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勖起身從桌案上拿起一個秀氣的玉匣子，打開來裡面裝著一支鑾珠凝脂白玉簪，“美人如玉，膚如凝脂，這支玉簪只有傾瑤妹妹能夠與之相配，明日讓她在遊會上戴上這個，一定會十分好看。”

  馮道看著宇文勖遞過來的玉匣，心中打著鼓，琢磨了半晌，遲遲沒有伸手，口中囁嚅道：“殿下應該聽說過六年前皇上許婚於傾瑤一事……”

  “我知道。”宇文勖坦然道。

  “那……這……”馮道心中暗語：既然都知道，我馮家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抗旨不遵啊！這東西我又如何收得。

  “你放心，只是個禮物而已，又不是定情信物，馮大人無需緊張。”宇文勖冷俊的臉上掛著不太正義的笑容：“不過我看的出傾瑤是個高傲的姑娘，心中的良人自然不是未來的國君也會是皇親顯貴，只怕玄王……這個父皇的養子，是給不了的。”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馮道怎能還聽不出來，祁王對馮傾瑤有意，這豈不也正中了自己的的意！即便女兒跟在祁王身邊做不成王妃，但起碼祁王是皇后娘娘所生的嫡子，無論日後是否登上皇位，都將一世根基穩固。而自己那個任性的女兒偏偏看上的是皇帝的養子，身在官場馮道清楚的知道玄王不過是皇帝手裡控制的一把刀，有危險時要拿刀子擋在前面，平安無事時就要把刀子藏起來避免傷到自己，若換了主人用著不順手還不知道會是什麽下場。

  馮道躬身低首，將身份壓低道：“殿下的意思，下官明白，只是傾瑤與玄王的婚事也不是我所中意的，可就為難在皇上的那句口諭上。有這個口諭在，傾瑤的終身大事也不容我這個父親做主了啊。”

  宇文勖將玉匣放到馮道的手中，淺笑道：“既然馮大人不中意這樁親事，那就好辦了，也免得日後你馮大人或是傾瑤妹妹站錯了隊，讓我為難。”

  ……

  馮傾瑤收到父親送來的這支玉簪時，正在房間裡生悶氣，滿地亂扔的綾羅綢緞，沾染著砸在地上的脂粉，屋子裡飄散著脂粉香氣。

  馮傾瑤的房門外驚慌的跪著五六個丫頭，馮道剛邁進門檻，“啪”的一聲一大塊布匹砸過來，劃過他的身前，而後便傳來馮傾瑤憤怒的聲音：“一群廢物，不是叫你們都滾出去！連個緞子脂粉都能讓人搶了去，明日我就讓阿娘把你們都賣出去！”

  “你這又是在耍什麽大小姐脾氣？”馮道原本帶著笑進屋的臉看到屋內的情形立馬板著臉問道。

  馮傾瑤扭過頭一看，父親都已經站在自己跟前了，連忙起身站好，用手理了理衣裙，對父親行禮道：“這麽晚了，父親怎麽過來了，外面的人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

  “你正在這大吼大叫的，門外的丫鬟怕是都已經被你給嚇傻了，都跪在那哭呢。”馮道踢開腳下擋住路的布匹，找了個凳子坐下。

  先緩了口氣，然後怒道：“看看你自己！哪裡還像個大家閨秀，這滿地的綾羅綢緞、胭脂首飾，都是銀子換來的，你不曉得現在戰亂不斷國庫緊張，我們家裡的銀子也跟著緊張嗎？外面的人還都當你是個仙子般的大家閨秀，被人知道了你這個樣子，你還要不要嫁出去？”

  馮傾瑤被父親罵得愣在原地，父親一直都是個話語緩緩有禮的男人，很少看到他這樣生氣，以前自己也不是沒有這樣耍過性子，也不見父親這樣惱火。她嘟著嘴，臉色下沉，流著眼淚抱怨道：“是因為我親自挑選的布匹花樣送去給府上裁女做明日的衣服，可今日給我送來的卻是別的樣子的，那裁女還有臉抱著布匹跟我對質，終究被我發現是她見傾心喜歡我的那款布料，就為了討好傾心把我的跟傾心的換了！”說著馮傾瑤跪在馮道膝前，搖著他的胳膊，長聲道：“爹~那是我先選上的料子，傾心一說喜歡就給我換了，連聲招呼都不打，我的衣服今日送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您看多老氣啊！您得給女兒做主。”

  馮道聽了個大概明白，意思就是傾心喜歡上了傾瑤的那塊布料做了件衣服，傾瑤要的衣服送過來卻換了另一個料子。他拾起地上扯開的新衣，看了兩眼，放到了桌子上，“既然是裁女弄錯了，就罰她這個月的工錢，明日再讓她給你做一件你喜歡的那個樣子就是了。不是什麽大事情，還哭什麽啊……”

  馮傾瑤不悅道：“明日就是遊會了，是要穿的，現做怎麽來得及呢！”

