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官府的案宗房裡卻還點著燈。
‘啪’的一聲,林映雪將剛看完的卷宗往面前一扔,隨後她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看的第多少本卷宗了。
這徐州的官府做事是真真差勁,所有的檔案都是胡亂堆著的,根本就沒有人打理,於是乎當她想找找於氏之子失蹤那年的無名男屍的案宗時,只能如同大海撈針一般在卷宗房裡從下午翻到了夜裡。
慕容勳聽到動靜朝林映雪所在的方向掃了一眼, 只見林映雪未施粉黛,輕蹙著眉頭,臉上漂浮著如同少女般的憂愁。
這樣純粹、清麗的美是他所不曾見到的,因林映雪在面對著他時總是渾身帶刺,滿身都是防備,就像是一隻讓人無法靠近的刺蝟。
倘若有一天她能為他收起所有的刺,溫順的躺在他的懷裡,想必那也是件極其美妙的事吧……這樣的念頭剛從慕容勳的腦海裡冒出來就將慕容勳嚇了一跳——
這個女人與他不共戴天,誓要置他於死地,又怎會對他妥協呢?慕容勳自嘲一笑,收回了目光,可那念頭卻如同種子一般埋在了他心底某個看不見的地方。
一直忙活到深夜,林映雪眼皮漸重,不知不覺就趴在桌上睡了過去,慕容勳同樣疲憊不堪,於是不由閉上眼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二人睡去後,屋內再無一絲聲響,萬籟俱寂,只有燃著的燭火還在歡快的跳躍著。
夜半,慕容勳是被一陣濃煙給嗆醒的,他猛地睜開眼,如鷹隼一般銳利的雙眼在屋內掃視一圈後很快便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起火了,走!”他幾乎是立刻竄到林映雪身旁將林映雪從椅子上提了起來。
“咳咳……”被叫醒的林映雪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怎麽了?”她一邊被迫和慕容勳一起朝外頭走去,一邊有些不解的問道。
然慕容勳卻來不及解釋,找了個火勢薄弱的地方就護著林映雪衝了出去。
直到出了卷案室之後,林映雪這才發現原來卷案室不知何時已經起火了,許是被人澆了油,就在這麽一眨眼的功夫,整個卷案室都成了一個大大的火球,林映雪不敢想象他們剛才若是晚上一步的話,她還能不能好好的站在這。
“這……”看著衝天的火舌點亮整個夜空,將周圍的一片照得亮如白晝,林映雪隻覺得心中有些後怕。
“來人,著火了!快救火!”這時官府裡的官兵和周邊住著的百姓們察覺到不對,紛紛出來救火,只是卷宗室裡放的都是易燃的紙張,想來就算是將火勢撲滅,那些卷宗也保不住了。
“這裡交給他們,五小姐先回去休息吧。”慕容勳看了看林映雪被火舌燎到燒黑了一大片的衣擺,淡淡道。
然林映雪卻沒有回應慕容勳,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間神色一變,“糟了,婆婆有危險!”
林映雪驀然間想到了白天給他們提供過線索的那個老婦人,既然如笙和穹樓都已經對他們下手了,那那位老婦人……
林映雪心中浮起了一陣不好的預感,她連聲招呼也沒打就提起裙擺轉身快速朝門外跑去。
一旁的慕容勳見狀,猶豫了一下後也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狂奔至於老婦人門前,林映雪連口氣都顧不上喘就要上前敲門,只是她剛一抬手,房門就自己開了,淡淡的血腥味順著縫隙從屋內飄出來,林映雪的心也隨之沉到了谷底。
她在原地遲疑了一下後才快步走了進去,一進屋果然見白天才見過的老婦人眼下卻睜著毫無生氣的雙眼,直挺挺的倒在了前院之中。
‘撲通’一下,林映雪跌坐在地上,臉上寫滿了疲憊。
“我們不能再往下查了,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再查下去只會牽連到更多無辜的人。”而且官府的卷宗通通被毀,他們找不到於氏之子的屍首,自然也就沒辦法證明孟易是冒名頂替的。
慕容勳很顯然也想到了這些,他猶豫了一下後才點頭應道:“你說的有理,我在徐州還有些事要辦,後日我們便啟程離開。”
慕容勳答應得這樣爽快讓林映雪微微有些訝異,畢竟在她的認知裡慕容勳並不是那等會在意他人生死的人,所以慕容勳之所以答應得這樣乾脆,唯一的解釋就是慕容勳不想讓她在徐州久留。
而且慕容勳還說有點私事要辦,需等到後日才能啟程離開,難道……林映雪很快便聯想到了林正傑身上。
