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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后宮有毒》第二百五十章 太子之死(上)
  雲風篁神思不屬的出了醒心堂內室,回到蘭舟夜雨閣時還有些恍惚。

  昨天的這個時辰,她還坐在妝台前精心打扮,思索著中秋節宴的一項項安排,這也才過去一日光景罷了,卻是地覆天翻。

  真格恍若隔世一樣了。

  “娘娘,祈國夫人求見。”左右知道她才見了皇帝,瞧這神情,卻哪裡敢打擾,只是江氏畢竟是雲風篁生母,卻不好不說,“道是昨日聽到消息就為您牽腸掛肚的,按捺了一日,等不及想看看您。”

  江氏雖然出身也不高,但既然被皇帝冊封了祈國夫人,地位自然不一樣,昨日中秋宴,原本也是有列席的。

  只是她赴宴前夕吃多了涼物,有些咳嗽,怕被認為帶了病氣赴宴,故此就告了罪。

  不曾想倒是誤打誤撞避開了昨日的混亂。

  但這會兒事情傳開,想來也是為女兒外孫牽掛。

  雲風篁強打精神,命人引了她進來,江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見皇后舉止如常,這才松了口氣,說道:“昨兒個才聽到消息時真是嚇死我了!若不是報信的人同我說你沒事兒,晉王他們也沒事兒,叫我不要立刻來看望,免得打擾了你正經事,我真是熬不住這一晚上。”

  “有驚無險罷了,母親不必擔心。”雲風篁強笑著同她說了幾句,就叫左右都下去,江氏這時候就變了臉色:“我聽說你昨兒個險些被一箭射殺?關鍵時刻卻是陛下以身相護才救下你?這是真的麽?”

  見女兒點頭,江氏小小的倒抽一口冷氣,道,“實在看不出來陛下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也意外的很。”雲風篁歎道,“剛剛他醒了,我去醒心堂,跟他說了幾句,他說也是一時衝動,若是再來一次,也未必會這樣做。”

  “說是這麽說,但他那會兒肯護下你,也足見心裡是時刻惦記著你的。”江氏輕聲說道,“不管怎麽說,天子對你這樣在意,總歸是件好事。想必接下來,朝臣們體恤上意,也該提議立晉王為儲君了。”

  雲風篁沉吟了下,道:“母親似乎並不意外太子之死?”

  “意外什麽?”江氏反問,“這事兒如今都傳遍了,都說茂王他們喪心病狂,蓄謀弑君不說,連皇后、太子都不放過!”

  “是麽?”雲風篁心事重重的,冷不丁道,“我還以為,這事兒是母親做的。”

  江氏眸色沉了沉,不置可否道:“你怎麽忽然想到我身上來了?”

  “母親大概不知道,這些日子皇家吃了這麽大的虧,始作俑者,卻並非茂王。”雲風篁淡然說道,“而且另有其人!而這些人原也不會衝著太子去……所以當今天下,最有嫌疑有能力謀害太子的,不過是我罷了。但我的確沒安排那宮女,思來想去,最可能替我做這事兒的,必然是母親。當然了,母親自己,想必也是沒這能力的。約莫是跟那伊氏一樣,打著我的旗號做事罷了。”

  江氏皺起眉:“伊氏?那伊氏竟然有問題麽?也是你太過心慈的緣故,我早說她生得美貌,當年昭慶落地之後,你合該送她一程。”

  雲風篁歎了口氣,說道:“母親何必顧左右而言其他?你知道的,若不是有著相當的把握,你我嫡親母女,我根本不會同你說這樣的話。現在想來,之前聖駕攜了太子回京,路上遇刺,太子之所以會受傷,也是你的安排?我就說,為什麽太子素來沉得住氣,那一次之後,卻仿佛換了個人一樣,還稱病多日不肯出東宮。當時派人打聽,都說他傷勢是早就好了的,也沒有那樣嚴重,倒是遇刺之後,似乎跟陛下有些爭執……應該是太子發現了你的手筆,以為我打算撕破臉下毒手,然而被陛下彈壓了下去罷?”

