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紀卿年那似認真又似開玩笑的話語，葉寒州掀起唇角搖了搖頭，不過卻並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多說什麽。

  “磨藥的事情交給我吧，你去醫館裡邊兒幫鄉親們看病。”

  葉寒州伸手奪過紀卿年手中的陶罐和搗藥棍子，衝著她輕聲說道。

  紀卿年見狀也不推辭，她真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腳，隨後轉身朝著醫館之中走去，並頭也不回地擺手說道：“那就麻煩寒州你了，忙完之後勞煩你陪我去一趟楊家吧，咱們去看看那位楊府夫人究竟患了什麽怪病。”

  葉寒州俯下身子鼓搗著手裡邊兒的藥材，聽到紀卿年臨行前的話，他頭也不抬地說道：“遵命，神醫大人。”

  紀卿年抿嘴一笑，想不到一向冷若冰霜的葉寒州此時也會開這麽冷的玩笑了，不過冷歸冷，但是只要有這個苗頭就好，隨後邁步走進了醫館之中。

  或許是由於最近天氣日趨嚴寒的緣故，前來醫館看病或者抓藥的病人也多了起來，一改往日門可羅雀的窘境。

  紀卿年笑著衝幾個熟人打了個招呼，隨後徑自走到堂前的主位上坐著，她要準備給這些上門的鄉親們看病了。

  排在隊伍最前邊兒的是村中的鐵匠李老黑，剛一見到紀卿年，他就樂呵呵地迎了上去，點頭哈腰地衝紀卿年說道：“紀神醫，我最近老是打噴嚏，流鼻涕，一到下午就沒精打采的，你快幫我瞅瞅這是啥毛病啊。”

  紀卿年看了李老黑一眼，衝著後者禮貌的笑了笑，旋即輕聲吩咐道：“李叔，你把手放上來吧，我這就幫你瞧瞧。”

  李老黑嘿嘿一笑，旋即依言將自己的左手腕放到了身前的木桌上。

  紀卿年盯著李老黑那張滿是繭子和油汙的手掌，臉上卻並沒有露出任何的嫌惡之色，她伸出一隻纖細的手掌，而後用兩根手指搭在了李老黑的手腕上，同時閉上眼睛細細地感受起來。

  數息過去後，紀卿年緩緩睜開了眸子，李老黑見狀趕緊開口追問道：“怎麽樣啊紀神醫，我這究竟是得了什麽病，嚴重不嚴重啊，不影響我乾活吧。”

  紀卿年見到李老黑那副緊張的模樣，不由得莞爾一笑，旋即她伸手從桌子下摸出一根乾淨的竹筷，衝著李老黑開口說道：“李叔，我這還沒診治完呢，你把嘴巴張開讓我看看，等下喉嚨可能會有些癢，你千萬別把嘴巴合上。”

  李老黑聞言也不遲疑，趕緊照著紀卿年的吩咐做了，他將嘴巴大大張開，頓時露出猩紅的舌頭和滿嘴不整潔的黃牙，同時一股惡臭撲面而來，熏的紀卿年都快睜不開眼睛了。

  紀卿年屏息凝神，強迫自己忍受住鼻子那裡傳來的酸意，而後她將手中竹筷一頭伸進了對方的嘴裡邊兒，將那條猩紅的舌頭給按壓住了。

  紀卿年湊過去仔細的看了一會兒，隨後緩緩抽出竹筷，衝李老黑說道：“李叔，你只是染上了風寒而已，並沒有什麽大問題，我給你寫一張方子，待會兒你拿到藥堂那裡去，讓夥計給你照方抓藥就行了。”

  李老黑聞言，連忙伸出雙手從紀卿年的手中將藥方奪了過去，他神色激動，仿佛手中捧著的是一道聖旨一般。

  李老黑千恩萬謝地衝紀卿年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隨後就準備轉身朝著一側的藥堂走去，紀卿年想了想，忽然在這時候叫住了他。

  “李叔，還請留步。”

  李老黑聞言轉過身來，衝著紀卿年咧嘴一笑，溫和的問道：“紀神醫可還有事兒。”

  紀神醫點了點頭，旋即雙手托腮，衝著李老黑低聲說道：“李叔，你平日裡最好注意一下個人衛生，早晚記得漱口，這段時間也別抽旱煙了，酒最好也別喝，不然你的病一直都好不起來。”

  聽到紀卿年的話，李老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隨後鄭重其事地說道：“放心吧，我以後一定愛乾淨一些，每天都漱口和泡澡兒。”

  紀卿年微微一笑，旋即衝一旁李老黑身後的一個人說道：“下一個。”

  在李老黑走了後，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一瘸一拐地走了上來，他捋著胡須衝紀卿年笑了笑，旋即聲音沙啞地開口道：“紀家的小女娃，好久不見你了，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了。”