  “那就在你平日裡的新衣服中挑一個出來，不過就是個遊會，沒有多麽正是，不必過於較真。哦！對了，戴上這個襯個什麽樣的衣服都會好看。”馮道拿出那支玉簪，心想著正是場合。

  馮傾瑤心裡還在暗怪父親，阿娘說讓她學著傾心在父親面前賣乖，賣委屈，她今天嘗試了，但為什麽結果卻跟馮傾心不一樣呢？若換成是馮傾心，父親一定會找她來批評她的不是，再去安慰傾心。到她這裡怎麽就變成了自己小題大做了！
  頃刻間肚子就氣鼓了，但入眼那支白瑩瑩的華美玉簪時，心情也跟著轉好了一點，無意識的問道：“這個玉簪是我和傾心每人都有的麽？”

  馮道略滯了一下：“不是，祁……額，其實就只有一支，我看比較適合你的膚色，就留給你了。”馮道曾隱晦的透露過有意將馮傾瑤許給祁王殿下，她一直很抗拒，若是告訴她是祁王專門送給她的，擔心她不會戴，明日在祁王面前他也不好解釋。

  馮傾瑤傾城的容顏上瞬間化開了一朵花，趴在馮道的膝蓋上：“父親還是疼我的，知道我最喜歡美玉了，女兒一定好好戴著。”

  馮道對女兒和藹的笑道：“父親當然疼你，趕快讓門外跪著的人進來把這些收拾了，以我們瑤兒的容貌，明日選個大方得體的衣服都會是矚目的焦點，你妹妹外貌上不比你，才更需要那身衣服，心兒又是第一次參加你要多照顧妹妹知道麽。”

  馮傾瑤抿嘴輕歎一聲，輕笑道：“女兒明白父親的意思。”

  馮傾瑤嘴角淺笑，內心卻已有了自己的小算盤，馮傾心想要在眾人面前出風頭，那好啊……

  送走了父親，馮傾瑤把外面跪著的裁女叫了進來，秀麗的眉宇挑了一眼跪在地上抹眼淚的裁女，心煩道：“把你的眼淚收回去，最討厭別人裝可憐！”

  裁女用手抹乾淨臉上的淚水，平複了氣息，躡聲道：“大小姐，真的不是我把布料弄錯的，這塊布料送來時就掛著的就是二小姐的名字和尺寸，上午我把做好的衣服給二小姐從過去時還碰到了小環姐姐，還是小環姐姐說替為轉交的，她當時也沒有說這衣服的料子是大小姐的呀。”

  小環站在馮傾瑤身側，“當初送布料去裁製的人又不是我，我怎麽認得大小姐送過去的料子。今日我替大小姐給二小姐送剛好遇上，就好心幫你帶過去了，你可倒好，自己犯了錯還賴上我了！”

  裁女臉色更加委屈，“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錯真的不是出在我這裡的呀。”

  馮傾瑤對小環道：“把那天送料子過去的春兒叫進來。”

  而後門外跪著的黃色衣衫女婢，走進了屋內，跪地道：“大小姐，那日您自己親自選的是公主賞賜的布料，填了您的尺碼讓奴婢送過去的，不會有錯。”

  “你都聽見了，還有什麽好說的。我最討厭你這種拒不認錯的奴才，錯了便是錯了，原本想著父親剛才說我穿什麽都好看，我心情一好也就不為難你了，但你越是不知悔改我就越是想要嚴懲！”馮傾瑤俊俏的臉蛋冷若冰霜，“聽說你家中還有一個老娘，最近病的厲害，每個月都靠你的月錢買藥維持生命，不知道若是你再也沒了月錢或者是被賣到遠方去，你娘可怎麽活啊？”

  裁女嚇得面色蒼白，一個勁的磕頭，“大小姐，求您開恩，我娘身邊只有我一個親人，我不能沒有錢給她治病更不能離開她啊！”聲音夾雜著越來越重的哭泣聲，“大小姐，是我錯了，是我把大小姐和二小姐的衣服料子弄錯了，大小姐金枝玉葉穿什麽都是最好看的，求大小姐網開一面，饒了我吧……”

  馮傾瑤噙笑道：“早認錯不就行了，真是賤骨頭！既然你也認錯了，我也不為難你，就罰你一個月的月錢。”又緩緩道；“看你也是個識時務的人，能夠及時懂得主子的意思，這樣的奴才才是我喜歡的。雖然罰了你一個月的月錢，但看在你是個孝順的姑娘，以後你娘的病我幫你醫治，你隻管好好做事，你娘在府外由我幫你照顧。”

  跪在地上的裁女舒了口氣，而後又聽大小姐後面的話，還哪裡覺得是懲罰，沒想到大小姐竟然是個如此心善的人，連連叩頭道謝。

  打發了一屋子的人，收拾好房間的狼藉，小環倒了杯溫水端給馮傾瑤，“小姐今晚說了這麽久的話，嗓子都幹了吧，快喝口水潤一潤。”

  馮傾瑤紅潤的薄唇在茶杯上輕輕抿了一口，抬起頭臉上始終帶著優雅的笑意，心情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