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自從侄子花玉炎死後,行事就變得尤為低調,尤其近段時間花氏忽然開始虔誠的吃齋念佛起來,花氏院子裡的下人們不知是否是受了花氏的影響,行事越發的低調,不爭不搶,整個四房平靜得幾乎要讓人忘記它的存在。
“夫人,老爺說不過來用膳了,讓夫人不必等了。”這日花氏還是同往常一樣在自己院裡設立的小佛堂裡念經,丫環初蘭從門外進來,小聲的在花氏身後道。
花氏聞言,撥動念珠的手不由就停止了動作,她睜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淡淡地答道:“我知道了。”
——近來她一直在禮佛,所以吃的都是素菜,四老爺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花氏一邊如是想著,一邊就又閉上眼睛開始念起經來。
初蘭在花氏身後等了一會不見花氏再有回應,她猶豫了一下後才又小心翼翼的勸道:“夫人,您都在這佛堂待了一天了,還是先去用膳休息一下吧,這樣下去別累壞了身子。”
仍然是沒有回音。初蘭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跪在蒲團上的中年女子後,終是沉默的退了下去。
耳邊又恢復了平靜,花氏嘴裡念念有詞,可其實整個人卻有些神思不屬。
‘嗒嗒嗒’,身後又再度傳來了腳步聲,原本就無法聚集精神的花氏聞聲,頓時有些不悅地道:“我不用膳,都退下吧,沒有我的吩咐通通不許過來。”
花氏的語氣很是有些不悅,初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林映雪一眼後才小心翼翼地道:“夫人,是五小姐過來看您了。”
林映雪?花氏猛地睜開了眼睛,她起身回過頭去一眼就見到林映雪安靜的站在門外,淡雅如菊。
“映雪今天怎麽有空過來看我了?”花氏看著林映雪的眼神透著謹慎,畢竟花玉炎那件事是她們二人之間不可化解的矛盾,在這樣的情況下林映雪居然主動過來找她,這難免讓她感到些許不安。
“因為想起了一個故人,所以映雪特地來找四伯母說說話。”林映雪抿嘴笑了笑,略施薄粉的清麗面容上卻透著些許疲憊。
“找我說話?”花氏有些狐疑的看了林映雪一眼後,這才有些不情不願地道:“到正廳坐吧,初蘭,你下去泡茶。”
“是。”初蘭得了花氏的吩咐,低著頭快步下去了,而林映雪則是將妙琴留在外頭,一個人跟著花氏進了會客的正廳。
“你有什麽話就快些說吧。”花氏在上首坐下,閉著眼睛轉動著手裡的念珠,神色很是不耐。
林映雪也不介意,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實不相瞞,最近映雪噩夢連連,總是夢到死去的花公子過來找我,我想這府裡只有四伯母一人是花公子的親人,花公子就算有什麽冤屈也應該來找四伯母才是,所以映雪才想要過來找四伯母談談。”
若說剛開始花氏還並不想搭理林映雪,但林映雪這話一出,花氏臉上立刻便露出了震驚的神情來,“炎兒也去夢裡找你了?!”
看著花氏激動的模樣林映雪就知道她這些天安排人暗中在花氏飲食裡下的藥並沒有白下。
“嗯。”林映雪有意吊一吊花氏的胃口,於是也露出一副驚訝的模樣道:“怎麽?聽四伯母這意思,難道花公子也來找四伯母了?”
先不說林映雪演技如何,就說花氏這段時間已經被夢魘折磨得快要崩潰了,此時忽然知道有一個人居然也和她同病相憐,她如何能夠不激動?
“是!”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花氏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色,“這段時間炎兒日日都到我夢中找我,讓我替花家報仇,我……我已經快要瘋了……”
‘鐺’的一聲輕響打斷了花氏的思緒,花氏和林映雪同時扭頭望去,只見門口正站著端著茶進來的初蘭,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聽了不該聽到的話,初蘭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又連忙給林映雪二人斟了茶後就低頭快步退了下去。
因為初蘭的這一打斷,花氏似乎是感覺到自己方才太過失態了。她端起手邊的茶杯,借著喝茶的動作掩飾著自己的不自在。
林映雪也沒有著急去拆穿花氏,而是隔了一會才又接著道:“所以四伯母最近才會日日吃齋念佛,以圖一個清淨?”
“我佛慈悲,只要我虔心為炎兒超度,炎兒總是能安息的。”花氏在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林映雪暗自一笑,嘴上卻道:“那不知道四伯母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冤有頭債有主?”
