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遊會在城外北山下的一處草地上舉行,那裡地形平坦,空間開闊,沿著一處自北向南流淌的蜿蜒河流的一側,將整個山頭建起了圍障。
大家都瞧出來祁王妃沒少為這場遊會花心思,腳下踩著養護的長度適宜柔軟舒適的草地,山下種植著應季開的正旺的花群、果樹,廣闊的草地上搭建了寬敞舒適的觀景台,和各項活動的設施場地。場地旁就是一條涓涓流淌的清澈小河,使得即使是在夏日裡也覺得涼爽濕潤。身臨其境猶如置身於一副美麗的山水畫之中,碧草藍天,蔓香紛飛,讓人的心情也不自覺的跟著一起開闊。
遊會是以幾場歌舞開典,大家一陣熱鬧過後,便根據自己的特長喜好選擇幾處早已布置好的場地,分別開始進行各自的項目。
雖是以遊樂為目的的遊戲,勝負名次都是一笑過之,每項的獎品不過是些金銀俗物,對於進的了這個場面的人來說當真是沒有誘惑力的。但上場的都是城中名門子弟,場外坐觀的更是舉國有頭有臉的人物,誰不想博得個好彩頭,為自家爭光。
當然能出名的不止是拿彩頭的,還有為別人能拿彩頭而做襯托的,就比如馮傾心報的那幾項投壺、打馬,馮傾瑤就覺得她是在為別人拿彩而奉獻馮家臉面,不過她倒也不攔著,心想著,既然你那麽想嶄露頭角,就別怪我看笑話……
開場的坐席之上,主位金黃的座椅空置著,下首坐著祁王夫婦二人主掌場面。圍列而坐的是各官員及分列而坐的家眷,大家都穿著便服,得知皇帝陛下身子不適臨時決定不能前來,由祁王主持開典,在場的有人面色憂憂,有人悠閑放松,也有人臉上閃過失落的神色。
坐在女眷席位上的馮傾瑤也時時的向皇家一行席位望去,她關心的倒不是皇座上空著的位置,而是在祁王下首玄王的位子,也一直冷清著。
台下幾曲舞罷,馮傾瑤瞥向的那個位子仍然空著,失望的收回目光,起身走向換衣房。下一曲就是她上場了,為了這支舞她苦練了兩個月,為的就是在今日能在玄王面前一舞,從落座開始就尋找著玄王的影子,現在不得不上場了,心中卻打不起一絲精神。
一刻鍾後,馮傾瑤一襲紅衣長綾,出現在舞台中央,一支失傳已久的驚鴻舞是她費盡心思才尋到的,晝夜練習隻為能在他面前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至少能讓他有一刻眼裡只有自己。鴻雁飛翔的舞姿,輕盈飄逸,如同在空中翱翔的鴻雁,柔美自如。引得台下一片驚歎,多少男兒如被攝魂般顛倒,就連台下的女子也都讚歎不已,剛下台去的舞技回頭瞧見台上人的曼妙,癡癡的回眸愣在原地好一陣,口中喃喃:“竟然是驚鴻舞!雖是梅妃之舞改編,但已將驚鴻之色彰顯淋漓。”
最高的觀眾台上,宇文勖的眼睛早已被台上的驚鴻舞姿吸住了。她的每一個曼態的舞姿都讓他眼前一亮,前幾曲尋常的舞蹈在這一刻仿佛都不曾記載腦子裡,原本不入眼的舞台也被這一人映得光彩奪目。
舞台上,馮傾瑤將已熟記於心的舞步發揮的得心應手,臉上掛著不濃不淡恰到好處的笑意,台下讚賞驚歎的目光對她來說都是意料之中,又是習以為常。
在邛都城中顯貴內眷的圈子裡,馮傾瑤堪稱城中第一美女,從小又有幸與九公主伴讀教養,不論是家世、樣貌和才華,她都是城中多少人仰慕的對象,城中不管是尚未娶妻還是已經納了妾室的公子,無不為其傾倒。但也都僅僅是在精神上幻想一下,尚書府這樣的高門顯貴沒有幾人攀得上不說,就算有這個野心的,明眼人也不敢跟皇家的那幾位殿下較量。
從小到大被當成明珠一樣,眾星捧月般長大的馮傾瑤性子十分自負自傲,更很少有什麽東西能入得了她的眼,骨子裡看待一切事物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是她的,而像三皇子玄王殿下這樣讓多少女子望一眼而欲傾終身的人,她自認為除了自己天下便沒有哪個女人能夠配得上他。
雖然皇帝當年只是口頭允諾要將馮傾瑤賜婚於玄王,但在城中這消息已經不是什麽秘聞,以至於城中諸多公子雖心裡記掛也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所以面對這樣的場合,馮傾瑤仍能神態自若,一舞驚魂。就在舞曲後半段的一個華麗轉身時,她看到觀席台上那個關注已久的位置終於不再空置,他依舊是穿著墨色衣衫,如星空一般閃亮的眸子剛好抬眼看向自己。一直把持得平穩的心態頓時一愣,嬌豔的面容笑的更加璀璨,心中揣著一隻莽撞的小鹿將舞姿推向了高潮。
一曲舞盡,迎來全場讚聲不斷。
宇文勖起身鼓掌,眉眼中帶著滿滿的讚賞,“早就聽說尚書大人府上的千金是位才女,沒想到竟能舞出這般驚豔的舞姿,如此佳人在目,如何不消魂!”