難怪慕容勳怕她在徐州久留,恐怕就是怕她會發現林正傑也在徐州的事吧……林映雪暗自在心裡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的應了下來。
輾轉一月後,林映雪和慕容勳順利回到了皇城,讓林映雪感到驚喜的是,慕容君居然在城門口等著她。
“阿君!”林映雪剛從馬車上跳下來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慕容君緊緊地擁入了懷裡。
林映雪心中感動的同時想起周圍還有許多路過的百姓和守城的官兵,於是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放心吧,我沒事。”林映雪拍了拍慕容勳的後背,從慕容勳的懷抱裡掙脫了出來。
慕容勳皺著眉頭注視著林映雪,似有千萬個問題想問,可最終卻隻化作了一句話:“走吧,我帶你回家。”
“毓慧縣主身上的案子還沒完全理清楚,我想毓慧縣主需要先跟我回刑部。”慕容勳的聲音冷不防的插了進來。
慕容君聞聲面上閃過一絲不悅,冷聲道:“不勞五弟費心,映雪身上的案子我已經處理好了。”
——周青書早在他們回來之前就被押送回來了,慕容君提前將案子處理好也不是什麽大事。
慕容勳看了濃情蜜意的二人一眼,不知為何心裡有些不舒服。
“是嗎,那三哥對待自己的未婚妻真是上心。”說罷慕容勳便騎著馬從二人跟前走了過去。
慕容君深深的看了慕容勳的背影一眼,一邊重新和林映雪一道上了馬車,一邊關切道:“他在外頭可有為難你?”
“沒有。”林映雪搖了搖頭,像個普通女子一樣依戀的靠在心愛之人的肩上,“我在外頭一切都好,就是可惜這趟徐州之行沒能找到扳倒易王的證據。”
“這事原本就不該讓你來操心。”慕容君抓過林映雪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隨後才接著道:“你這次出事著實讓我擔心不已,以後你不論做什麽事,都要提前知會我一聲。”
慕容君用的並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更加類似於某種命令。
林映雪笑了笑,甘之如飴地應道:“是,三殿下,小女子知道了。”
林映雪眨了眨眼睛,臉上流露出少女般的天真,慕容君見狀,哪裡還能嚴肅得起來?
他輕輕在林映雪額頭上印下一吻,而後二人又膩歪了一陣後林映雪這才提起了正事,“對了,這次徐州這行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嗯?有什麽收獲?”慕容君似乎完全不在意林映雪要說些什麽,他專注地盯著林映雪,就像是在盯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林映雪被慕容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偏過頭不去看身邊人,只是顧自道:“我在徐州發現了林正傑的蹤跡。”
“林正傑?”慕容君手上的動作一頓,他放開林映雪的秀發,臉上總算是有了認真的神色,“之前你同我說要去牢房裡看看他,後來我事務繁忙,一時間給忘了。怎麽,可是五弟偷梁換柱,將人給救出去了?”
“嗯。”林映雪點了點頭,“不過這事慕容勳不會傻到親自動手,他應該是讓底下一個叫張泉的大臣做的……雖說不能將這項罪名直接安在慕容勳頭上,但這也不失為一個慕容勳的把柄。”
“嗯,我知道了,我會安排人到徐州去監視林正傑的。”慕容君摸了摸林映雪的頭,還要說些什麽,只是這時馬車卻停了下來。
“這麽快就到了?”林映雪微微有些驚訝,她挑開簾子看了看,可外頭卻不是她所熟悉的那棟宅子,“怎麽到這來了?”
林映雪扭頭去看慕容君——車夫停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三皇子府。
“下車你就知道了。”慕容君一邊說著,一邊就先下了馬車,並對林映雪伸出了手。
林映雪就著慕容君的手跳下馬車,二人一同進了府邸。
“好了,閉上眼睛。”也不知慕容君賣的是什麽關子,剛過後院慕容君就叫林映雪閉上眼睛。
林映雪有些疑惑的看了慕容君一眼,“怎麽了?”
“照做就是。”慕容君揚了揚嘴角,臉上笑容似乎比周圍的陽光還要亮眼幾分。
林映雪見拗不過慕容君,隻好順從的閉上了眼睛。
掌心交握,林映雪放心的跟著慕容君的步伐前進,一點也不因為眼前的黑暗而感到恐懼。
隔了一會後,慕容君才停了下來,“可以睜開了。”
林映雪依言睜開了眼睛,眼前的場景頓時讓她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