  “所以他素來沉得住氣,也沉不住氣了。”

  畢竟公襄秉的隱忍是建立在他知道隱忍到最後能贏的基礎上,而不是坐以待斃。

  可他的勢力跟實力,都無法對抗皇后。

  這種情況下他唯一能夠求助的就是天子。

  然而天子卻沒有給他足夠的保障,這讓他怎麽能夠繼續忍下去?
  他沒聯絡前朝做點什麽都是淳嘉威懾足夠。

  皇后苦笑了下,“他後來傷勢好轉了也不肯出東宮,想必是怕我再次悍然下毒手……娘真是瞞的緊,那會兒我跟你商議過多少次,你竟然一點兒口風都沒漏!”

  “……”江氏沉默半晌,最終緩緩點頭,“我原本想瞞著你的,如此就算事情曝露,總歸是我一個人的打算,以陛下對你的情意,不會牽累到你身上。”

  “你為何要如此?”雲風篁心累道,“陛下還在壯年,就算冊立了公襄秉小兒,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江氏打斷她的話,輕蔑道,“那你可知道,還有句話,叫做夜長夢多?咱們家沒有權臣在前朝,謝無爭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害了合族也害了你所有的同胞兄弟。你因著處境,從進宮以來,也沒功夫傳揚太多賢惠的名聲。翼國公那老貨,名義上是你同族伯父,實際上卻可著勁兒的拖你後腿……這樣的情況下,前朝諸臣,有多少人支持你,支持晉王?支持的,也不過是看中你的帝寵!”

  “但隨著你的年歲增長,這些人遲早會搖動!”

  “倒是公襄秉那小兒,若非他不是你養大的,也不是你親生的,他哪一件不是陛下跟臣子們喜歡的?”

  “就算晉王資質未必比他差,可晉王有你這個生母,你是出了名的強勢跟有手段!哪怕這些年來沒少扮賢惠,但陛下跟諸臣,會忘記你的本性麽?”

  “你又比陛下年輕那許多!”

  “豈能不防著山陵崩之後,紀氏之事重演?是,謝氏已經覆滅了,你已經沒有血親娘家了!”

  “但謝氏還有遠親,你還有雲氏……只要你做了皇太后,想要多少親戚沒有?”

  “再不行,你親自上陣打壓晉王,晉王能是你對手?”

  “到時候天子傳位晉王,焉知是傳給晉王還是傳給你?”

  “而公襄秉生母已逝,養母敗落,他登基,往後才不會有紀氏之禍!”

  江氏冷然說道,“你自己承認了吧!除卻天子對你的情意外,於情於理,公襄秉都比晉王合適做東宮!”

  “哪裡那麽簡單?”雲風篁抿了抿嘴,“公襄秉是紀氏外孫,他登基之後,萬一給紀氏翻案,於陛下聖譽可不是什麽好事!”

  江氏冷笑:“這些都是旁枝末節,陛下心系社稷,最關心的就是公襄氏這萬裡河山的輝煌延續!其次才輪到他自己的私心!公襄秉雖然年少,卻不是善茬。不趁他根基未穩下手,難不成等到他羽翼豐滿,反過來威脅到你們母子?!你身份使然,不方便動手,否則一旦傷了跟天子之間的情分,反而得不償失。但我不在乎。”

  她眼中忽然落下淚來,淒然說道,“我一生子嗣不算少,當年也是向來被羨慕子嗣緣分深厚的,可到頭來卻是除了你之外,個個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若是連你都不能善終,那我一個人,縱然安享富貴百歲又還有什麽意思?還不如早點下去尋你兄長侄子們!”

  雲風篁一時無言,片刻才說:“你太冒險了。陛下如今重傷在身,諸臣忙不過來,暫時不會理會此事,但過後,徹查起來,只怕是瞞不住。”

  “你擔心個什麽呢?”江氏反問,“難不成我會教你為難?”

  “你想怎麽交代呢?”雲風篁也反問,眼淚也落了下來,“你想一死了之嗎?你也說了,如今兄嫂姐姐還有爹爹都不在了,你只有我這個孩子了,我也只有你這個生母了,如果你也去了,你叫我往後怎麽過?”

