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柔從一旁的桌子上端過來一杯溫熱的茶水，一邊伺候紀卿年喝著，一邊認真的說道：“綠柔哪裡敢笑話老師，您白天在衙門處理事務已經夠累了，回來之後還要研究那些艱深晦澀的古籍，如此繁重的一天，不昏過去才怪呢。”

  還沒跟綠柔聊多久，紀卿年就又開始犯困了，她接二連三的打著呵欠，一雙清澈的眸子之中重看了疲憊和倦意，看的一旁的綠柔心疼極了。

  “老師，今天您就別看那些東西了，我再去給您打一桶熱水過來，你梳洗過後直接睡了吧。”

  綠柔伸手替紀卿年揉搓著腦袋上的幾處穴位，嘴裡關切地說道。

  紀卿年微微一笑，輕聲回答道：“你這不是還在幫我按摩嗎，等你按完了我就休息。”

  綠柔聽到這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嘴裡輕輕嗯了一聲。

  她眼下施展的這幾手按摩技巧還是今天剛從書上看來的，被她拿來現學現賣，指法堪稱粗糙拙劣，時不時地還會將紀卿年給弄疼，可是紀卿年卻一句怨言也沒說，臉上帶著的淡淡笑容無疑給了綠柔莫大的鼓勵。

  “這些招數是從哪裡學來的，我可不記得這幾日有教授過你這些東西。”

  紀卿年忽然睜開眼睛，盯著近在咫尺的綠柔發問道。

  綠柔聞言一愣，思索了一下後如實答道：“就是您給我的那本古籍裡邊兒記載著的，我記性比較好，看了之後直到現在都還清楚的記得，所以就在您身上試試看了。”

  說到後來，綠柔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都快聽不見了。

  紀卿年察覺到了後者的顧慮，她忍不住莞爾一笑，輕聲說道：“你這妮子，究竟在擔心什麽啊，這又不是什麽壞事兒，你如此好學，我誇你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怪你呢。”

  綠柔聞言一愣，青澀的小臉蛋上逐漸露出了一抹好看的笑容，她沒有說話，依舊在專注的替紀卿年按壓著身上的各處穴位，按到後來她的手臂都開始酸麻了，可是綠柔依舊固執的繼續著，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紀卿年心思敏銳，知曉這個固執的女孩在想辦法證明自己，所以她即便知道後者很累，依舊沒有主動開口製止對方的行為。

  “綠柔，你覺得學醫難嗎。”

  紀卿年沉默了一會兒後，忽然如是開口問道。

  綠柔聞言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仰著脖子思索了一陣，望著紀卿年認真的回答道：“老師您不是在收我為徒的那一刻就說過了嗎，您告訴我醫術一道艱深晦澀，坎坷崎嶇，綠柔又不是什麽天資聰慧之輩，哪裡敢說不難呢。”

  紀卿年顯然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她搖了搖頭，雙目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綠柔，一字一頓地追問道：“我問的是你心裡的想法，你實話實說就好了，不要老拿我說過的話來回答我，那畢竟只是我一個人的看法而已。”

  綠柔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沉默了許久之後方才如實回答道：“我覺得醫道一途就像是橫亙在眼前的無數座險峰，雖然攀登的時候無比艱難，可是一旦攀上那麽一座險峰，就能夠看到平地上看不到的風景，這個過程雖然崎嶇坎坷，但也同樣充滿著趣味。”

  頓了頓，綠柔抬起頭來與紀卿年對視著，滿臉認真的說道：“我喜歡學醫，我好想成為像老師一樣的人，就算最後的成就遠不如老師優秀，我也一樣會熱愛下去。”

  紀卿年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女孩，恍惚之間她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短暫的沉默之後，紀卿年伸手輕拍了一下綠柔的腦袋，溫和的說道：“再沒有什麽回答能比這個更讓我滿意的了。”

  綠柔愣了半晌才意識到紀卿年這話是在誇讚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羞澀地低下了頭去。

  “去吧，打桶水來自己洗漱一番，早點歇息了。”

  紀卿年拍了拍綠柔的肩膀，柔聲說道。

  綠柔聞言一愣，卻並沒有立刻動身，而是望著紀卿年，微張著嘴巴想要說些什麽。

  “怎麽還愣著呢，趕快去呀，眼下時候也不早了，明個兒一早你還得早早起來學習醫術呢。”

  紀卿年見到綠柔愣著不動，她便屈指在後者光潔的額頭上輕彈了一下，嘴裡柔聲催促道。

  綠柔衝著紀卿年俏皮地吐了吐粉紅的舌頭，端起床榻下的木盆朝著房門之外走去。

  一番周折之後，紀卿年和綠柔都各自躺在床上睡著了過去。

  第二天依舊是天不見亮，紀卿年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她端著鹽罐子來到院落之中打水漱口，今天還特地將頭髮也清洗了一遍。