林映雪的話讓花氏的心‘咯噔’一聲,重重跳了一下,“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花公子的死與我們並沒有任何關系,花公子心裡真正怨恨的,應該是——”林映靈。
為了以防有人偷聽,林映雪並未直接說出林映靈的名字,但身為當事人的花氏自然明白林映雪沒說出口的這個人是誰。
花氏沉吟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之前宋氏為了打壓她,不讓她將花玉炎之死的真相說出,幾乎害得他們花家家破人亡,而林映靈又是殺害花玉炎的真正凶手,如今宋氏早已經死了,花家的仇自然要落到林映靈的身上。
“哼,若真是如此,為何炎兒不去找那個人,反而要找到我們二人頭上?”憶起往事,花氏的臉色不由沉了下來。
“因為我們是活著的人,是可以替花公子報仇的人。”林映雪循循善誘,烏黑的雙瞳裡閃爍著冷芒。
然花氏卻明顯不吃林映雪這一套,“當初害你我也一同參與了,你會這麽好心幫我?要報仇你自己去報,別想拖我和你一起下水。”
花氏自知不是林映靈的對手,是以並不上套。
對於花氏的答案林映雪並不意外,不然若真是要報仇的話,花氏早就已經動手了,不可能等到現在,但心裡雖然這樣想著,可林映雪面上卻還是裝出了一副失望的模樣,“好吧,四伯母若真是這麽想,就當我今日不曾來過吧。”
林映雪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打算離去,只是走上了兩步後又像是想到了些什麽似的,停下來道:“哦,對了,郊外有間寺廟叫作普渡寺,裡面的方丈是位得道高僧。四伯母若是能夠將三姐帶過去,讓三姐親口承認她錯了的話,裡頭的方丈大師說不定能夠借此幫助化解花公子的怨氣,讓花公子順利轉世投胎,不再到陽間來擾亂活人的生活。”
說罷林映雪也不待花氏反應就徑直轉身離去了,至於花氏則是看著林映雪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入了夜之後花氏反覆回想著林映雪所說的話,又想起林映雪今日過來時臉上連脂粉也蓋不住的疲憊,想來林映雪和她一樣,這些日子也一定不好過。
只是林映雪既然有辦法解決此事,那為何林映雪不去做,反而要將法子告訴她呢?難不成是因為林映雪自己沒有把握,所以才想借她的手解決此事嗎?
花氏在紛亂的思緒中迷糊睡去,入夢後花玉炎仍舊像前些日子一樣出現在她夢裡,只是這一次花氏似乎從自己這位死去的侄子眼裡讀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小姐,四夫人約了三小姐去寺廟上香,這會已經出發了。”等了兩天后林映雪終於等來了她想要的消息。
“好,”她勾唇一笑,緩緩道:“跟那邊的人說說,從今天起就不用再給三伯母下藥了。”
花氏就是從花玉炎死後才一蹶不振的,所以她只不過給花氏下了些擾亂心神的藥,花氏自己就會不由自主的將事情聯想到花玉炎身上。如今花氏已經按照她的指引完成了第一步,接下來她就要去安排第二步了。
“我之前叫你注意的那個丫環,你觀察的如何?”林映雪接著道。
“回小姐,”妙琴趕忙答道:“那丫頭獨來獨往,甚少與人交流,而且每日傍晚都會出去一趟,小姐若是想單獨遇見那丫頭的話,只需現在到賞風亭等著,那丫頭每日午時都會一個人從那亭子附近路過。”
果不其然。之前她就懷疑那丫頭是慕容勳安排在林映靈身邊的,現在聽了妙琴的匯報後,她不由更加篤定了這個想法。
“走,那我們去會一會這丫頭。”林映雪站起了身。
“咳咳……”不多時林映雪就帶著妙琴抵達了賞風亭,四面八方吹來的冷風讓林映雪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妙琴聞聲趕緊上前幫林映雪扯了扯身上的披風,“小姐,這都一個多月了,上次的風寒還沒好,小姐可不能再這麽操勞了,若是以後留下來病根可怎麽好!”
妙琴嘮叨起來的時候也和笛兒有的一拚,每當此時林映雪只能無奈道:“我是大夫,知道如何保養自己的身體。”
“可……”妙琴剛一開口就瞥見了遠處走來的一個瘦弱身影,於是她趕忙壓低了聲音道:“小姐,碧芷來了。”
碧芷就是慕容勳安排在林映靈身邊的那個丫環了。
林映雪神色微微一變,連忙讓自己轉了個方向,在確定自己是背對著來人之後,她這才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都安排好了嗎?”
“回小姐,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們的人已經早早的潛伏在了寺廟裡,只等四夫人和三小姐一進廟就能動手了。”因是林映雪事先就教過的話,所以妙琴回答得很是順暢。
“很好。她既然敢動我的人,我必定要叫她十倍百倍還回來!”林映雪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聽著周圍的動靜,在確認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忽然停止了之後,她才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