  紀卿年見到老者，趕忙站起身來彎腰行禮，嘴裡親切的問候道：“原來是李老爺子，卿年前段時日出了一趟遠門，昨天才回到這裡的，您老近來身子可好，我觀您滿面紅光，精神矍鑠，家中不會有喜了吧。”

  聽到紀卿年的打趣兒，李老爺子笑著擺了擺手，無奈的說道：“你這小女娃子就會說好聽的話，我都這把歲數了，家裡還能有什麽喜事兒，你這不是存心消遣我嗎。”

  紀卿年訕訕一笑，旋即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望著面前的老者正色道：“老爺子近來身子有何不適，說來聽聽。”

  李老爺子拄著拐杖一屁股坐在桌子前的板凳上，隨後衝紀卿年說道：“我最近老是心裡發慌，連喝水都覺得是苦的，吃飯也吃不下去，恐怕是活到頭了吧。”

  紀卿年故作生氣地擺了擺手，望著李老爺子嚴肅地說道：”您瞧您這話說的，照我看啊，您起碼還能再活個四五十年，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啊。”

  上了年紀的人說不愛聽別人說自己能夠活得長久，所以當李老爺子聽到紀卿年的話後，滿是褶子的老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笑意，沒等紀卿年開口，他便自作主張地挽起袖子將手伸了過去，嘴裡樂呵呵地說道：“那就有勞你幫我看看了。”

  紀卿年點了點頭，隨後照例伸手替李老爺子號脈，再細細感受了一番之後，她心中忽然一驚，手指都忍不住抖動了一下。

  李老爺子感受到紀卿年的異樣，忍不住開口詢問道：“紀小女娃，你怎麽了，我的身子出了什麽大問題嗎。”

  紀卿年聞言趕緊擺了擺手，佯裝鎮定地開口道：“沒有沒有，我昨晚沒休息好，剛才手有些抖而已，您老別著急，我再繼續給您看看。”

  說罷，紀卿年繼續閉著眼睛號脈，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她的心情也逐漸變得沉重起來，在她的感受當中，眼前這個老人的脈搏微弱的都快感受不到了，並且通體冰寒，若不是他還睜著眼睛，紀卿年一定會以為自己正在替一具屍體把脈。

  “老爺子，你只是勞累過度了而已，陽氣有些受損了，我給您配一些補氣的藥材吧，吃完之後你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紀卿年並沒有將心中所想照實說給李老爺子，而是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出來。

  經過方才的診治，她幾乎已經確信李老爺子將不久於世了，可是她不忍心這樣直白地告訴眼前的老人，對於這種行將就木的老人，讓他在無知無覺當中安度最後的時光是一種仁慈，若是紀卿年如實告訴對方實際病情，那麽李老爺子在人生最後一段日子裡必然鬱鬱寡歡，最後懨懨而終。

  老人聽到紀卿年的話後明顯愣了愣，而後他眯起渾濁的老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紀卿年，一字一頓地問道：“此話當真，紀小女娃你照實說就行了，老夫活了大半輩子，膝下兒孫滿堂，也沒留什麽遺憾了，就算明日立刻死去，我也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

  紀卿年微微一笑，雙眼毫不避諱地跟李老爺子對視，同時嘴裡萬分肯定的說道：“老爺子您可別瞎想，卿年剛才說的句句屬實，您只要注意飲食和睡眠，再活個幾十年不成問題。”

  見到紀卿年如此篤定，李老爺子當下也不疑有他，他輕輕點了點頭，隨後接過紀卿年遞來的藥方子，拄著拐站顫顫巍巍的朝著藥堂方向走去。

  紀卿年目送著李老爺子離去，當見到後者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視野之中，她方才收起笑容輕聲一歎，按照她的保守估計，李老爺子能夠活到春天到來就不錯了，活個兩三年都是奢望。

  繼李老爺子之後，紀卿年又陸陸續續地給數十個鄉親鄰裡看了病，等到將所有上門的病人都打發走之後，一個早上就這麽過去了，紀卿年伸了個懶腰，忍受著疲憊站起身來，緩步朝著小紀成的房間走去。

  打開房門之後，紀卿年睜著眼睛在房間裡環視了一圈兒，卻並沒有見到小紀成的身影，她不由得皺了皺眉，旋即轉身朝著院落走去。

  來到院落之中，紀卿年聽到一陣獨屬於孩童的清澈笑聲，她放眼看去，只見到明隱正四肢著地，趴在地上學馬叫，至於小紀成，則是雙手抓著明隱的頭髮，整個身子騎在明隱的背上，嘴裡發出歡聲笑語，顯得開心極了。

  紀卿年見狀，沒有立刻動身走過去，她就站在廊簷下靜靜地望著明隱二人，那溫馨的一幕令得她嘴角上揚，無聲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