來的時候,青冥和左柳正在堂內閑聊,與她幾乎同時進來的還有表情嚴肅白芷。白芷快她一步上前道:“姑娘,要等的人來了。”又小聲的對左柳耳語了幾句。左柳聽後嘴角淺笑著對青冥道:“原本還說今日要帶冥先生出去奇雲集淘一淘新奇物件,卻不巧恰逢貴客登門,那就只能讓兩位自己先去逛一逛了。奇雲集上有一家做古董生意的,我上次在那買了一支古釵回來每兩日竟然脫了色,冥先生順便拿去幫我退了。”她從頭上取下一隻較為古樸的銀釵,交給青冥時用極其小聲的說了一句:“走。”
青冥知道左柳說這一番話是在掩人耳目,他們此時一定是被乾機閣的死士監視著,繼續留在這只會給左柳帶來麻煩。
奇雲集是燕回山上每月一次的集市,與尋常集市不同的是,集市陳列的都是些奇葩人擺出來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身前青冥只顧著抬頭尋找那家古董門店,曹苒一路上被拽著從一個攤位到另一個攤位上:有隻長了一隻眼,被主人說會看陰陽的公雞;有會自己尋主人的鐲子;還有泡在水中會讓人心生愛意的花瓣……,總之一個比一個讓人怎舌。不過奇雲集裡的東西向來真真假假,來這裡的人都是奔著一個“淘”字,有眼光的人就會碰上好東西。而大包小包的買回去一堆爛貨的,就只能怪自己眼瞎,因為下一個奇雲集上將會是又一個新的海淘集團,若再能到那個買假貨給你的賣家,那只能說明你們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不出青冥所料奇雲集上根本沒有什麽做股東生意的,青冥看著手中的銀釵想了想,回頭走到沒心沒肺買了不少東西的曹苒面前,將銀釵插在了她的頭上。
曹苒此時正一手拎著零碎物件,另一隻手拿著貼著忘川水的瓶子問對面的老翁:“你這一小瓶就要五十兩,你怎麽不去搶啊!”
老翁不溫不火的捋著白胡子,笑呵呵道:“忘川之水,在於忘情,姑娘若是被情所困只求忘個乾淨,又何必在乎瓶子大小與銀子多少之間的關系呢?”
曹苒眨巴著大眼睛,對老翁道:“我沒有被情所困,只是好奇這世上怎麽會有忘川水這樣的東西?”她瞟了一眼周圍,當屬這個攤位最為冷清,隨即心中喜悅道:“這位老人家,看你是不常出來做生意的,可知為何唯獨你的攤位最為冷清啊?”
老翁茫然撫須搖頭。
曹苒得意道:“宣傳!你要先讓別人對你的東西了解然後再去推銷,沒猜錯的話我還是第一個跟你問價的人吧?”
老翁思索著頷首道:“聽姑娘所言倒像是善於買賣之道,可有何見解?”
曹苒拿了一瓶在手道:“那這個就當是宣傳費了。”
她站在攤位前,對來去擁擠的人群喊道:“問世間情為何物,隻叫人生死相許!試問大家誰的青春不曾憂傷,與其記憶裡裝載著得不到而又揮不去的痛苦,不如今日來跟我一起飲下這忘川之水,從頭來過!”這一番話她自認為說的慷慨激昂,然而,周圍的人除了站在原地用看二貨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了。
曹苒回頭瞥了一眼一臉黑線的老翁,乾笑了兩聲,豎起食指小聲道:“再給我一次機會。”
青冥找了一整條街估計也累了,任她在街上出醜,自己搖著扇子靠在邊上瞧著笑話。
曹苒低頭看了一眼忘川水的數量,用力清了清嗓音,喊道:“從現在開始,有想來嘗試忘川水的,前五名免費!前十名半價,若是來晚了,最後十名就要三倍價格啦!!……”
周圍的人一聽免費兩個字,立即眼前一亮,看來自古的消費者就有這種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心裡。
曹苒話音未落被離得近的十幾個人立馬衝了過來,身後老翁嚇得先護好了攤位上的忘川水,然後忙碌著給圍上來的人講解。
曹苒努力從人群中擠出來的時候,見青冥已經站在人群外,正兩手空空悠閑的看著她。正要走過去,突然跑過來一個人撞了她一下,待他反應過來,那人已拿著她的錢袋子跑出去了,街上的人都被她喊去圍觀忘川水了,此時那小賊跑得倒是一路順暢。
曹苒將東西丟給雙手閑著的青冥,輕功躍起,她再怎麽輕功不濟,街上追個小賊還是輕而易舉的。
輕身掠過身前的障礙物,伸手抓住那賊的後領向後一摔,竟是個滿臉糊渣,衣衫破陋的老漢。老漢被抓嚇得雙膝跪地,交出手裡的錢袋子對她拜個不停,嘴裡還念叨著:“女俠饒命,我這是第一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曹苒接過自己的錢袋子,見著老漢如此狼狽,心生憐憫,拿出一把碎銀子給他道:“看你也怪可憐的,拿去吃個飽飯吧。”在他接手之際,又頓了一下,厲聲道:“可不是所有人都這麽好說話的,不許再偷別人東西了!”
那老漢激動的接過銀子,起身念叨著:“好人呐……好人……”
“丫頭,抓到了就快走吧,還有正事。”趕過來的青冥正在身後催著她,曹苒剛走兩步,卻被身後老漢一把拉住,老漢眨著一雙三角眼,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道:“你……你這丫頭怎麽跑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