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似乎一眨眼的時間,一個晚上就過去了。
太陽從山的另一頭爬了起來,金燦燦的陽光灑滿整座彩虹村,將圍繞在竹屋周圍的白霧全數驅散。
嫋嫋炊煙從廚房窗口飄出來,等何小喬煮好早飯,江封昊這個吃貨也循著香味找過來了。
兩人美美的享用了一頓地瓜粥,之後何小喬拿瓦罐把昨天才采的野菊花和其他幾種寒性草藥一起煮了,硬逼著江封昊足足喝了好幾海碗。
喝得他臉色發青嘴唇發白,肚子更是嘰裡咕嚕的各亂響,一上午時間全花在茅廁裡了。
晌午過後,江封昊在屋後劈柴,何小喬在廚房裡收拾昨天獵到的野味。
“小喬啊,小喬在家嗎?”
門口突然傳來一把熟悉的大嗓門,何小喬仔細想了想,等意會到來人是誰的時候,嘴角不由得一抽。
黃花彩,這附近三個村子唯一的媒婆,出了名的大嘴巴,曾經不止一次想把她介紹給隔壁村的牛姓人家。何小喬每次看到她都恨不得來個隱身技能讓自己人間蒸發,好躲過那查戶口一樣的不間斷盤問。
不知道她今天找上門來又到底是為什麽——該不會又想舊事重提吧?
何小喬將手擦乾淨,解開圍裙走出廚房,結果一出門就愣住了。
如果說彩虹村的村民裡,何小喬最不願意見到的是誰,那當屬面前的黃媒婆和她身後一身破舊長衫又神情高傲,整隻土鱉裝王八的王樹生——據說是村裡唯一念過書的‘夫子’。
怪哉,今天到底刮的什麽風,怎麽什麽牛~鬼~蛇~神都上門來了?
“喲,小喬,我就說這天這麽好你肯定在家裡。”身形滾圓的黃媒婆一身鮮豔的紅衣,頭上別著朵杜鵑花。見何小喬出來,自己推開籬笆門就往裡頭走,一邊搔首弄姿的揮著手裡的小手絹。
“黃嬸,今天怎麽這麽有興致到我這裡來?”何小喬皮笑肉不笑的站在門口,恰好擋住黃媒婆要往屋裡走的腳步,又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後弓著腰一臉猥瑣的王樹生。
發現他一雙綠豆眼直往自己身上瞟,當下就跟吞了蒼蠅一樣惡心,恨不能拿把蒼蠅拍當場把他拍到外太空去。
“哎喲,當然是有好事才來找你了。”黃媒婆拉高了嗓門,眼含曖昧的看了王樹生一眼,又蹭到何小喬身邊,自來熟的挽住她的手,硬扯著她往圍欄邊上的板凳上坐過去。
“是嗎?什麽好事啊?”何小喬不著痕跡的抽回自己的手,悄悄往旁邊挪了挪,努力避免讓黃媒婆身上飄過來的劣質胭脂香味熏死。
“大喜事,大喜事!”黃媒婆不知道何小喬的心思,還以為她是小女兒怕羞,拿手絹捂著嘴,笑得臉上的鉛粉撲簌簌的往下掉,“我今天是幫咱王夫子替你提親來的。人家王夫子可是四鄉八裡出了名的才子,你嫁過去就是先生夫人了……”
“等等!”何小喬聽著不對連忙打斷她,一臉難以置信的指著在竹屋周圍徘徊,好像真把自己當男主人一樣指指點點的王樹生,嗓音也跟著拉尖了,“你是來幫他提親的?”
上帝,她要抓狂了!
“是……是啊,有什麽問題嗎?”
