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謝細雨自-盡的消息迅速傳遍廟堂上下！
  顧老太爺聽著，先是歎口氣，繼而冷笑：“自-盡？以為自-盡就能將貴妃摘清？簡直天真！”

  但，很快他又接到一個消息。

  謝細雨自-盡之前，有人買通獄卒，前往獄中探望。

  那人雖然喬裝打扮，卻難掩內侍身份。

  然後，延福宮昨晚上淹死了一個小內侍，這小內侍並不在崇昌殿伺候，然而卻跟顧箴的幾個陪嫁很是相熟。

  這消息已經傳到了絢晴宮，故此貴妃這會兒正帶著九皇女之外的所有膝下皇嗣，跪在了延福宮前，要求皇后顧箴給個說法。

  她這麽做也不能算胡攪蠻纏，畢竟：“妾身的兄長再怎麽罪大惡極，身為朝廷命官也該由國法處置，皇后娘娘若是不喜妾身，憑什麽責罰妾身心甘情願的承受，卻何必私下逼迫妾身兄長走上絕路？難不成顧氏竟比國法還高麽？！”

  又哭道，“按照國朝律法，妾身的兄長原本也難逃一死，皇后娘娘連最後一面都不教妾身見到嗎？！是皇后娘娘容不得妾身的兄長堂堂正正的受審定罪，還是不敢讓妾身的兄長堂堂正正了結？！”

  崇昌殿中顧箴氣得幾欲吐血！

  要不是貴妃過來鬧，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宮裡淹死了一個小內侍。

  畢竟身為皇后，獨居延福宮，上上下下多少服侍的人。

  除卻近侍之外顧箴哪裡記得住諸多粗使？
  至於說那小內侍跟顧箴的陪嫁相熟……這簡直太正常了！
  哪怕顧箴總是被雲風篁壓了一頭，到底是六宮之主，她親近的侍者們，受到粗使們的奉承，豈非理所當然的事情？
  故此皇后主仆平素裡從來沒在意過這小內侍，剛剛皇后盤問了一圈，才知道這小內侍從來不起眼，就是那種宮闈裡到處可見的粗使，但也揣著點兒出頭的想法，故此沒少跟崇昌殿這邊服侍的宮人套近乎、獻殷勤……總而言之，夾雜在眾多上進的底層宮人裡，一點兒都不突出。

  他負責的差使是一個偏僻院子的灑掃，因為那院子如今根本沒人住，平時也很少人過去，哪怕幾天不收拾，其實總管一時半會的也沒法察覺。

  倒是今早上在宮人常用的一口水井裡頭，發現了他頭朝下的栽著，引起了小小的嘩然，這才迅速稟告到顧箴跟前！

  而顧箴根本不知道來龍去脈，聞言還以為底下人受了什麽委屈之類的，畢竟她作為淳嘉大婚時候入宮的老人，類似的事情也是看得多了，要是沒事的時候可能還會親自關心一下。

  但此刻麽，卻隻讓管事看著辦。

  原本還以為只是個小小的意外，無關緊要，誰知道，雲風篁跟著就過來討公道了，皇后哪裡還不清楚，這是貴妃又雙叒叕賊喊捉賊？！

  她倒是想出去同貴妃理論，但左右都按著不叫她露面，苦苦勸說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娘娘可千萬不要中了敏貴妃的計！那謝細雨罪大惡極，滿朝皆知！敏貴妃向來城府深沉，這才隔了一個晚上，就理直氣壯上門來鬧，必然是有著一定的把握。娘娘貿然出去見她，沒得反而落入陷阱！”

  最關鍵的是，論口齒，十個顧箴都打不過一個雲風篁啊！
  這會兒去了非但無濟於事，沒得叫皇后平白被氣上一場事小，萬一顧箴憤怒之下說出什麽不妥當的話，叫雲風篁抓住了大做文章，豈不是麻煩？