  江氏寒聲道:“父母總是先於子女去的,所以我去了,你守著晉王他們一樣過!你去了,我在這世間再無親生骨肉,卻是真正過不下去……”

  “所以你是怪我這些年來沒有下死力氣找你,沒有時刻惦記這你嗎?”雲風篁放聲大哭,“我也想過你是不是其實還在人世,是不是在什麽地方等著我派人去找你?當年韋紇戰敗時,我也是滿懷期盼的,可那會兒謝無爭真面目尚未暴露,他說實在尋不著你痕跡。我信了大半,私下裡也叫人去打聽過,想著他應該到底是不希望你回來的,畢竟你若是回來了,必然勸我偏袒謝弗忘跟謝狸,將他擠下去……然而我的人走遍了草原都沒找到蛛絲馬跡,誰能想到你原來這些年來都近在京畿?!”

  江氏沉默了會兒,緩聲說道:“你想多了,你是我的孩子,你做什麽我都不會怪你……我知道,你那性-子,對晉王未必肯千依百順,但你捫心自問,我對你什麽時候沒耐心過?那會兒你哥哥姐姐們都還在,如今我只有你一個了,我怪誰也不會怪你。”

  頓了頓,又低聲道,“好吧,我與你說實話,我其實早就不甚想活了。你大約不知道,當年我之所以會在謝氏被拘到京畿,甚至連給你報信的機會都沒有,不是因為旁的緣故,而是你父親親自配合外人下的手。你可知道我當時的心情?我雖然跟他沒有多麽情深義重的情分,可到底是結發夫妻,又有了你們這許多子女。我一直以為,我跟他之間,固然談不上情分深厚,好歹也是夫妻一場。我不同意他們太拖累你,他們縱然心裡不爽快,同我吵一架,使些絆子,也還罷了。”

  “可怎麽能直接下手?”

  “當然我不是為了他不想活的,但你的兄嫂子侄……你十二歲離家,來帝京之後認識了許多新的人與事,膝下又有了親生骨肉,興許對此再悲痛,到底也能熬過去。”

  江氏伸手按住胸口,慘笑道,“我熬不過去!”

  “我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長女去的時候,我雖然難過,還能安慰自己,那畢竟不是親生的,我還有親生的四子一女,還有諸多孫輩……”

  “可現在,我只有你們這寥寥幾個孩子了,你到底還是年輕,且性-子跟我不一樣,將子嗣看得也不是特別重,這很好,我一直教你,什麽時候都先顧著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為什麽麽?”

  “因為你什麽時候都先顧著自己,我才能繼續看到你!”

  “我自己卻是做不到的。”

  “這些年來,我的兒孫鮮少離開我跟前,與我朝夕相處,尤其你的侄子們,我至今夜半夢見他們擠在我跟前,爭著叫我‘祖母’……這種醒來之後的撕心裂肺,約莫要等晉王往後子孫滿堂了,你才能夠懂。”

  “還有謝氏的其他人,雖然他們不爭氣甚至不是個東西,但你知道的,我以四媳的身份主持後宅多年,我半生心血都傾注在了謝氏……結果他們說沒就沒了,跟著我的子孫一起……我後來活著,也不過是牽掛你。”

  “我只有你一個孩子了,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總要盡力為你鋪平一段路!”

  她從袖子裡取出一封信箋,悵然說道,“這裡面是被我威逼利誘、假借你命令收買的人,我還借著跟皇嗣們接觸,利用了一些他們跟前的人,就算你看不出來這事兒,其實這真相我早晚會告訴你。那些被我攛掇的,恐怕都不是很可靠,你尋個機會,都處置了吧。”

  “太子之死這件事兒,你不要再操心了。”

  “我做的我自然想好了如何善後,你再出色再能乾,說實話,總是我教出來的,為娘若是跟你一樣少年進宮,未必比你差。”

  “說了不會牽扯到你就肯定不會。”

  “……”雲風篁捏著信箋,嘴唇一個勁的哆嗦,半晌,她將信箋一扔,放聲大哭,“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唯一的孩子,你也舍得扔下我?!”

  江氏哽咽道:“但我也是你哥哥他們的母親,我扔下他們太久了……我真的撐不住了……你知道的,你哥哥他們資質都是尋常,尤其是細雨,那孩子蠢得我下去了都想吊他起來打!只有你最聰慧,從小最讓我引以為豪……公襄秉那小兒死了,天子又這樣在意你,接下來的儲君必然是晉王,就算不是晉王也肯定是衛王燕王……你往後好好的,再沒有什麽煩心的事兒……你卻何必非要拉著我在這人世間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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