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皇太后……”皇后微微皺眉，跟左右交換個眼色，輕歎道，“玨兒你年紀小，好些事情只怕都不知道，慈母皇太后……這麽說吧，這位主兒，不報復咱們家就不錯了，至於反過來給咱們幫忙，那絕無可能。”

  “區區一個小六，還不至於讓慈母皇太后揭過一些當年的事情。”

  顧玨怔了怔，她是真的不知道八皇子的事情。

  畢竟這事兒當初鬧起來的時候，她話都說不利索呢。

  而且顧氏在其中充當的角色也算不得光彩，自然不可能大肆宣揚。

  顧氏的長子長孫還能夠在跟長輩們議事的時候，聽個隻字片語，像她這種女孩子，那是根本沒機會得聞這些秘密的。

  聞言略作思索，也沒在這時候追問，而是平靜道：“姑姑，就算如此，咱們也不能疏忽了六皇子。”

  “您注意到嗎？貴妃跟前的皇嗣不是一個兩個，但皇女們且不說，諸位皇子，有哪一個不是被陛下記在心裡的？”

  “論資質論品行，他們也不見得比您跟前的皇子們出眾。”

  “誠然這是因為貴妃得寵的緣故，可陛下日理萬機，若非貴妃存心引薦，您說陛下有多少精力，能夠分給那些其實並不出色的皇子？”

  “九皇女就是個鮮明的例子，貴妃對她不算壞，但貴妃諸多子嗣裡，她是在陛下跟前最沒印象的一個。”

  “這不就是九皇女出生時，貴妃根本不缺子嗣，又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對九皇女不那麽在意，沒用心給她安排？”

  “否則昭慶那脾氣，沒有貴妃幫忙，怎麽可能得陛下這樣寵愛偏袒！”

  皇后沉吟不語。

  說實話，侄女這番話讓她很有點兒難堪。

  因為盡管顧玨沒直言，委婉的意思就是皇后不會栽培膝下子嗣。

  雖然這是事實，可教一個晚輩，還是孩子的晚輩這麽說出來，顧箴到底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她所以試圖解釋：“陛下迄今最寵愛的是秦王跟昭慶，這兩個是陛下的長子長女，那時候陛下大婚多年無所出，對於頭先的孩子，自然格外寵愛。偏偏他們兩個之後，二皇子三皇子乃紀氏女所出，天然受到陛下的疏遠。再下面，二皇女當時的養母靖妃，受到貴妃的著力打壓，四皇子去的早，楚王呢為人所害沒多大就出了事情，三皇女那性-子你也清楚……陛下放眼宮中，在相當幾年裡，除卻長子長女外，竟然沒有什麽適合寄托父愛的子嗣。”

  “後來雖然底下的孩子們漸漸長成，但陛下也被長子長女籠絡住，再看其他孩子，也就那麽回事了。”

  總之，不是她不努力，而是大環境的問題。

  “……”顧玨嘴角扯了扯，也沒跟皇后爭，隻溫和道，“原來如此，這些年來，姑姑真是辛苦了。”

  末了就不給皇后繼續訴苦的機會，略略加快了語速，“姑姑，總而言之，絢晴宮諸皇子都是簡在帝心，於前朝，多少也有著聲名！侄女兒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貴妃親生的晉王有個三長兩短的，貴妃哭完了一抹臉，繼續栽培其他皇子，還不是一樣跟咱們爭？可姑姑跟前，如今雖然沒有明說，卻人人都認定了也就十表哥有那指望！試問往後十表哥有個閃失，姑姑要怎麽辦？這偌大延福宮上下，乃至於顧氏，要怎麽辦？”

  皇后面色微變，喝道：“不許胡說！”

  “是，侄女兒知錯。”顧玨沒什麽誠意的認了個錯，繼續說道，“但，就算十表哥沒出事，姑姑請想，十表哥早兩年就敢當著姑姑的面，心疼那平氏。往後他得了勢，誰能保證，他會繼續尊敬、孝順姑姑？須知道，陛下盡管盛寵貴妃，可對姑姑也是敬重的。侄女兒進宮以來，不是沒聽說過，陛下很不喜歡十表哥親近平氏的舉動。饒是如此，十表哥這兩年說是收斂了，可是私下裡對平氏的孝順，難道少嗎？”