  總而言之，侍者們連哄帶勸的硬是讓顧箴忍住，末了見皇后被殿外雲風篁越來越慷慨激昂的聲討氣得直哆嗦，正商量著要不要稱病？誰知道雲風篁率先“暈厥過去”了！

  這一次跟以往幾次可不一樣，以往雲風篁一個人暈倒，侍者們手忙腳亂一番也就是了。

  如今可是諸多皇嗣在的！

  秦王跟昭慶什麽性-子？那是對著淳嘉都敢出言不遜、甚至拳打腳踢的主兒，這會子哪裡還肯罷休！

  當下撲上去抱著雲風篁哭著喊了幾聲，見母妃雙目緊閉、人事不省，倆兄妹也不管其他弟弟妹妹的哭喊，徑自衝向殿門，嚷著要給自己母妃報仇雪恨！

  “大哥、大姐姐，咱們年紀小，母后又是嫡母，進去了又能怎麽樣？”關鍵時刻，還是晉王拉住了長兄長姐，提醒道，“咱們應該去告訴父皇！”

  於是半晌後，朝會才開，顧老太爺站出來，一番話還沒講完呢，就有宮人神色鄭重的進來稟告，道是敏貴妃在延福宮前長跪不起時，因為“悲痛過度”以及“身嬌體弱”當場暈倒，諸皇嗣悲憤萬分，如今一起來了太初宮，要淳嘉給他們母妃做主！
  淳嘉臉色就很不好看，說道：“此后宮事，皇后呢？”

  顧老太爺聽著不對，連忙解釋：“皇后娘娘臥病多日……”

  “皇后娘娘的確臥病多日，但這兩天也能下地走動了。”但他一個外臣，哪裡有皇帝跟前的人，對后宮了解？
  當下就有侍者躬身出列，緩聲稟告，“剛剛貴妃娘娘長跪延福宮前時，皇后娘娘正在裡頭用膳，只是聽著左右勸說，就沒露面。”

  淳嘉沉著臉：“孩子們來朕這兒，她知道麽？”

  侍者遲疑了下，才道：“應該是知道的……因為秦王殿下與昭慶公主殿下，是在延福宮前公然這麽說的。”

  那除非延福宮上下都是聾子，不然怎麽會聽不到？

  聽到了又怎麽會不去稟告皇后？
  淳嘉深深看了眼顧老太爺，淡聲說道：“謝細雨之事疑點頗多，著皇城司與大理寺一起徹查罷。至於朝會，若無大事，今兒個就這麽算了。”

  就直接起了身，擺出要去見諸多皇嗣的意思。

  “陛下！”顧老太爺心頭一沉，他知道皇帝肯定會偏袒雲風篁的，但也沒想到，他偏袒的這樣明明白白。

  本來貴妃暈厥，諸皇嗣來見皇帝鳴冤，皇帝若是直接責怪皇后，未免顯得對顧氏過於無情了。

  但淳嘉直接說了，這是后宮的事情，皇后都沒管嗎？

  一下子就將顧箴置於不利之地。

  畢竟，天子這話裡的意思，就是你顧箴身為皇后，不管是貴妃昏厥還是皇嗣們群情激奮，都是你皇后該管的！

  然而皇后卻避了開去……

  真要是身子骨兒不行也就算了，但問題是，她都能下地用膳了，就沒那個能力出門說兩句話，主持一下大局？又或者，召了貴妃母子進去訓誡？！
  總之如今講道理的話，怎麽都是顧箴自己無能、不負責任，可不是皇帝偏心。

  甚至淳嘉此刻提前退朝去安撫皇嗣們，還是幫著皇后善後！

  “陛下，貴妃娘娘關心則亂，卻是誤會了！”顧老太爺沉聲說道，“敢問臣與皇后娘娘，有什麽理由要對謝主事下毒手？若是臣與皇后娘娘，隻想著謀害謝主事，卻何必將事情鬧到廟堂之上？！”

  “自然是為了死無對證。”旁邊崔琬站了出來，面色陰沉，冷冷道，“昨日事出突然，諸多憑證看著天衣無縫，卻也難以立刻徹查求證，結果今兒個人就沒有了，真相如何，往後卻哪裡還能知道？如此，小婿一輩子都將背負著殺妻害子的罪名，甚至牽累到貴妃娘娘、遂安駙馬，顧氏可不就是如願以償了麽？”

  “你血口噴人！！！”顧老太爺喝道，“你若是覺得有什麽疑慮，昨日為何不能提出？歸根到底，不過是強詞奪理！”