黃媒婆楞了下,剛想繼續舌燦蓮花,沒想到那邊被點名的王樹生比她更快,倨傲的昂著頭用破鑼嗓子說道,“沒錯,黃大姐就是來幫本夫子提親的。雖然你是孤女沒有親戚幫襯,但好在也算有間屋子,本夫子可以委屈點把你娶進門,以後你可要好好的相夫教子……”
“教你妹!”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何小喬霍得站起來,往前一步指著王樹生,連珠帶炮的開罵,“王樹生,老娘忍你很久了!一個連字都認不全的人也敢擺教書先生的譜?我以前忍著你是因為剛來不好開口,你不要以為我不發火就當我是HelloKitty好欺負!想娶我接受我的屋子?我呸!你還沒那個資格,胸無點墨長得又醜還裝逼,村裡的螞蟻蟑螂長蟲耗子都比你招人待見!老實告訴你,我看到你就犯惡心!你給我滾,馬上就滾!”
說著拿起一邊的掃把,不由分說的就朝王樹生身上打過去,“滾滾滾!”
何小喬自打在彩虹村住下,一直都是溫柔淡漠的性子,除了最近一直被吼的江封昊,誰都不知道她還有這麽潑辣火爆的一面,黃媒婆當場就傻了,連被何小喬用力推了一把都沒反應過來。
倒是王樹生讓何小喬打得直跳腳,一邊抱著腦袋邊跑邊破口大罵,“你個瘋婆娘,快住手,不準打了!哎呦,瘋婆娘,瘋子,本夫子一定要讓村裡的人趕你走!”
何小喬發泄了一輪,總算覺得心裡舒坦些了。聽到這話不由冷笑一聲,“想趕我走?那好,看看是誰先把誰趕走!”
黃媒婆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連忙攔下何小喬,“小喬你這是做什麽?王夫子可是咱村裡的文曲星,你怎麽能打他?快住手,快住手!”
何小喬睨了她一眼,“黃嬸,今天我就直接跟你說了吧。絕對不能讓村裡的孩子跟著這種人念書,不然以後還不知道會長成什麽樣。”
“小喬,你這是說什麽話?我們大家可都是知道王夫子是念過書的……”黃媒婆聽到這話果斷不高興了,臉也跟著黑了起來。
何小喬哼哧一聲,收回掃把,“既然黃嬸你覺得他真那麽厲害,那不如讓我來考考他,看看他到底有幾斤幾兩。”
王樹生忙著整理自己那件打滿補丁的土黃色長袍,聽到這話很是不屑的哼了一聲,嘟噥了一句,“無知婦孺。”
“哦?想考你的就是無知婦孺,那難道你就很有‘知’?”
就在何小喬差點控制不住又衝上去暴打他一頓的時候,一把低沉磁性的嗓音驀地響起,成功的把她的怒氣給擋了下來。
何小喬扭頭一看,就見挽高了兩隻袖子露出健壯小臂的江封昊慢悠悠的從屋後走了出來,邁著兩條長腿走到她身邊停下。
黃媒婆跟王樹生都沒想到何小喬屋裡居然還有人,更別提還是個長得其醜無比的瘦高個,一時之間兩人都被嚇得夠嗆,王樹生甚至跟女人一樣尖叫了一聲,忙不迭的往黃媒婆身後躲。
“鬼,鬼啊!”