  她今天要回一趟醫館，去見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只不過此事只有秦南嶺和綠柔知道，衙門裡的其他人都不知曉。

  梳洗完之後，紀卿年就朝著秦南嶺的住處走去，還沒走近，她就聽到秦南嶺的院子裡傳出一陣沉悶的打擊聲，紀卿年微微一笑，知曉秦南嶺這是在進行每天早上的晨訓。

  她抬腳踏入了秦南嶺的院子之中，果真見到後者正赤裸著上身，扎著馬步，一拳接一拳地擊打著那插在泥地裡的木樁子上。

  一輪紅日靜靜地懸掛在蒼穹之上，朝著四面八方的大地灑下灼熱的溫和熱，秦南嶺壯碩的後背早已經汗流浹背了，滿頭烏黑的發絲也因為被汗水浸濕而打起了結來，可他卻對此不管不顧，依舊神情專注地盯著那矗立在眼前的木樁子。

  或許是因為秦南嶺的身材實在太好了，紀卿年的目光忍不住在他的身軀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看的自己口乾舌燥，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著，潔白如玉的臉頰上也浮現出了一抹緋紅之色。

  秦南嶺並沒有察覺到紀卿年的到來，他打完拳之後又開始練習踢擊，直到用盡了自己最後一分力氣他才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了院子裡的草地上，伸手從地上抓了一捧雪，胡亂在自己臉上擦拭了一番。

  “南嶺大哥，你的武功已經很厲害了，為何還要每日起這麽早訓練。”

  紀卿年見到秦南嶺在休息了，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出聲問道。

  秦南嶺聽到聲音，緩緩地回過頭來，見到來人是紀卿年，他不由得一笑，平靜的反問道：“那阿年你告訴我，你如今的醫術舉國上下無一人能跟你比肩，你又為何還在孜孜不倦的鑽研那些古老的典籍呢。”

  紀卿年聞言一愣，略微思索了一下後，她輕笑著回答道：“大道無窮，上下求索，進步是永無止境的。”

  秦南嶺用力點了點頭，雙手支撐著自己的上半身，讚同的開口說道：“就是這個理兒，而且強身健體又沒有什麽壞處，多多益善嘛。”

  紀卿年歎了口氣，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她忍不住抱怨道：“若是明隱能夠有這樣的覺悟就好了，那家夥成天到晚就知道帶著小紀成到處瘋玩，每天睡到太陽曬屁股才知道起來。”

  秦南嶺聞言一愣，沉默了一會兒後他忽然一笑，望著紀卿年若有所思的說道：“其實你家裡的那位可並不比我差，若是讓我現在去找明隱切磋，十之八九會是我敗下陣來。”

  紀卿年見到秦南嶺對明隱的評價這麽高，她頓感訝異，忍不住開口追問道：“怎麽會呢，南嶺大哥你就別抬舉他了，你每天勤學苦練，而那家夥就知道偷懶，長此以往，他的身手怎麽可能比得過你。”

  秦南嶺一個鯉魚打挺，猛地從地面上站了起來，他拍了拍手掌上的雪和泥，衝著紀卿年認真說道：“阿年，努力和堅持固然很重要，可是你也應該知道，世界上有一種人叫做天才，他們與生俱來就擁有著得天獨厚的資質，努力起來只會事半功倍。”

  說罷，沉默了一瞬後，秦南嶺又輕笑著補充道：“明隱那小子在武學上的天分著實比我強太多了，這就跟你在醫術一道上的天分一樣，朝廷太醫院裡那麽多醫術高超的老太醫，可是卻沒有一人在資質上能夠與你比肩，天才的確是受上天垂憐與眷顧的寵兒。”

  秦南嶺的話語雖然平靜，可是紀卿年卻依舊能夠從中聽出些許傷感之意，所以她擺了擺手，理智的選擇了岔開眼下這個話題。

  “南嶺大哥，你快把上衣給穿上吧，這外邊兒天寒地凍的，這麽下去你恐怕會著涼。”

  紀卿年伸手指了指秦南嶺那肌肉分明的上半身，輕聲開口說道。

  秦南嶺聞言一愣，低頭朝著自己的身軀看了一眼，這才意識到自己直到現在都還光著身子的，而且還被紀卿年盯著看了老半天。

  “抱歉抱歉，倒是我無禮了。”

  秦南嶺衝著紀卿年不好意思地說了一句，連忙拾起地上的長袍，一股腦兒地披在了自己的身子上。

  “對了阿年，我剛才還沒問你呢，你這麽早跑這裡來找我是有什麽要緊事兒嗎。”

  秦南嶺撣了撣身上的泥土，低著頭問紀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