  崔琬冷然一笑，正待回嘴，誰知道這時候又有宮人進來，擦著冷汗稟告：“三皇子攜六皇子、十皇子、十二皇子四位殿下也來了太初宮，說是要為皇后娘娘鳴冤……如今兩撥殿下撞見，已經快打起來了！”

  “昭慶公主殿下不允許宮人侍衛插手，還請陛下示下！”

  沒辦法，誰都知道淳嘉最疼愛的孩子就是昭慶。

  這位公主殿下又是個霸道跋扈的主兒。

  她發了話說不許外人插手，宮人侍衛還真不敢怎麽樣，這必須得讓淳嘉出馬了。

  否則哪怕是為了皇嗣們好，昭慶不認，事後也免不了挨罰。

  畢竟對於淳嘉跟貴妃這兩位來說，區區一個底下人的委屈，能跟他們的金枝玉葉比嘛？
  這下子顧老太爺也沒法留下淳嘉來理論了：萬一皇帝被他糾纏去晚了點兒，鳳子龍孫掐架掐出點兒意外怎麽辦？
  淳嘉沉著臉匆匆而去，到了後頭才問：“中宮諸子當真也來了？”

  “回陛下的話，是來了。”宮人低聲說道，“而且一來就跟昭慶公主殿下吵了起來……要不是三皇子跟晉王殿下各自勸著攔著，十皇子同昭慶公主殿下已經要動手了。”

  皇帝聞言就皺了眉，有些不悅：“皇后是怎麽教導小十的？同兄弟們霸道些也還罷了，怎對長姐都如此無禮！就是秦王乃朕長子，與昭慶一起長大，也是深得寵愛的傲慢性-子，對昭慶何嘗不是處處忍讓維護？這孩子看來是被皇后寵溺慣了，全不知道手足之情！”

  宮人不敢作聲，但心裡都有些無語……

  因為秦王最初可從來沒讓過昭慶，甚至兄妹倆沒少暗搓搓的爭寵。

  之所以如今對昭慶格外忍讓，還不是因為昭慶公主的殘疾，跟秦王有著一定的關系，秦王在那次之後被耳提面命，心生愧疚，這才對昭慶格外優容？
  其他的妹妹們，比如二皇女三皇女，秦王什麽時候給過好臉色？

  只是淳嘉相處最多的就是秦王與昭慶，看這倆孩子自然特別寬容些。秦王小時候跟昭慶的互不相讓，在他眼裡多少有些天真淘氣的可愛勁兒。

  但十皇子就不一樣了，這孩子的生母養母，皇帝都沒什麽感情。

  起初因為是嫡子名份的緣故，淳嘉還暗中留意幾分。

  自從他不糾結嫡庶之後，又被雲風篁時不時的上眼藥，暗示十皇子蠻橫霸道，上不敬三皇子、楚王，下不愛護十二皇子，就連親近生母平纖宜，都被雲風篁不動聲色的引導成這孩子狼心狗肺，完全不念皇后撫育之恩的辛苦……淳嘉對這孩子的印象怎麽好得起來？

  “先去兩個人將他們拉開，不許動手，不許吵架。”剛剛淳嘉急急忙忙離開朝會，這會兒倒是不急著去見自己的孩子們，而是打算先批兩份奏章再說，隻交代道，“再著人給他們講一講，在太初宮該有的規矩。若是半個時辰後，他們已經冷靜下來懂事了，再帶過來覲見。”

  親生骨肉寵歸寵，也有這麽大了，該立規矩了。

  小時候動輒跑自己跟前來大哭大鬧大喊大叫，還能說是天倫之樂的一種。

  都是進學三兩年的孩子打頭了，居然還是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他們不覺得丟人，淳嘉都覺得失望：這種反應跟尋常小孩子有什麽兩樣？
  他要的可是能夠接過他這萬裡河山的繼承人！
  看著宮人出去傳話，天子拿起朱筆，翻開一本奏章，歎著氣，在心裡安慰自己：孩子們還小，興許過一兩年就忽然開竅了呢？
  總而言之，十幾個兒子呢，不至於一個爭氣的都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