雖然自己第一次見江封昊的時候也沒拿他當人看,但現在她把他當朋友,王樹生這聲尖叫立刻又讓何小喬炸毛了,“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鬼能在大白天的出來?鬼能長這麽瀟灑?我朋友就算長得再醜也比你好看!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娘子,冷靜。”
不著痕跡的拍了拍何小喬的肩膀示意她先冷靜下來,江封昊簡直哭笑不得。雖然他很高興何小喬會主動維護他,不過這維護的話怎麽聽著那麽別扭呢。
何小喬抬頭與他對視一眼,撇了撇嘴,不情不願的收回高舉的掃把,暫時放過王樹生一馬。
江封昊這才走前兩步,半擋在何小喬面前,居高臨下的盯著已經從黃媒婆身後走出來,絲毫不見半點尷尬的王樹生,笑得很是和藹,“原來這位就是彩虹村‘鼎鼎大名’的夫子,聽說當夫子都要有很高的學問,就是不知道這位……到底多有學問呢?”他上下打量了王樹生一番,眼裡閃過一絲冷笑,臉上卻是笑得越發真誠,“在下不才,也略識幾個大字,正好向這位夫子討教一二。”
王樹生昂起上翹的下巴,本來想在氣勢上壓一壓江封昊,結果卻發現自己連人家肩膀都不到,連忙後退兩步,再故技重施,“哼!不過是個山野莽夫,居然敢說自己懂得學問。我倒要看看你能向本夫子討教什麽。”
一直在旁邊作壁上觀的何小喬忍不住哼了一聲,不無鄙夷的說道,“是,你念過書你厲害,你見過世面你牛X。那我倒是要問問你,聽沒聽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知不知道什麽是馬列主義?黑洞理論又是什麽?懂對對子嗎?”
何小喬說的快,很多詞語又是王樹生從未聽過的,當下不由得心虛了起來,左思右想,得不到答案之後更是直接惱羞成怒,“都說女子頭髮長見識短,本夫子不知道你在隨口胡謅什麽!什麽馬列什麽黑洞的,我大燕朝根本聞所未聞!”
“廢話!你要真懂這些我就該拿你當老鄉了……”何小喬咧了咧嘴角,隨即將手一揮,很是爺們的把神情無奈的江封昊攔回原地站好,“那好吧,之前的那些你沒聽過我們就不討論。不過既然你懂念書,那你總會對對子吧?”
“對……對對子?”
王樹生雖說是村裡的夫子,但也不過是因為小時候在鎮子裡上過幾天學堂懂些大字,拿來糊弄下山裡人還可以,但文人雅士之間最愛的對對子活動卻是一竅不通。
何小喬這麽一說,他額頭上冷汗立刻就下來了。
本想立刻找借口離開,但黃媒婆就在旁邊熱切的看著他,再加上被何小喬拿眼輕蔑的一瞥,王樹生當場被激得忘了自己有幾斤幾兩中,梗著脖子尖聲叫道,“對對子就對對子,這種……這種事,怎麽可能難得倒本夫子!”
“那你可聽好了,”見王樹生落套,何小喬笑得分外燦爛,“上聯是,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王夫子,該你了。”
“這……”雖然早知道對對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被何小喬這麽一問,王樹生還是有種汗如雨下的感覺,“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答不出來是嗎?要不要我告訴你下聯?”
“你說,下聯是什麽?”王樹生就不信一個女人能厲害到哪裡去,當下理直氣壯的等著看她笑話。
江封昊簡直要對王樹生搖頭歎息,既然何小喬敢挑戰他,那就說明她有十足把握,這個時候又怎會沒有準備下聯?
“下聯就是:水牛下水,水沒水牛腰。”
“哎呀,原來這就是對對子,”旁聽的黃媒婆用力一拍手,滿臉喜色的說道,“還真有咱們鄉下人的生活味兒。”
王樹生雖然也是一臉的恍然大悟,但嘴裡卻不甘心的嚷道,“這有什麽,都是些鄉下東西。本夫子長年讀聖賢書,哪裡會知道這些個事情?”
“行。既然王夫子飽讀詩書,那我們就來對點跟‘學問’有關的。”何小喬這下倒是不炸毛了,往後坐到凳子上,語調輕松的接過話,“聽好了,這次的上聯是:一鄉二裡共三夫子,不識四書五經六藝,竟敢教七八九子,十分大膽。”
黃媒婆是完全聽不懂,王樹生則是張大嘴巴,當場就懵了。
“怎麽樣?王夫子,你的下聯呢?”
江封昊滿含興味的看著何小喬痛打落水狗,原本只是單純的想報一飯之恩,現在才是真正的起了想要將她留在身邊的心思。
一個自小生活在山裡的村姑,卻似乎懂得很多連他都未曾聽聞的事情——真是有趣,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