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後,霍蔚還沒向元秀稟告先前元秀吩咐的兩件事情的結果,魚烴卻先過來了,元秀命郭雪呈了一碗酢漿上來,問道:“五哥可是有什麽事?”
“五郎今兒去了大福殿用晚膳,中間看衛王殿下神色不豫,一問之下卻是今兒在齊王府玩耍時受了委屈,因此讓奴來問一問阿家。”魚烴先謝了,複將來意說明,這才喝了一小口。
元秀與采藍、采紫對望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受了委屈?這話可是衛王說的?”
“衛王殿下一向靜默,即使在禦前也是不喜多言的,只是曹才人話裡話外的意思便是如此。”魚烴忙放下碗,解釋道,“先前聽安源說阿家才回宮的時候就帶著衛王到了紫宸殿想求見五郎,但因為幾位閣老在殿中議事這才離開,不過安源說阿家並沒有提到衛王是受了旁人的委屈,因此如今五郎也沒有說什麽。”
“他今兒在齊王府裡自己拿了瓢澆了一下子井水在身上,末了站在了太陽底下曬著,徐王拉也拉不走,這是在齊王府時昌陽公主親自審問他身邊曹才人安排的侍者得知。”元秀淡淡的道,“至於衛王自己,本宮也是問來問去問不出來,所以才想去尋五哥,想著親生父子,若是不願意告訴姑母,總也該願意告訴他父皇的,大約因本宮為他如此不知愛惜自己的身子心中惱火,方才在大福殿前便說了幾句曹才人,不曾想叫她誤會了。”
“原來如此。”魚烴點一點頭,“奴知道了,這便去回五郎。”
元秀命采紫送了他出去,采藍不免道:“曹才人這是什麽意思?”李鑫是元秀帶出去的,若在外面受了委屈,元秀這個姑母卻沒有提更別說出面,如今鬧出來現在是丟元秀的臉,何況元秀與昌陽一起審問過了李鑫身邊的人,都沒有提到他是被旁人澆了水或者是被迫如此做。
曹才人這話不免有點兒顛倒是非了。
“先前皇后掌著六宮的時候可有過衛王不知道愛惜自己的事情?”元秀正好就著這個話題來問霍蔚,霍蔚搖頭道:“衛王殿下與曹才人平常固然不如承香殿的三位受重視,但怎麽說也是五郎的子嗣,因此尚宮局也從來都不敢怠慢的,正如魚監方才所言,衛王殿下平時在宮中只是靜默了一些,曹才人平素將殿下養的卻是頗為乖巧的,聽說殿下身邊的人都說殿下是個極好伺候的。”
元秀點了一點頭:“本宮知道曹才人的意思了。”
“才人這麽做究竟有何用意?”剛剛從殿外送了魚烴轉回來的采紫恰好聽見這一句,不免好奇問道。
“今兒在齊王府裡的事情固然是衛王自己澆的水,但說起來也怪他身邊的人不當心,竟叫堂堂皇子做出這等事來。”元秀冷笑著道,“也幸虧如今是盛暑的時候,倘若是再冷一些這些人活活打死了都不為過!”
采紫頓時恍然:“曹才人是看到了延春殿之事,打著趁機把衛王殿下身邊的人也都換走麽?這是為什麽?說起來那些人也是曹才人為衛王殿下挑選的呢!”
“早些年皇后豈不是一直都想抱養衛王?皇后一直都掌著六宮宮權,曹才人寵愛本就不多,論手腕也去皇后頗遠,說是她安排給衛王的人手,誰又曉得這裡面到底都有多少人是出自中宮?”元秀眯著眼淡笑道,“如今中宮有了身孕,若是皇子那自然是不會再打衛王的主意,因此曹才人也認為應該可以把這些人都換一批了。”
采紫不免道:“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她位份雖然不是太高,究竟是生有皇子的宮妃,何況如今皇后自己有孕,恐怕對安插在衛王身邊的人手也就不那麽關注了,畢竟衛王平時也不是很得五郎喜歡。”
衛王非長非嫡非賢,就連大部分皇子幼時基本上都能得個一兩聲的聰慧的稱讚都沒有得到過,相比之下趙芳儀所出的韓王與魏王倒是機靈許多,再者,曹才人除了不肯將衛王給皇后外,其他事情上一向恭敬柔順,平日裡伺候皇后更是小心翼翼,皇后就算自己誕下了兒子想要為兒子清路,也該先拿韓王開刀才對。
采藍卻想清楚了,道:“一個兩個的打發或者是可以的,一下子將人全部換過,六宮又不是瞎子,定然會傳出不好的話來,再者這也是公然的打皇后的臉,而如今阿家掌著宮務,中宮有孕,最緊要的是先有延春殿之事擋在了前面,縱然皇后想到了曹才人此舉的意思恐怕也最多有點不高興——一來利陽公主的乳母失職在先,延春殿的人既然都打發了,大福殿裡伺候衛王的人只是隨著延春殿的例子,這兩件事情發生得如此之近,因大福殿是後來發生,又是在離宮的時候,議論起來也怪不到皇后殿下……”
她說到這裡采紫便道:“這豈不是看著阿家好欺負了?”
