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兢陳竹聯袂前往徹查回來的結果讓雲風篁越發心裡不痛快，因為謝氏諸子弟承認這事情就是他們起的頭。“幾位公子說起初也沒想著怎麽樣，就是私下喝酒時，有人提到了白鹿之死，他們就想起來戚氏子的名字，隨口調笑了幾句。”陳兢小心翼翼的說道，“爾後被下人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的，就……依奴婢之見，諸位公子也是被利用了。”

這個肯定是被利用了的，誰家私下不講幾句閑話呢？

可有幾個人家的閑話會被傳揚的這麽迅速，以至於驚動宮闈的？

這要是其他人家，雲風篁才不管是不是無意是不是湊巧是不是被當了替罪羊，非鬧著讓淳嘉給自己個交代不可。

但犯蠢的是自家兄弟，她不得不忍著種種厭煩跟懷疑忍下來，也就當著心腹下人的面才能發泄幾句：“他們要是不起這個頭，誰能利用他們？！一群混帳東西！吃了幾個酒，就什麽都敢說！賞桂宴上祥瑞的事兒，諸臣如今都絕口不提，他們是個什麽東西，敢在那兒大放厥詞？！”

“娘娘息怒。”左右勸道，“事到如今，還是想想對策罷，諸公子肯定也都知道錯了。”

雲風篁冷笑道：“他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這事兒就完了麽？！本宮在宮裡為他們殫精竭慮，他們呢？？？”

吐了口氣，擺手讓近侍不要再勸了，道，“罷了，本宮現在不想說這些，且說說，是誰在推波助瀾，這一個，他們心裡可有數？”

要是連這都不知道的話，那這些兄弟子侄真的沒必要栽培了，沒救了。

“……諸位公子起初十分茫然，後來是十一公子接到消息後趕到，一番盤問，發現那兩日魏氏、洛氏還有歐陽氏的子弟都曾登門來往。”陳兢頭埋的更低，“約莫同他們脫不開乾系。畢竟若是娘娘厭棄了謝氏子弟，他們才能入娘娘的眼。”

如今前朝后宮都公認貴妃說的話，皇帝最聽得進去，在這點上，連慈母皇太后隱隱都有著不如之處。

這麽一位寵妃，當然人人都希望得到她的鼎力支持。

然而人家自己有血親兄弟，旁人家的再對她用心，想也知道，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來，雲風篁頂著雲這個姓氏，心裡卻還是當自己謝家人，怎麽可能輕易放棄血親去護著外人？

所以這幾個跟謝氏有著聯姻的高門，可能是最巴不得謝氏惡了雲風篁的了。

謝芾這推測沒毛病。

雲風篁冷著臉，道：“那現在，他們打算怎麽辦？”

陳兢苦笑道：“十一公子說這事兒無憑無據的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吞，讓諸位公子然後都長長記性……十一公子是想進宮來請罪的，只是不知道娘娘願意不願意召見？”

“召見他做什麽？來氣死本宮麽？”雲風篁深呼吸，道，“來人，將闊兒送回去，就說本宮如今膝下撫養著三個皇嗣本來就心力交瘁，已經無力再養兩個侄女兒。猛兒年紀大些不那麽要操心也還罷了，闊兒年紀小，可別因為照顧不來耽擱了她！”

其實謝闊雖然比謝猛年紀小，卻比謝猛更穩重懂事。

要說操心，也是謝猛更讓人操心才對。

再說這倆侄女養在宮裡是榮耀，不像皇嗣那樣需要事無巨細的關心，平常都是由宮人跟她們帶進宮的下人照顧著，雲風篁想起來的時候才會召見關心一下，壓根不費什麽事兒。

此刻這麽說，卻是故意甩臉色了。

清人就有些不忍，小聲道：“娘娘，闊小姐還小，是不是……先跟十一公子說一聲，再？”

這就是做做樣子，嚇唬一下謝芾他們，免得謝闊心裡難受。

“闊兒是年紀還小，但如今給本宮惹事的兄弟，有幾個年紀在本宮之下？”雲風篁冷笑，“你心疼闊兒，怎不心疼本宮？念著骨血之情，本宮對他們還不夠優容的？結果呢？一個個都當本宮是個木頭人，由著他們予取予求，全不想想本宮在宮裡的處境是吧？既然如此，本宮還抬舉他們做什麽！”

