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這個寒冬似乎格外的漫長,已經入了三月份,可天氣仍是不見回溫,就如同邯山眼下的情況一般,嚴寒蕭瑟。
雖然已經吩咐了李鄴快馬加鞭通知張義那邊一定要小心,可即便這樣,林映雪仍舊很是不安。
“小姐,人帶上來了。”恍惚中妙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林映雪回頭望去,只見妙書唯唯諾諾地從外頭走進來。
似乎是預感到了什麽,妙書整個人有些惴惴不安,完全沒了前兩日的精氣神。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為南疆王賣命的?”林映雪說話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
若不是慕容勳昨日自己主動說出張義的事,說不定最後還真能讓妙書糊弄過去。
“小姐……”妙書聽著林映雪冰寒的語調,知道事情必定是已經敗露,於是她二話不說就‘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眼淚如開閘的洪水一般滾滾落下,妙書雙唇微顫,單薄的身子如同寒風中的柳絮一般簌簌飄搖。
“奴婢還在林家的時候就已經是靈側妃的人了……小姐對奴婢親如姐妹,奴婢卻背叛了小姐,奴婢罪該萬死……”
‘啪’的一聲脆響,妙書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妙琴就已經忍不住出手,重重抬手給了妙書一個耳光。
“好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小姐對你這樣好,你居然幫著外人對付小姐,我算是瞎了眼,居然拿你當了這麽久的好姐妹!”
妙琴睜大了雙眼,一雙眼裡幾乎要氣得噴出火來。
“呵……”妙書從嗓子眼裡發出一聲類似嗚咽的自嘲笑聲,“要是奴婢有選擇,奴婢又何至於此……總之奴婢自知對不住小姐,唯有一死才能謝罪!”
妙書說完這句話後,抬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跡就猛地起身朝一旁的柱子上衝去。
“妙書!”事發突然,就連就在妙書身旁的妙琴都沒有想到妙書會這樣決絕,於是一時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妙書朝那柱子撞去。
‘嘭’的一聲,這一聲不光撞在了柱子上,更是重重地撞在了林映雪的心上。
看著那單薄的身體如同紛飛的落葉一般倒在地上,再也沒了動靜,林映雪心頭的思緒頓時複雜起來——
琴棋書畫幾個丫頭是跟她最長時間的幾個丫頭了,她一向對她們信賴有加。
這次得知妙書的背叛,要說她心裡不氣憤,那是不能的,可對於這些更像是親人一樣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林映雪其實並沒有想好該怎樣去處置妙書。
妙書大概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吧,所以她才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急於了結她的生命。
不讓林映雪為難,這是妙書作為丫環,留給林映雪的最後一點補償。
屋子裡靜了良久,林映雪才低聲開口道:“將人帶下去好好安葬。”
“是。”妙琴應了一聲,帶著明顯的哭腔。
看來即便是一向嚴厲的妙琴,也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罷了。
一下午林映雪的心情都不怎麽好,因此也連帶著整個芙蓉園都有些死氣沉沉的。
“王后請用茶。”有些稚嫩的聲音忽地在耳邊響起。
林映雪飄離的眼神漸漸聚焦,她轉頭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莫約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扎著雙髻,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有些怯生生地看著她。
這是誰?林映雪朝隨後進來的妙琴投去詢問的眼神。
“這是廚房劉大娘的外甥女。”妙琴將手中的糕點放下,歎了口氣後才悠悠道:“劉大娘近來身體不好,回家養病去了。”
“這小女孩獨自留在府裡做事,說是為了給劉大娘掙些看病的銀子……然奴婢見這小姑娘瘦瘦小小地,做的卻是盡是些劈柴、提水、生火的重活,心中有些於心不忍,於是這才擅做主張將人帶到內院來。”
“這樣這小姑娘不僅每月能夠多拿些例銀,而且做的活計也輕松些。”妙琴說完不由有同情的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林映雪聽聞小女孩的遭遇後,心中也有些動容。
她抓起眼前人的小手看了看,只見那雙小手又紅又腫不說,還滿是瘡口,怎麽看都無法讓人聯想到這是一雙才十多歲的小姑娘的雙手。
恍惚間林映雪又想起了之前被林家人苛虐的那段歲月,她心頭一軟,握了握小女孩的手道:“嗯,以後你就跟著妙琴姐姐吧。”
“多謝王后。”小女孩稚生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回語調中倒是多了些孩童特有的欣喜。
林映雪看著孩子心中歡喜,於是不由又柔聲問道:“你喚何名?”
