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否定的,誰都不知道‘愛’與‘不愛’之間的關系,或者永遠都沒有先來後到之說,只是於一個人來講,他對誰有感覺,那便是最終的答案,而非先後。
祈芸如此,她亦是如此,時間長了,以為會變,可他的執著誰也無法料定,或許這句話說得太早,畢竟他也是個人,只要是人總有會變的一天,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祈芸哭過鬧過之後便安靜了,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放她出去。
這四個字沉甸甸的埋在莫若然的心口,轉身走出籬落軒時,仰頭看了一下夜空,心很難受,腳步也跟著沉重起來,雖說祁芸談不上是個知心人,但出發點她們都是屬於同一類人,她曾因為紫陌夏殞而答應自己父親的要求被迫嫁給落塵君,後來又因著愛上了落塵君被關在了冰冷的宮牆裡,而她,因為追求自由,失去的都是曾經得到過的.
冷風襲來,吹醒了莫若然的雙頰,伸出手拍拍冰冷的臉頰,掃去腦海裡的陰霾,這才邁著步子疾步走回前和殿。
剛走到殿門口就看見落塵君倚著朱紅色的大門,站在黃色的燈火下,那絲陰暗的光線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顯得很是好看,他雙手環胸倚著門,頭靠在門牆上,微微閉起的雙眼似乎有些疲憊,可他依然隻著單衣靠在門旁,一動也不動,似乎在等著某個人的歸來。
莫若然止了步子,他是不是發現自己不在了,所以才著急的?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肯定早已四處找起自己來,照這樣說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去了哪裡,只是沒有跟來而已。
“然兒.”落塵君見是莫若然,急忙朝她走過來,而後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輕呵,又用自己寬厚的肩膀攬住莫若然嬌小的身子,將她整個人都包進了那件單薄的披風裡,他攏了攏莫若然的衣服,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的手都已經凍僵了,答應我,以後出去一定要帶上厚襖子,莫要凍壞了自己,我看著會心疼的”
說完就牽起她的手往前和殿裡走,一邊走一邊替她暖手,眸子裡都是柔情似水,動作之間也甚是溫柔,似乎真的在呵護自己的妻子一般…
那種感覺讓莫若然的心顫抖了一下,他不問自己為何半夜出去,反倒關心起她的冷暖來,這樣的反差令莫若然在狐疑的同時也感到絲絲溫暖。
但也只是稍縱即逝,側身的時候看見滿頭銀發的紫陌夏殞正站在樹下,望著她的眸子似笑非笑,還帶著些許戲謔。
莫若然心下一驚,原來紫陌夏殞已經來了,消息可真靈通,只是他的膽子可真大,也不怕落塵君發現,既然他有本事來,那就說明很快就可以讓落塵君消失了。
莫若然抬眸望著落塵君的背影,似乎比以前要消瘦得多,這一年來,改變的不止是她,連他也變了,他原本就打算忘了自己的,她又何須去惦記曾經?
回到寢宮裡,落塵君伸出寬厚的手替莫若然拂去青絲上的白雪,而後拿來紫金暖壺放在錦被裡,接著扶著莫若然坐在床榻上,喚人端來熱水,這才抬起俊美的眸子看了莫若然一眼,見她低著頭不說話,他忽然彎下了二十年來從不曾彎下過的腰,緩緩蹲在莫若然的面前,替她脫掉鞋子、內襪,接著撩起水盆裡的熱水,用手幫莫若然洗起腳來。
莫若然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愣是看著他半天不敢言語,末了,才反應過來,急忙縮回了腳,垂首道了句:“聖上,我何德何能,不敢勞您大駕…”
落塵君聞言微微停頓了一下,神色有些複雜,不過抬頭時,還是露出了溫暖的笑容,那股子笑容幾乎很久沒有出現在落塵君的臉上了,‘明媚開朗’四個字似乎不能用來形容冷若冰霜的落塵君,可現在,他既明媚也開朗,因著他的笑容猶如四月的芙蓉花開,煞是好看。
他捉住了莫若然縮回去的腳,將其輕輕按在盆裡,邊洗邊道:“我們相識大概快十年了,十年之前,我初見你,那時候就想認認真真替你洗一次腳,可是一直都沒有機會,現在就讓我這樣做吧…”言語間帶著些許祈求,抬眸用眼神征求了一下莫若然的意見,見她並未拒絕,這才接著道:“也許你覺得我們之間的結合是場聯姻,可我那時是真的想娶你,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我變得不再是最初的自己,你也變得不再是最初的你,但我始終清楚,我這輩子都可能忘不了你,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記得你了,那麽就讓我忘了吧…”
說完後,他拿起暖巾替莫若然擦乾腳,隨後起身扶她躺下,替她掩好被子,將紫金暖壺放在她的手心裡,望著她足足看了好久,直到莫若然側了頭,他才轉身離去。
莫若然看著他走出去的背影,心中一股暖流湧動,直衝眼眶,可她仰了仰頭,硬是忍了回去,對著他的背影道:“聖上,莫要再認錯人了,我是薄汐顏,並非你口中的然兒…”