  “侄女兒知道姑姑性-子寬厚，也知道那平氏是個有分寸的。”

  “可是姑姑，十表哥，卻顯然是沒分寸的！”

  皇后心裡十分難受，但她還是說道：“小十的確被本宮慣壞了，但這兩年他已經學好了很多。他年紀還小，往後……”

  “往後十表哥只會更加張揚霸道。”顧玨不客氣的打斷了皇后的話，“其他不說，就說十表哥私下裡對楚王殿下做的事情，姑姑真不清楚？十表哥都帶著璟堂姐一起過去拿楚王殿下取樂了，可見從前獨自做這樣的事情只會更多！誠然楚王殿下癡傻多年，非但不能為姑姑做什麽，反倒沒叫姑姑少操心。可姑姑怎麽對待楚王殿下的，侄女兒這兩年才進宮都知道，姑姑其實一直十分憐惜楚王殿下！這一點，十表哥心裡沒數？他卻總是在鬥不過其他皇嗣時，私下裡拿楚王殿下出氣……”

  顧玨冷笑了一聲，不掩鄙夷，“說句不好聽的話，要是當初楚王殿下沒出事，他是個什麽東西也有資格讓姑姑您親自養著他？！”

  “更遑論擁有嫡子身份，得到我顧氏的支持了！”

  “姑姑就算養條狗，這許多年下來，也該知道誰是主人了！”

  “十表哥，不，十皇子卻一直肆無忌憚的作踐姑姑對他的寬宏大量……姑姑，您性-子好，但這不是他蹬鼻子上臉的理由，不是麽？”

  “就這麽個東西，連我都看不出來他往後承位了對我、對姑姑您、對顧氏的好處。”

  “姑姑再怎麽想做個掏心掏肺的慈母，是不是也心疼一下侄女兒這些血脈相系的親人？”

  皇后起初還有些悲戚的情緒，聽到此處覺得不對，不禁大驚，道：“你待如何？！”

  “侄女兒不才，上次回府之後，鬥膽求見曾祖父，與曾祖父還有諸多長輩進言後，如今已經得到家中允諾。”顧玨平靜的看著她，“往後顧氏決計不會再支持十皇子，除非姑姑對膝下除了三皇子之外的皇子一視同仁……雖然不知道姑姑為什麽一門心思對十皇子死心塌地，但您沒資格讓整個顧氏為了您的賢惠名聲陪葬。畢竟這後位，也不是您自己爭取來的，對吧？”

  “玨小姐！”近侍心頭暗驚，呵斥道，“你怎可這樣對娘娘說話！”

  “侄女兒知錯。”顧玨態度很好，但也很堅定，“侄女兒年輕，對於許多往事的確不清不楚。但侄女兒有一點不糊塗：從前到如今，都合該是十皇子求著咱們顧氏，合該是他想方設法的討好姑姑，合該是他想方設法的爭取我顧氏的支持……什麽時候，要變成姑姑堂堂皇后對他處處忍讓、要璟堂姐這等顧氏嫡女對她刻意逢迎、要我顧氏處處圍著他轉？！”

  “他能有今日，是因為他是姑姑名下的皇子。”

  “可不是因為他自己！”

  顧玨淡淡說道，“姑姑仁善，讓他一直看不出這點。或者看出來了也裝糊塗。但侄女兒年紀小，年少氣盛，卻容不得！”

  想她在家裡也是金尊玉貴養著的，來了宮裡，在皇女們跟前做低伏小也還罷了，這十皇子要不是養在皇后跟前算個什麽東西，也值得她去討好他？！

  顧玨想到貴妃跟前的謝氏女，那是昭慶公主都客客氣氣對待的，自己這個皇后侄女，反而要跟被昭慶公主各種折辱還不敢當面發作的十皇子討好，就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對勁！還好，她這個姑姑老糊塗了，她們姑侄倆背後的顧氏可不糊塗。