坐在臨位的祁王妃也緩緩站起了身,面上雖帶著暖和的微笑,眼底卻裝著滿滿的醋意,“京城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虛傳,但是需知才情不可太過外露方為大家小姐的本分,前人曾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祁王妃一直是這個口直心快的性子,衝動的勁頭一上來,從不顧及對象和場合,緩了緩神,看了下周圍的人群,笑容徐徐道:“當然今日就應另當別論了,今日是滿城大員遊會的日子,當然要以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給大家欣賞。琳棘,去把我的紅珍珠串鏈拿來賞給尚書大人的千金。”
舞台上馮傾瑤如同被祁王妃當眾甩了個大嘴巴,一向孤傲尊貴的馮傾瑤遇上國舅府的千金,皇后親侄女的祁王妃,再大的惱怒也只能打碎牙咽下去。不知是舞的太過酣暢還是心中怒火中燒,馮傾瑤漲紅著一張小臉,抿緊了雙唇,僵硬的向祁王妃行了謝禮,接過琳棘送過來的紅珍珠盒子。
坐在下首的馮道和馮夫人面上始終掛著一幅淡淡的笑容,有心人也挑不出二人心中有什麽起伏。一直破例出行的妾室孫婉蓉坐在馮道二人身後,只能露著半張臉沒好氣的打量了一眼祁王妃,暗自腹誹:不就是仗著自己姑母是皇后而攀上了太子妃的位子,即便你是王妃,帝王身邊佳麗三千,你還個個守得住麽?”
宇文勖站在那裡面上有些不悅,看了王妃一眼沒有說話,清了清嗓子,坐了下來,看向半場入座的宇文華,面上又罩上了很形式化的笑容,“三哥可是掐準了今日父皇不在場,偷懶來晚了?你可是錯過了半場尚書千金跳的驚鴻舞,四弟都為你感到遺憾了。”
馮傾瑤雙手乘著紅珍珠寶匣,緩緩下台之際,側臉回眸望了一眼對面的宇文華,宇文華眯著好看的桃花眼對馮府家席位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疑惑的落在馮傾心身上,“經四弟這一提醒,本王才知道這跳舞的竟然是尚書千金。本王還以為尚書府只有坐在馮夫人身邊的這一位千金,真是寡聞了。”
眾人聞言都順著宇文華的目光朝馮家的席位上望了過去,馮傾心突然被這麽多人盯著,有些手足無措,尷尬的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微笑著接受各個方向投來的目光。
馮傾瑤邁下台階的雙足加快了腳步,美麗的妝容下面色突然陰沉,好看的一雙眉宇拉成了一根直線,心中十分不悅,她為他精心準備的這一支舞,他甚至連她是誰都沒有弄清楚?也太不把她放在眼裡!
馮夫人臉上的笑容瞬間退去,沒有表情的面容幽幽的看著馮道,馮道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難以言表的神色,還不等他開口,只聽上座的宇文勖朗笑幾聲,將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吸引了過去,“這不怪三哥你寡聞,就連我也是近來才得知原來尚書府上是有兩個千金的,只是這位二小姐隨了夫人的性子,不喜拋頭露面不愛湊熱鬧,所以不為人所知罷了。”
馮道起身朝各位拱了拱手,笑容滿面道:“家中小女年歲漸長,她這不愛出門的性子也不得不改一改,借著今日的場合,便想讓她多與年仿的年輕人認識一下。”
眾人聞言皆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各家的夫人女眷更是如同聽了天方夜譚,十幾年前馮府燒起的那場大火燒死了馮家的二小姐馮傾心,從此馮夫人一蹶不振,險些直接墜入空門,馮府雖然從未公開承認過這件事,但這已經在邛都城傳了十幾年,早就成為不是秘密的秘密。
如今卻說是養在深閨之中的小姐,這麽說要是都有人信,那人估計是出門忘了帶腦子……,雖然大家都有所懷疑,但是畢竟這是馮家的家事,人家自己說有這麽個女兒又礙著別人什麽事了,大家也不過是置身事外的觀眾,你說說,我瞧瞧,你自己家養女兒,認孩子還不是你自己說了算。旁人聽了不管怎麽看,面上也不過是笑著誇一句:“多個女兒多件襖,晚年幸福少不了。”
所以,人前點頭,人後議論,誰又有那閑心去揭露真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