采藍令殿裡其他小宮女都退了下去才笑著道:“曹才人不是看著阿家好欺負,是看著阿家真心心疼衛王,縱然明知道曹才人此舉有算計阿家的嫌疑,但最多斥責幾句曹才人,卻不肯去為難衛王的。”
采紫素來智謀不及采藍,這會因沒有外人在索性問了個明白:“如今衛王回來時候就懨懨的,曹才人目的已經達成,卻為何還要故意無事生非說衛王在外面是受了委屈?”
“衛王殿下自己澆自己井水這是眾目睽睽之下,宮裡宮外的人都不是傻子,知道了前因後果多想一想也就明白是曹才人所教了。”采藍見元秀點了點頭,便繼續解釋道,“如此一來矛頭自然對準了皇后殿下,阿家掌宮務畢竟是暫時的,衛王尚且年幼,還要在宮裡生活多年,曹才人可沒這膽子得罪皇后,那麽衛王這樣澆自己水總是要給個理由的,比起有六宮之權、如今還懷了孕的皇后,曹才人寧可得罪了趙芳儀,畢竟趙芳儀雖然從前得寵又有二子,但是隨著新人進宮,五郎對她也不似從前那樣寵愛了,就是韓王與魏王——皇后殿下一旦誕下嫡子,哪怕是華妃誕了皇子,這兩位殿下的地位總也是不如的。”
采紫這才恍然,卻聽元秀接口道:“采藍還說漏了一點,曹才人雖然是借著延春殿之事與本宮來換掉衛王身邊的所有舊人,但總也是得罪了皇后,如今她這麽做,因有本宮與昌陽公主的證詞,五郎定然要將她斥責一番,如此也算讓皇后出了這口氣,這樣等皇后收回了宮權就算要收拾她,也會留些余地。”
她淡淡的道,“看來曹才人是打著以後隻管守著衛王過日子的主意了。”若不然,曹才人比王子節還要小半歲,也是正當韶華,本就不怎麽得豐淳歡心了,如今還要無中生有的指責皇長子,豈不是自斷後路?
她這麽做也是沒辦法裡的辦法,王子節雖然惱她把自己插在了衛王身邊的釘子盡都趕走,可曹才人若是基本沒了寵愛,王子節為了自己賢惠的名聲反而要格外照顧她些,畢竟曹才人素來侍奉中宮很是盡心。
再加上曹才人和衛王原本就不受豐淳重視,這麽一事經過怕是更加的被疏忽,如此對中宮也構不成威脅,王子節這點氣度總是有的。
采紫聽了歎息道:“這也沒辦法,中宮如今有了身孕,原本中宮無所出時,打算收養衛王殿下至膝下,就算不喜曹才人,但對衛王殿下總不至於壞的,如今中宮有孕,這會忙著安胎也就罷了,將來若是為此遷怒衛王可怎麽辦呢?”
“她不把衛王交給皇后是對的。”元秀聽出她話裡的未竟之意,搖頭道,“皇后雖然多年無所出,可究竟年輕,你想如今衛王養在曹才人膝下,只因當初曾被皇后看重過,曹才人就要這樣不惜付出失寵為代價來保他,若是衛王養在了皇后身邊,這會皇后有孕了,連宮務都推給了我,那衛王該如何自處?再到將來,他原本非長非嫡非賢,倒也清閑,但若得皇后撫養過,究竟不一樣,便是將來沒坐上那個位置,恐怕也要為新君所忌。”
“那皇后殿下若是一直無子豈不是耽誤了衛王前程?”采紫不禁問道。
元秀失笑:“皇后是說什麽也不願意立趙芳儀所出的韓王與魏王的,以著五哥如今膝下的子嗣她能選的只有衛王,若不然當初曹才人那麽不情願,皇后也不至於還要抓著不肯放了,如果五哥始終只有這三個子嗣,那麽無論衛王在不在皇后身邊撫養,皇后為了自己也定然要促成他上位,若五哥有其他子嗣卻不是皇后所出,而是新人所出——衛王的天資也不是特別的好,萬一到時候皇后另外看中了呢?有道是知子莫若母,曹才人既然已經把衛王養成了這個樣子,也是不指望他做什麽的,自然是不願意把他交出去了。”
“若是趙芳儀也像曹才人這麽想,如今宮裡倒是太平了。”采藍感慨道。
“若是所有後妃都這麽想,卻不知道將來大位傳給誰?”元秀搖著頭,“自來皇室都是如此,若是一直沒有出色的皇嗣,又豈能長久?這件事情這會說起來還早,看著罷,五哥心裡也是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