“回王后。”小女孩有模有樣的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回道:“奴婢沒有名字,底下的人都隻叫奴婢小丫。”
“那……你以後就叫夏竹吧。”林映雪想了想,隨口給女孩取了個名字。
夏竹聽完甚是歡喜,“奴婢終於有名字了,多謝王后賜名。”
林映雪笑了笑,遠山黛眉間卻有一絲淡淡的憂愁。
許是見林映雪脾性溫和,看起來是個好相與的,於是夏竹不由自主地就伸出手摸了摸林映雪的眉心,“王后生得好看,即使是憂愁的時候也如春雨一般別有一番滋味,但王后若是笑起來一定會更好看。”
稚子單純,向來是心中想什麽就說些什麽。
林映雪本在為最近發生的許許多多的事情煩憂,如今經夏竹一勸慰,竟覺得心中好受不少。
“是個伶俐的。”林映雪一邊笑著,一邊就從一旁的盒子裡抓了一把銅錢塞到了夏竹手裡,“拿著吧,賞你的。”
“多謝王后!”夏竹滿臉歡喜的接過。
一時間屋內沉悶的氣氛竟輕松了不少。
“看來奴婢真是沒瞧錯人,以後有夏竹在,恐怕咱們院裡要熱鬧不少。”妙琴在一旁笑吟吟地說。
話音剛落,門外卻忽然走進了兩個急匆匆的身影來。
屋內的幾人同時轉頭去看,只見來人一個體型彪壯,身量頗高,另一個瘦瘦長長的,看起來有些儒雅。
乍眼一看真是對比鮮明。
“李軍師,孫副將。”看著這二人,林映雪臉上才剛剛浮起的一點笑容頓時間就淡了下去,“二位急匆匆的過來,可是又出什麽事了?”
“回王后,屬下安插在瑜州城內部的探子來報,恐怕瑜州那邊這兩天會有動作了……”李鄴拱手回答,神色甚是凝重。
林映雪皺眉聽著,一時間並未答話。
而孫大虎跟在李鄴後頭有些心不在焉,隻扭過頭對妙琴憨憨一笑。
妙琴見狀,狠狠地瞪了孫大虎一眼,隨後給夏竹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一同出去了。
“……看來就算慕容勳不去破壞,我們也等不到張義那邊給我們送糧了。”想起慕容勳那天晚上的話,林映雪心中到底有些慌亂。
李鄴想來早就想到了這點,他濃眉緊皺,在眉間打成一個死結。
“若是真到了那個地步,咱們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
這是他們最後的選擇,畢竟他們王家軍的可不是那種不戰而投的孬種!
林映雪聞言,久久沒有說話。
一定還有辦法的,這邯山是他們好不容易才奪下來的城!
這座城若是破了,瑜州軍勢必會窮追不舍,將漠地上的幾個部落也通通拿下……
到了那個地步,他們就真如慕容勳所說,再也無法與孟易或是他抗衡了。
‘啊切!’屋中的氣氛顯見的就開始凝固了起來,忽聞一聲噴嚏。
正在專心考慮事情的李鄴被嚇了一跳,不由轉過頭瞪了孫大虎一眼。
孫大虎滿心委屈的撓了撓頭,“這鼻子癢誰能忍住,總不能讓人不打噴嚏吧……”
“……”
“讓你的人想辦法給瞿陽遞個拜帖,今晚我要單獨會見瞿大將軍。”李鄴還沒來得及開口說孫大虎兩句,林映雪冷靜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王后要單獨會見瞿將軍?”李鄴滿臉的震驚,“這遞個信兒給瞿陽倒是不難,可那瞿陽是瑜州軍馬的主帥,王后若是夜半單獨會見,恐難保證性命安全。”
“這是最後的辦法了。”林映雪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帕子,沉聲道:“瑜州知府已經被慕容勳收買,現下只有從這瞿陽手中入手。”
“瞿陽是瑜州軍主帥,若是他能倒戈的話,咱們這城就能保下來了。”
“可是那瞿陽乃是瑜州知府的侄子,按理說二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那瞿陽恐怕不會那麽容易倒戈。”李鄴並沒有否定林映雪的辦法,只是這件事若正要執行起來,實在是有些難度。
“哼,哪怕是父母與子女之間還尚有異心,更何況瞿陽只是那瑜州知府的侄子而已。”林映雪在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的就想起了她那涼薄的父親。
同樣是子女,怎能偏心至此!
“之前王上在的時候曾經派人查過這瞿陽的底細,我對這瞿陽也略微了解一二……但凡是人皆有軟肋,若是找對方向下手,未嘗就沒有一點希望。”林映雪的眸光一寸寸的沉下去,神情卻冷靜異常。
李鄴聞言,想了想後才應道:“屬下知道了,屬下這就下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