她都沒讓謝闊到面前磕頭告退，直接叫人將之送了回去！

因為這次的風波，謝細流一家子是不在其內的，只是二房三房五房的人一起吃酒時搞出來的。

再加上嫡親侄女跟堂侄女畢竟有著區別，雲風篁就隻讓送走謝闊作為警告。

誰知道謝猛自從雲風篁公然誇讚謝闊後，沒少給謝闊找麻煩，這會兒聽說謝闊要被送走，倒是憐惜起這妹妹來了，專門跑過來同雲風篁撒嬌，想要將謝闊留下來。

雲風篁平常對她還算寵愛縱容，正經事情上卻沒有順著她的意思，不過搪塞幾句。然而謝猛不會看臉色，鬧著一定要留下謝闊來，甚至說道：“姑姑平素也很少召見我們，如果闊兒走了，我一個人有什麽意思？要不姑姑也將我送回去好了。”

她這麽說無非是想以退為進，卻將氣頭上的雲風篁給徹底激怒了！

“既然如此，本宮何必做這個惡人，非要將你們小姊妹分開？”貴妃怒極反笑，直接將她推開，讓人，“也送猛兒回去，等回了她爹娘身邊，她要日日過府去尋闊兒又有什麽問題？省的留在本宮跟前受大委屈了！”

謝猛頓時愣住了，還想說什麽，卻已被宮人強行拉走。

“小姐做什麽要為了闊小姐開罪娘娘呢？”回到她的住處，伺候的人一壁兒給她收拾行李，一壁兒歎著氣勸道，“娘娘是您的嫡親姑姑，闊小姐再怎麽說也只是隔壁房裡的，您這樣胳膊肘往外拐，該多傷娘娘的心？”

謝猛這時候心裡其實也有點後悔，要說她對謝闊多麽深刻的感情也不至於，頂多就是這宮裡沒其他年歲仿佛的玩伴，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再加上高估了自己在姑姑心目中的地位，這才去鬧的。

如今卻是連自己也要被趕回去，她不免難堪得緊。

小女孩子要面子，雖然很懊惱了，嘴上卻還不肯承認，道：“回去就回去，我好些日子沒見著爹娘，我還想的很呢！下次姑姑再想要我來陪伴，我還不來了！”

“您快快別說了！”左右聽著慌忙上去捂她的嘴，“要叫公子跟少夫人聽到，非嗔您不可！”

實際上謝猛被送回去後，得知來龍去脈的小陳氏差點沒當場氣死過去，忍了又忍沒忍住，抬手就給了女兒一個耳刮子，說她簡直就是蠢到家了：“家裡格外寵愛你，無非因為你生的酷似你姑姑，不然你嫡親伯父叔父家又不是沒有嫡女，你爹還不是四房的嫡長子，何以你格外不一樣，能被你姑姑帶在身邊撫養？結果你倒好，早先叫隔壁房裡的闊兒沾了光去也還罷了，如今更是為了她毀了自己的前程！可見說你像你姑姑都是瞎了眼，你除了模樣兒肖似，這心性城府，連你姑姑跟前的下人都比不上！”

謝猛作為四房這一代的掌上明珠，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對待，當下就委屈的哭了起來：“都說姑姑疼我，可我不過為闊兒說了兩句話，她就連我也趕了出來，這算什麽真心實意的疼愛？”

“你傻了麽？”看到這樣，小陳氏又心軟，畢竟親生骨肉，也是一直疼愛萬分寄予厚望的，忍不住揮退左右，拉著她低聲開導，“你姑姑自己就是千寵萬愛裡出來的，算著年紀她才比你大幾歲？雖然膝下三位皇子了，到底自己沒生養過，你怎麽可能指望她忍著讓著你？須知道家裡從來都是忍著讓著她的，進了宮，又是陛下的心頭肉，前朝后宮都不敢輕慢……你有這樣一個姑姑，連你爹娘都不敢怠慢她，你一個小孩子，尋常時候胡鬧些，她還能一笑了之。正經事情上，你憑什麽跟她鬧？”

“再說你也不該跟她鬧，她起先要送走的是闊兒，你當為娘我不知道，闊兒可比你懂事體貼多了？”

“可見她還是偏愛你的，可你卻還要上趕著去給她添堵，她能繼續慣著你？”

見謝猛兀自哭著，想想這女兒年紀還小，跟她說也說不清楚，再者現下人都被送回來了，一時半會的也不可能送回去，遂命人帶了她去後頭梳洗安置，自己則去了前頭找謝細流：“為今之計，只能請爹娘前來帝京坐鎮了。”

謝細流皺眉道：“家裡也是離不開娘的。”