  “這也是件好事。”顧玨並不在乎顧箴反應過來之後的盛怒，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水呷了口，心道，“謝氏那幾位小姐雖然有貴妃護著，但貴妃安排下去，她們也沒有拒絕的余地。畢竟貴妃那麽厲害的姑姑，若是我這姑姑有她五成本事，我連跟她玩心眼的想法都不敢有。而我這姑姑既然是個拎不清的，倒是方便我取得家中支持奪權了！”

  想到雲風篁當年的戰績，哪怕在她這個年紀，所聽到的未必是完全的真相，多少帶著修改，但也足夠讓顧玨心潮起伏了。

  雖然顧氏今非昔比，聲勢大降，可再差，也比當初的謝氏強啊！
  雲風篁能夠扶搖直上，她幹什麽不能殊死一搏？
  哪怕輸了，自己技不如人，也願賭服輸。

  總好過稀裡糊塗聽著長輩的安排，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顧玨逼宮顧箴的時候，雲風篁則在一番計議之後，喚了秦王、七皇子與九皇子到跟前，詢問他們關於婚事的看法：“文會上可有合眼緣的女孩子？”

  秦王乾咳道：“母妃做主就好，母妃選的兒臣就喜歡。”

  七皇子也這麽說。

  倒是九皇子，興衝衝的說道：“母妃，兒臣聽說洛家那位閨名洛荻的小姐，長袖善舞，能言善辯，而且小小年紀就能協助母嫂，將後宅打理的井井有條？”

  “閉嘴！”雲風篁一臉慈母的和藹可親，瞬間化作冷漠，“你兩位兄長還沒挑呢輪得到你麽！”

  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還以為他之前只是說說而已，合著還真想找個能乾的正妃，自己好吃懶做過一輩子？！
  “母妃，兒臣對那洛荻小姐卻沒什麽想法。”雖然她立刻罵了，但九皇子卻壓根不在意，只是嬉皮笑臉的膩著，因為，就貴妃膝下子嗣們的關系，秦王立刻表態，“既然九弟喜歡，那就給九弟好了。”

  七皇子也道：“兒臣當日也看過那洛荻小姐，的確與九弟十分相配。”

  反正他們本身對洛荻就算覺得不錯，也還沒到特別想娶的地步。

  如今九皇子指名道姓想要，做哥哥的，又怎麽會跟他爭？

  雲風篁恨鐵不成鋼：“你們以為他當真喜歡那洛荻？還不是惦記著人家當家的能耐！”

  “母妃，正所謂娶妻娶賢。”秦王勸道，“九弟此舉，也是正理。再說洛荻小姐出身名門，才貌雙全，也配得上九弟了。”

  七皇子幫腔：“是啊母妃，九弟雖然憊懶些，可也就是在母妃跟前撒嬌罷了。畢竟兒臣們做子女的，在母妃跟前，跟在外面，哪裡能一樣？那洛荻小姐出身品貌，正與九弟相宜。九弟自己又喜歡，豈非正是天作之合？”

  “你們就會寵著他！”雲風篁沒好氣的說道，“小九是這樣，十五也是這樣，一個個被你們慣得跟什麽似的，越發的不把本宮的話放在心上！”

  “母妃，怎麽會呢？兒臣們當然聽您的話了。”七皇子連忙說道，“九弟跟十五弟也是！兩位弟弟平常偶有淘氣，也是知道母妃疼咱們，不會跟咱們計較。不然，怎麽敢當真惹母妃生氣？”

  雲風篁在明面上，對幾個孩子們都是很好的。

  但一向比較吃七皇子的勸。

  這固然是因為殷氏的緣故，也是因為七皇子的確是個貼心的孩子。

  這會兒被七皇子拉著甜言蜜語了一番，總算舒展了眉宇，哼道：“小七如今也變壞了，見天幫著兄弟們糊弄本宮！”

  到底答應下來，“那回頭本宮派人去談一談洛氏的口風罷。”

  九皇子立刻上前給她捶背捏肩，殷勤道：“就知道母妃最疼咱們了！”

  “你跟本宮滾！”雲風篁冷笑，“平常時候也沒見你這樣勤快過，這會兒才說給你去說正妃了，你就這樣子孝順起來了，這還是沒影子的事情呢！等過兩年正經成了親，你還不得娶了媳婦忘了娘？！”

  她算是提前切身體會到慈母皇太后當年的心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