若是很多年之前,他能這麽平心靜氣的同自己講一番心裡話,或許他們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也許孩子早已圍繞在膝下,一家三口早就過上了天倫般的生活,可惜一切都太晚了,人世間什麽都能買到,唯一買不到的就是後悔藥。
落塵君聞言止了步子,回頭望了一眼躺在榻上一臉認真的莫若然,隨後笑著點了點頭,他想說他知道,可是最終他什麽也沒說,只是轉身離去,留給莫若然一個憂傷的背影。
落塵君走後,莫若然更加睡不著,掀起被子就下了榻,發現落塵君走進了外殿的內書房裡頭,她便耐不住好奇,越過眾位宮奴婢女,直直走進落塵君的內書房。
內書房一般是落塵君睡不著覺時才去的地方,相當於臥室裡頭的書房,與禦書房不同,這裡相對來說更像個人書房,除了書之外,還多些字畫、筆墨等等文房四寶,還有些古玩、古董、最多的是書籍和先皇留下的筆跡。
剛溜進門裡,就看見落塵君拿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翡翠寶玉,高度正好類似於玉璽,見他拿此寶玉往皇榜上重重蓋了個章,又小心翼翼的將其放回到香木所製的盒子裡,隨後拿來盒蓋子將其蓋起來,這才起身放到書架最低層的竹屜裡,見放得妥當,他才回到書案旁,將所寫皇榜卷起來投進書桶裡,才再次起身去了後殿。
從側門走就能直達後殿,而莫若然所站的位置是正門,所以落塵君並未發現她,莫若然蹙著眉頭思索了一下,見落塵君如此呵護此物,想必這就是玉璽了…
莫若然本想進去取的,不想那落塵君忽然折身返了回來,見他匆匆拿走了竹屜裡的盒子,莫若然暗自跺了下腳,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才躡手躡腳的跟在了落塵君的身後,他卻只是去了前和殿,打開禦書桌上的通牒,挨個蓋了章,才將盒子扔在了龍椅上,也未寶貝般的拿走,接著就再次離開了。
莫若然站在前和殿的側門等了很久,見落塵君並未返回,這才敢走出來,待她想上前去取時,紫陌夏殞率先一個轉身坐在了龍椅上,滿頭的銀發隨著風擺動,他一手舉著盒子,一手撐著頭,整個人看起來桀驁不馴,卻也是瀟灑俊逸。
“你好大的膽子,這位子豈是你能坐的?”莫若然壓低了聲音,呵斥紫陌夏殞的不是。
“很快就是本君的了,本君又何須拘束?”紫陌夏殞抬眸看了莫若然一眼,仿佛對於她的呵斥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紫陌夏殞毫無興致的打開盒子,裡面一塊完美無瑕的翡翠寶玉頓時展露出來,莫若然眼疾手快,上前就奪過那塊美玉,見上面寫著‘南越高祖辰帝於侯年九月十日所造’幾個簪花小字時,她才敢確定這就是南越帝王的專用玉璽。
“光有這個沒用,本君還需要控制鐵騎軍的虎符以及軍隊的兵符,這才是關鍵,只有這兩樣東西才能開午門,否則本君的將士們根本就進不來…”
莫若然聞言點了點頭,她將玉璽放回了香木盒子裡,冷聲回道:“這塊玉璽先放在這裡,等我取了虎符和兵符時,再取這個也不遲…”
紫陌夏殞勾起嘴角露出妖孽般的笑容來,隨後他慵懶的伸出手指朝莫若然勾了勾,眸子裡盡是戲謔,見莫若然並不待見他,他才坐直了身子,將莫若然手裡的盒子扔在了龍椅內,而後側頭對著莫若然笑道:“本君可是都看見了,莫非你對他還有情,不想報仇了?”
這話本就是試探性的問,卻問進了莫若然的心裡,見紫陌夏殞像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一般,就越發不安起來,急忙繃著一張臉,冰冷回道:“那你說要怎麽辦?”
紫陌夏殞翹起嘴角再次邪魅的笑,看見莫若然有些無措時,心裡一陣泛酸,他站直了身子,銀白的發絲滑落至腰間,隨即甩了甩袖袍,丟下一句:“就照你說的辦…”
連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就提步離去,背影也顯得很是孤寂,與他妖孽般的性子完全不相符,莫若然再次鎖了眉頭,對著紫陌夏殞的背影叫道:“那我怎麽聯系你?”
“拿到後,站在西南方向對天奏長蕭,本君自會來…”
莫若然還想問哪裡有長蕭時,紫陌夏殞早已消失不見,那速度之快令莫若然大吃一驚,紫陌夏殞的武功是不錯,可是卻不敢貿貿然與落塵君單打獨鬥,他要的是有驚無險,與她合作是最正確無虞的,雖然她不知道紫陌夏殞是否真的願意這樣做,或者說是因著她要求合作,他才豎起旗幟對付落塵君,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事已至此,便不能半途而廢。
剛邁起步子打算離開前和殿,就看見龍椅內有一把翡翠綠的長蕭,莫若然再次回頭看了一眼紫陌夏殞離去的方向,這個妖孽,行事真的從未正常過,若是她只顧著離開並未看見這長蕭,從而被他人給取走了怎麽辦?
落塵君獨自一人走在雪地裡,看見紫陌夏殞從前和殿出來時,他仰頭看了看夜空,一道烏雲自頭頂飄過,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黑暗裡,他握緊手裡的短笛,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卻沒有任何想去責問莫若然的心思,只顧著往禦景亭上走。
那亭上正有一人等待著他的到來,盡管此人並不想再理會這些事情,可是他無法袖手旁觀,再說得知她還活著的消息時,他也就不那麽難過了,卻依然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