“是家裡那一畝三分地重要，還是你們父子的前程要緊？”小陳氏沒好氣的說道，“俗話說事不過三，你算算你們兄弟惹娘娘生氣這都第幾次了？如今娘娘連猛兒都送了回來，可見心中憤懣！娘娘是咱們看著長大的，她什麽脾性你不清楚？可不是那種看在骨肉親情的份上會一而再再而三忍讓妥協的！本來她當初得寵就不是靠家裡，真逼急了，直接稟告陛下同咱們劃清界限，到時候咱們家會是什麽下場？”

謝細流說道：“娘娘不會這樣做的，就算不看骨肉情分，她總得在廟堂上尋個依靠，往後秦王他們的前程才有著保障不是？再說了，她再得寵也只是貴妃，上頭還有皇后。如今陛下在，皇后也要讓她三分，一旦……到時候娘家說不上話，她就不怕皇后秋後算帳？”

“你就想著罷！”小陳氏冷笑，“十一哥盤問那起子下人時你難道不在場沒聽見？洛氏魏氏歐陽氏，這幾家高門，做什麽要跟咱們家結親，做什麽要提攜你們兄弟？難道還是為了你們自己？不就是看娘娘面子！要是娘娘棄了咱們，轉而去扶持他們家的子弟，他們可比你們會做人多了，少不得哄著娘娘將他們當嫡親兄弟看待……當此之時，咱們誰有那個面子，挽回娘娘的心？說不得只能指望娘過來了！”

她心想婆婆來了也好，到時候管著謝細流，什麽亂七八糟的賤婢都別想討得了好！
江氏雖然不在乎兒子們納妾蓄婢，卻很講究妻妾之別，就算偶爾對兒媳婦們不甚滿意，但也是決計不許姬妾挑釁主母的。

衝著這一點，幾個兒媳婦都打從心底的尊敬她、耳提面命要丈夫好生孝順婆婆。

這會兒小陳氏又說：“而且四房現在就咱們一家子在帝京，就算這回的事情咱們沒參與，娘娘可是個喜歡遷怒的……當初因為晁靜幽的緣故，偌大晁氏子弟在她面前都沒個好話。一旦真叫娘娘厭棄了，你也不是她唯一的胞兄不是麽？”

謝細流一下子沒了話。

他因為跟雲風篁年歲差距比較大，雖然一母同胞，但之前很少在一起相處，論感情，的的確確是不如十八弟謝細雨的。

那才是跟敏貴妃非但一母同胞而且共用過一個西席，一起長大一起進學過的兄弟。

可以說，如果不是謝細雨沒來帝京，且膝下尚無子嗣的話，謝猛能不能被接進宮裡去撫養都是個問題。

在謝細流跟謝細雨之間，雲風篁的選擇毋庸置疑。

“……就是不知道娘願意不願意。”謝細流沉默良久，緩聲說道，“你也知道，娘自有主張，不是咱們想讓她來她就會來的。”

小陳氏冷笑：“隻咱們倆的分量的確是不成的，但若是娘娘有厭棄謝氏，轉向雲氏、歐陽氏的意思，且這消息叫祖母他們知道了，你覺得祖母他們能不心急火燎的催著娘過來圓場？”

然後等婆婆這一次來了，她就是跪下來抱著江氏的大腿不撒手，也一定要將人留下來！
因為這次在帝京的謝氏子弟都知道是徹底惹惱雲風篁了，所以他們寫回去的家信就很被相信，不幾日，就收到了北地的回復，告知老夫人連續絕食兩日，的確逼著江氏答應前來帝京勸說女兒同家裡和好。

不過讓謝細流夫婦心塞的是，謝細雨也在隨行之列。

畢竟如今都臨近年底了，北地早已是雪虐風饕，作為兒子，不放心母親獨自出門遠行也是應有之義。

再說了，誰都知道他是謝氏子弟裡同雲風篁關系最密切的一個，還是一母同胞，他一塊兒到帝京，也能幫著勸說貴妃念及舊情不是？

謝細流夫婦壓根沒理由反對，只能既懊惱又鬱悶的等待著。

至於雲風篁，雖然很為家裡的不省心煩惱，但暫時卻還無暇抽出身來好生思索對策。

因為明惠大長公主的婚事，就定在了正月裡。

這會兒就得忙開了。

  隨後就是昆澤郡主出閣，雖然具體流程有禮部負責，可為了表現淳嘉對金枝玉葉，重點是對明惠的重視，作為淳嘉的后宮，少不得要時時過問，做足了皇帝後妃十萬分上心的樣子。